看到连平时瞧不上眼的胥吏衙役都敢逼近,李练的脸色阴晴不定,恨恨的盯着在人群正中站着的红袍官员。
左右的皂隶见李练目光不善,忙壮起胆来将手中的水火棍抬起遥遥对着。这时红袍官员一甩袖子,又朝李练冷冷说道:“怎么的,‘李大人’你还打算负隅顽抗,挑战朝廷威严?”
李练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一变,他回身看了一眼王妹儿,终还是咬牙将刀扔在了地上。缓慢挪步等在一旁的深衣白役们松了口气,上前就要用锁链给李练拷上。
“住手!”
一旁的看众以为好戏将要落幕,本有些失望。不想后面传来一声大喝,纷纷发出了一声声抽气声,齐刷刷的给来人闪出一条道来。
王妹儿绷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场中,今日发生如此多事,她的心绪早已乱了,这时看到自家的哥哥熟悉的身影冲来,眼泪顿时又下来了,带着哭腔喊道:“哥哥!”。
王永看了一眼妹妹,又朝李练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向被扶起来的马四哥深深一辑赔礼,又同官员抱拳施礼道:“这位大人,卑职就是这女子的哥哥王永。方才听人说舍妹在市坊有些误会,现在治伤要紧,可否大事化小,这位仁兄的伤药体恤卑职如数赔偿。”
马三爷冷笑道:“哟,今个儿倒是稀奇。刚是一个南镇的锦衣卫,这又来一个北镇的锦衣卫。怎么俺们平民百姓就活该受欺负,俺兄弟就活该挨刀子?”
杨秀才也在一边帮道:“马爷说的好,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更何况你们这是知法枉法,罪加一等!”杨贵这时侯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就你们算哪门子的平民百姓,鱼肉百姓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嘈杂起来了,胆子大的纷纷趁乱附和道。
“就是,这群王八蛋隔三岔五的来收钱,还时不时白吃白喝白拿。活该被捅!“
“对,捅的好。早该报官给他们抓起来。”
“不要命啦,这不就是官?再说把你也给抓进去!”
“狼狈为奸!俺们去敲登闻鼓叫圣人给大伙儿做主。”
官员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再装冷漠了,立刻拿眼去示意亲近。于是就有人大喝着”肃静,俺看看是谁再敢胡言乱言“,边拿棍子向人群威慑。
等到人群安静下来,官员手捋着胡子,威严的说道:“父老乡亲们勿受蒙蔽,这三人是想煽动民变,趁机脱罪。左右先与我将人拷进班房。是非过错,本官自有明断,拿下!”
“大人且慢。”
官员本以为不过是几个低级的锦衣卫武官,轻而易举卖个人情。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打断,气的脸色通红,侧身瞪着越众而出的朱祁钰,就想要让这帮草民见识见识什么叫雷霆之怒。
张永叫完之后擦着满头的大汗,却不小心把嘴上的胡子擦掉一边,也顾不上整理了就拎着下摆小跑向红袍官员。
官员细细看了过来的张永一番,这贴着胡子的家伙该不是个太监吧,就俯首过去听张永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这下红袍官员红通通的脸色顿时就收了,大步走上前,竟在大伙儿好奇的目光下抱拳弯腰说道:“下官拜见郕王。”
朱祁钰抬抬手让官员直身之后,对着王永三人笑笑说道:“刚才让你带着妹妹先行回家,怎么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等王永回答,看了马三爷一伙人几眼对着官员慢慢说道:“看着挺热闹啊,你这是要做啥?”
红袍官员看了眼王妹儿姣好的脸庞,又看看朱祁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王爷,无甚大事,下官听到这儿有乡里邻间起了点日常摩擦,特来调解一番,是也不是?”
说着背后偷偷冲马三爷他们连连摆手,马三爷有些懵了,一时没绕过弯来。
还是身边的杨秀才机灵,立刻拉着马三爷和马四哥等人跪下,恭谨拜道:“对对对,王爷,杜大人说的极是,这都是些小误会。大家乡里乡亲的,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匆忙之下,马四哥这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崩开,低头发出一声惨哼。
朱祁钰笑眯眯的看着马四哥,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真没事?你看这血淋淋的,要不还是秉公处理吧,让杜大人还你个公道。”
马四哥一伙人平日里在南坊周边自是嚣张跋扈惯了,这会儿倒恨不得拿头藏进地里去,也不敢抬头让贵人记住,只是埋头虚弱的说道:“王...王爷,是俺自己不小心撞到刀上,与旁人无关,小人自去就医就行,不敢劳烦王爷和大人。”
朱祁钰点点头,又问道红袍官员:“杜大人,这你瞧……”
红袍官员意识到马三这帮泼皮无赖强女人竟然强到郕王头上了,虽然朱祁钰是个不受待见的王爷,但毕竟也是皇帝的独弟,代表着天家颜面,趟上这浑水可就不好出坑了,于是连忙说道:“王爷,莫要折煞下官了。”
然后抱拳行礼:“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如此下官叨扰了,衙门事务繁多,下官就此告辞了。”
说完就带着一班人马开拨,浩浩荡荡的离开这里。马三爷见状也不敢再留,小心陪了个罪,带人搀着哎哟叫唤马四哥,也一溜烟儿的消失在街头转角处。
朱祁钰也不再言语,示意王永几人跟来,就留下杨贵在原地同那些意犹未尽的看众们打着招呼:“谢谢各位的仗义直言啦。咱京城的老少爷们就是爷们儿。”
这边张永上了马车就发觉车太小,坐下朱祁钰和王家兄妹后,就显得满满当当,只得让李练代掌了马缰,自己就侧坐着挤在旁边。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王永拉着妹儿就要行礼,朱祁钰微微起身,伸手托住,说道:“我又不是什么讲究的人,所以刚才就没让你们行礼,现在这地方人多车窄的更不用了。”
王永见朱祁钰真的不愿二人行大礼,只得坐了回去,抱拳真诚的说道:“方才不知是郕王殿下,卑职就多有得罪。如今殿下再救下卑职与舍妹,只愿肝胆涂地,效死来报。”
旁边的妹儿偷摸抬眼,想看看这个平易近人的王爷究竟长得啥模样。
朱祁钰似未察觉,只是笑道:“永哥儿言重了。不过是路见不平,帮个顺手小忙罢了。”
正当这时,殿后的杨贵赶了上来。李练吁地停下车来,三人告罪一声便下了车去。
待王李二人毕恭毕敬弯腰作揖目送马车驶远。王永脸色一冷,死死盯着李练:“李练,俺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再告诉你一遍,卢叔的事俺也不想,更不是俺把卢叔卖了换富贵的。
你背后念叨俺没事,不要同俺妹儿说什么腌瓒话平白污俺清白。若有下次,不要怪俺不念往日情谊!”
说罢就拉着妹儿离开,留李练一人在原地欲言又止,又看向朱祁钰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终是孤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