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指尖流沙。
时间转眼来到了第五个年头。
这日御风站在窗前,总觉得最近有一事让他颇为担忧,思前想后却又想不出是什么烦心事。
正巧付云宣过来讨教今天该学习的书目,御风心不在焉的随手一指,“今日就《三皇内文》吧。”
“回道长,这本已经看过了。”
“那就《灵宝经》吧。”
“也看过了。”
“《上真大洞清经》《老君应诵戒三十九章》《盘山语录》呢?”
“回御风道长,这些都已经看过了。”
付云宣有点不解,今天的道长,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这和平日有些不一样的御风道长终于转过身来,当他看到付云宣的那一霎那,终于顿悟最近令他心神不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是了,眼前这个人只用了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就熟读通背了别人要花点十几年甚至半百年才领悟透彻的经书道文,如此神速完成“筑基”阶段不说,此人的样貌,明明就还是五年前初入昆仑山的孩童模样,只不过比那时的病弱少年,多了分硬骨,更多了几分仙气。
这怪异的如此明显的事情,为何现在才发现呢?糊涂,迟钝啊!
“道长?御风道长?”
“嗯?呃那个今日你再重新看一遍《柱往心阁》吧,对了,回去的路上帮我吧碧柔叫来,我有事问她。”
“是,弟子遵命。”
付云宣走到屋外,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正好对上御风道长从窗户往下盯着自己,连忙做了个揖告退。
是错觉吗?为何觉得道长的神情有点凶恶?
想不明白的付云宣在院外不远处寻到了正在练习开天眼听四方的碧柔,告知御风道长找她有事要问,碧柔咯噔一下头也不回的道了声谢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御风道长面上难得一见的怒色,付云宣突然灵光一闪。
“糟糕!莫不是碧柔给我禁书的事情被道长知道了?所以他才凶神恶煞的瞪我?所以才传碧柔问话?”
付云宣赶紧回到屋内,将榻梁上的禁书取了下来,抹去上面厚厚的一层积灰。
其实这几本书自放上去之后,自己就没打算要翻开来看,上古神仙对他来说只可远观,这些民间野史只会让他亵渎了天上神灵。
正当他思虑着要不要带着书本去负荆请罪时,另一边,御风道长的屋内——
“碧柔,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发现付云宣有什么不同之处?”
碧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有啊,他比常人更聪慧,我花了三十年才理完的‘筑基’,他五年就完成了。”
“还有呢?”
碧柔眉头扭成麻花样,苦思冥想了许久,“没有了。”
“没有了?!”
碧柔被御风道长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嗔道:“道长,吓人一跳!”
“咳咳,”注意到自己失态的御风清了清嗓子,“你成日与他呆在一起,你竟然没发现他的怪异之处?”
碧柔额上的麻花又多了一圈,“道长,你老说怪异怪异,到底有何处不同嘛?”
“我问你,他来昆仑山几年了”
“五年。”
“那你这五年来,可发现他有什么变化么?”
“没有”
“那不就结了?这不就怪异之处么?”
“……”碧柔无奈的望了望头顶的梁子,“这有何怪异的?”
御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诶你想想,一个凡人,还是个正值发育期的少年,五年之内身高不长也就算了,那样貌竟也无任何改变,你不觉得很怪异么?”
碧柔不解的眨巴着眼:“道长,我也是五年不变幻模样身高的呀。”
“……”
御风道长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你是什么身份啊?你是生来就有仙根的半仙,你爹把你放在昆仑山让你正经修仙,这样渡劫的时候会少受点苦。而付云宣他凡人一个,他能跟你一样么?”
碧柔撇了撇嘴委屈的说:“道长,这能怪我么?我来昆仑山这多年,第一次看到凡人,只知道他们要喝玉灵汤才能忍受昆仑山的寒气,而且六界书上只记载了人间的生老病死,也没详细说明凡人五年是会变幻模样的啊!”
“就你能贫!得了得了,这确实也怪不得你,下去吧。”
御风道长大手一挥,气不打一处来,这碧柔生的和她娘一般空灵出尘,羞花闭月,脑子却随着那凡人俗子的爹,愚钝木迂。
碧柔揉了揉挤出眼眶的泪水,跨步走到御风道长身边,一手竟挎在道长的手臂处,好奇地问:“道长道长,你说这付云宣有怪异之处,可是有什么不妥啊?”
“越来越放肆了,没个正形的。”
御风道长一把拨开碧柔的手,“明面上我还是你的师尊,注意点自己的行为!付云宣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这人当初是太上真人救回来的,我现在去将此事禀报真人,由他定夺。”
碧柔朝着御风道长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自顾自的又回去练习开天眼了,付云宣有多奇怪她才懒得关心呢,那小子明明比她后进山,现在却准备跟她同入一个师门了,士可杀不可辱!决不能让他赶上自己,不然以后在昆仑山她哪还有脸见人啊!
