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日头将露,令色氤氲,胭染了小片云空,煞是好看。
内城的仁寿坊道前,一处人家大门正开、灯火通明,不少人忙碌着,这是郕王府出城拜佛的车马。
一番整理之后,众人将要出发。杭氏也是很想去的,无奈想到孩子太小,实在放心不下,只得和留下看府的舒公公在门口送别大伙。
或是今日无朝,时辰又尚早的缘故,街上的贵人、官员出行的不多。王府的马车也是顺畅,沿着大道一路前行。
众人从西边的广宁门出了城,路边的树木也渐渐多了起来。待驶到了路的尽头,就到灵山了。
此时的日头东升,几缕超强的阳光透过过秋的白桦树林,浅色的灰和明亮的黄交相呼应,倒将四处可见的草甸染的深浅不一。
马车突然停下来了,只见上山的马道被人胡乱垒了些石块,几名灰衣的僧人正低首合什堵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张百户”
朱祁钰皱着眉头问过去看了看状况的张权百户。
张权抱拳说道:“王爷,那僧人说十方寺近来贵客颇多,马车压坏了路。所以寺里这几日想趁在冬寒土冻之前把马道整一整再拓一拓,方便信众上山礼佛。不成想让咱们赶上了。”
张权说完又指向另一边,无奈道:“王爷,末将已经问了。再想上山,咱们只得从步道上去了。”
朱祁钰顺着张权的手指方向望去,那边正有条几人宽的石头阶梯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也有些信众正慢慢而坚定地爬着。
朱祁钰看着这阶梯陡峭,对车旁被侍女搀扶着的汪王妃劝道:“这路不好走,你还是不要上了,我送你回府吧。等路修好了我再陪你来。”
汪王妃轻轻摸着自己的肚皮想了一下,还是抿了抿嘴轻声说道:“王爷,臣妾还是想上去拜拜菩萨。这都来了,我想给母妃,您还有孩子一起祈祈福。”
这时吴贤妃下车了,也说道:“钰哥儿,虽然王妃身怀六甲,但走走也是极好的,也能体现出咱们家意诚情切的虔心。
我们娘俩步子小,就在后面慢慢上着,也挺安全。你且先上山安排妥当了就是。”
朱祁钰见这俩人意志颇坚,只得应了。再三嘱咐之后,朱祁钰叫上张权先行出发。
这十方寺始建于元初,经历宋末和元末两个朝代的战火洗礼,几番重建始终屹立在灵山上,殿堂廊庑,倒也算的上附近的名寺了。
朱祁钰二人过了前面的山门殿,便进到了十方寺的正院。
这里的山路崎岖,也算远离市井,虽比不上城里的大寺香火鼎盛,但是前来礼佛的人还是比朱祁钰想的要多。
正看着,旁边就上来一名知客僧人。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笑着问道:“两位施主有礼了,你们是要上香还是斋戒?贫僧都可代行方便。”
朱祁钰回到明朝之后,一向不耐这些俗事,就让张权去处理了,自己像个游客一般走马观花地四处看着。
这些年来,朱祁钰去过不少寺庙。但无论何处大都是殿内香烟缭绕,众佛威武慈悲,松风梵音中俗世凡人们也是许下种种愿望。
待朱祁钰回到前面,吴贤妃她们已经上来了,一边走着一边和一个穿着黄色僧衣慈眉善目的瘦高个老和尚说着话。
吴贤妃见到朱祁钰过来,笑道:“这就一会儿,钰儿你就到处乱走,真是闲不住的性子!这便是主持广济法师。”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头施礼,语调平和说道:“老衲见过郕王殿下,寺里已经备好幽静院子,且先用过斋饭,再去休息吧。”
说罢便示意身后的一名中年僧人出来引路。
一行人便在他的带领下,绕过一段不长的回廊向东院走去,到了一处斋堂。
这会大概是朝食的时辰,斋堂里正是忙碌的时候。
斋堂的东进是安静用餐的僧众,西进里满是热闹喧哗吃着斋饭的香客和走来走去的寺里帮役,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板墙,却是俗世内外不可跨越的天堑。
朱祁钰一行人并没有进斋堂,而是来到了一处通幽的院子,院里有两间不大的寮房相连,又栽着几株绿植,周边素净很得吴贤妃的喜爱。
众人刚安顿下,就有僧人托着斋饭过来。朱祁钰惯常吃的早,这时也不饿。就让大家用饭,自己又出了院子看看。
张权统领护卫,不好离开院子,便拿目光示意正呼噜着稀饭的杨贵。
杨贵见状只得放下碗,只走一步又回身从桌上拿上了两三个馒头,也不管烫不烫就往怀里一揣,跟了上去。
朱祁钰出了院子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跟过来的杨贵,问道:“杨贵,你饭这么快就吃完了?”
杨贵打了几个干嗝,这才回道:“王爷,我这人吃饭一向就快。再说哪能让您一个人出来啊。”
正道这时,一名中年僧人过来了,向朱祁钰赔礼道:“郕王殿下,可是寺里斋饭粗躁,吃不惯您?”
朱祁钰笑着说道:“哪里,只是我吃的晚,这时不饿罢了。
这位师傅,听闻你们寺里来了一名高僧,是无际大师的亲传弟子。可否代我母妃引见引见?”
中年僧人一脸为难,叹息道:“郕王您说的莫不是楚山绍琦禅师,他是贫僧的师叔,因为城里的庆寿寺方丈特意邀他为将成的莲花池提经,所以近来挂单在我们寺。
不过我这师叔脾气古怪,又一向喜静,见寺里修路,来往拜访的贵人又多。便时常出外云游躲躲清净了,这会贫僧也不知道师叔在哪。”
朱祁钰本想见见这个众人推崇的大师,看来这回是与佛无缘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笑着说道无妨,回了一礼就和杨贵离开了。
两人逛到了十方寺的后院。后院外不远便是山界,只有一条碎石小道露着。
杨贵见四下无人,便小声问道:“王爷你是要去见那人吗?这山路崎岖,可不好走了。要不就让卑职替您去好了。”
朱祁钰摇摇头,望着远处的风景回道:“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主,这点山路还走不得?你就先前带路吧。”
“是!”
杨贵挠挠脑袋,只得转身带着朱祁钰慢慢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