御风急匆匆的来到后山空地处,从袖中取出一方长剑,只见那银色的剑身透出翡绿色的流光,清秀冷凛,剑柄上雕着缠绕的柳条花纹。
御风双手而立默念了一段咒语,然后便御剑朝着后山的山顶而去。
飞过昆仑山的层层鸾雾,御风道长最后停在了一处莲花池旁,池中绽放着盏盏冰莲,莲池中间有一座玉石刻造的拱桥,沿着拱桥往里走,景色陡然一变,一座流光十色的琉璃栈道横跨在半空中,栈道对面飞泄着一帘瀑布,走过琉璃栈道可看见一座翠郁葱葱的小山飘悬在半空中,小山背后是方才那帘高不可测深不见底的万丈瀑布,走进小山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花香静谧,凤蝶飞舞,全然听不到那震耳欲聋的水流声,入耳的只有涓涓的溪流。
御风道长拍了拍衣肘,朝着小溪的方向做了个揖,“太上真人,御风有一要事禀报。”
话音刚落,小溪旁的空地突地凭空出现了一座房子,仔细看会发现这房子与普通房子不同,竟是用铜铁锻造而成的。
御风走进房里,太上真人正在一鼎炉旁比划着什么,身边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和药材。
“说罢,什么事能让你劳身大老远跑上我这炼丹房一趟?”
“叨扰太上真人炼丹御风实在惭愧,但此事事关付云宣……”
“哦?付云宣?他怎么了?”
太上真人对这个他捡回来的孩子还是有点上心的,掐指一算也过了五年了,不知这孩子如今长大了是个什么样子。
“付云宣这孩子实属怪异,按理说凡人五年过去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怎么也该长成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但他却一点未变,依旧是当年真人您把他捡回来时的那般大小。”
太上真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踱步,“照你这么说来,这确实是一件怪事,你还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麼?”
“要一并说特殊之处,那便是他聪慧异于常人,进山到现在早已经参透了‘筑基’阶段。”
“如此…那我亲自下去看看吧。”
“劳烦太上真人了。”
太上真人唤来一名仙童照看丹炉,随后转身化作一缕青烟便消失不见了,御风道长告别小仙童也原路折返回御守阁。
付云宣正在屋里坐立不安,正想着拿书前去抵罪,却不料在门口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书本散落一地。
太上真人将跌倒在地的付云宣扶起,顺带拾起了那几本禁书,交还到他的手上。
付云宣没敢接,低着头说:“弟子私藏禁书,请太上真人责罚。”
“禁书?何来禁书之说?”
“这些不是昆仑山的禁书么?”
太上真人走到案台边把书放好坐下,“昆仑山的禁书在藏书阁里都有神兽看守的,只不过是御风觉得这书有辱上古神尊的清誉,所以才禁止在昆仑山传阅。”
但这里面的故事,九重天之上谁人不知晓?只是不明摆上台面当谈资罢了。
“虽不是禁书,但既然御风道长禁止传阅,那弟子还是犯错了。”
“呵呵呵…你不是没看么?何来错可说?”
太上真人怎么会知晓自己并没有看过这几本书呢?付云宣虽然满腹疑惑却没敢问,一直低着头站在门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太上真人抹去书本封面上的灰印,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天崩地裂残垣断壁,黑云压境神魔陨落何其残忍,若不是那圣洁的大地之母舍身冲向崩塌的不知山,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
闭上眼低头叹了口气,然后从腰间的胡桃木色葫芦里倒了一颗丹药在手心,“付云宣,你过来把这颗药服下去。”
付云宣走到太上真人的身边二话不说的就把丹药丢嘴里吞了下去,对他而言太上真人即是他的再生父母,又是那慈悲为怀的金罗神仙,如果有一天太上真人叫他从昆仑山上跳下去,他都能毫不迟疑的照做。
服下药丸后片刻,付云宣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双目猩红,一团热火从腹部蹿向全身,四肢不自觉的蜷缩起来,身上往外冒着墨红色的火苗,好像那地狱守门的黑冥恶犬,诡异幽怖。
没想到付云宣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太上真人眼神一惊,随后甩了一下拂尘,只见一簇闪着辰光的粉末扑像张牙舞爪的付云宣,团团将他包围,不一会儿他便瘫软在地沉沉睡去。
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御风看到,他拔出剑指着失去知觉的付云宣,“没想到这家伙真身竟是个孽畜!看我不法灭了你!”
“住手…你这鲁莽的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太上真人正色道:“他只不过服了我的丹药才会有如此反应,看来他体内有另一缕魂魄,估计是当时奄奄一息时被甚么附体后躲在了魂魄里,所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御风姗姗的收起长剑,“那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附在了魂魄上呢?”
“那东西力量强大不好对付,刚才竟能抵御我的丹药来隐藏自己的真身,尚无法得知是神是妖,”
太上真人一边说一边又从葫芦里倒出另一颗丹药,和之前那颗并无二致,“你给他服下这丹药,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醒来,待他醒来之后,你领他去山下的‘吾心湖’泡泡,看看能不能将他魂魄内的这个异物逼出原型,我还有其他紧要事要办,他就交给你了。”
说完太上真人又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