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玄臧等人的行程才决定下来，莫绪言称还有一批人马，需要在某个特定时间点与他们进行回合，届时将对每个人的工作进行合理划分。他们受托于城防司办，处理一些危及治安和秩序的棘手事务，若是能得到城主的赏识，入驻城防司，对以后过关而言都有极大便利。

“方便与限制也是相对的，这需要为城主效力二十年。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相当长的时间，但换作是你，可能只算是暑来寒往的弹指光阴”莫绪言未等玄臧提问，先行将利弊解释了一遍。

“既然是这样的美差，城防司又怎么会向外界招揽？”玄臧仍然试探性的询问，这件事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莫绪言没有第一时间正面回应，她从侧袋中摸出一根白色麻布条，将刚才衣袖被灼烧部分重新包裹了起来。只是在她翻动手腕的同时，玄臧看到了一只玄鸟纹印在手臂上，玄鸟图案扫过一层金色，有些妖异的纹饰，转而又回到方才事情上。

“这么好的美差，谁不抢着要呢？”莫绪言看着像是在回答，更多的也是在自答。

“真正能够成为修行者的人，在浩如瀚海的众生之中又有几人，我们不过是凑巧获得了一点机缘。但普通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发愁”她感慨道，眼中似乎想到了久远的事。

“不好意思，说远了”莫绪言抱歉的说道。

“但总而言之，这次的报酬能值得你搭手此行”

几人的行程沿着途中那些被踏足的地方，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消耗太多时间。至于为什么不用法术，一是石雨蝉尚且年幼，担心无法承受法术对身体的负荷。另一则是，寒霜岭看似平静，隐藏在其下的危机，却往往容易被忽视。

“凑巧还只是遇见到未成年的火红犼，如果遇见攻击性凶兽，那后果不堪设想”玄臧心中庆幸道。

“焱萨从小生长在这个地方，对附近栖息地的凶兽领地是了解的，所以这孩子能遇见焱萨，不会有太多意外”

“反倒你们师徒两人从西而来，经过的遭遇，更令我有些在意”莫绪言甚至无法想象，若非亲口确认，这两人能平安从禁法原返回，这非得让人惊掉下巴不可。

“险象环生，也算不上什么曲折离奇的事”玄臧对女子并没有过多展现出信任感，讲话题转移开来，以免对方借机打听出不利的消息。

见玄臧不愿透露，莫绪言也不主动找无趣，他们赶到了目的。一座营地，搭着三顶圆形棚户，并且还有几只马匹栓在外侧。

从棚户内恰好走出一名身形略微消瘦矮小的男子，他看到最前方的女子，大方招呼道:“小姐，这边人齐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今天就可以启程了”

男子的神情近乎谄媚，但这种表现似乎在平时交流中已经习惯，莫绪言也没有表露出不好的神色。

男子目光扫过身后的玄臧，然后沉声问道:“这位兄弟好生面熟，我记得队伍中应该没有这号人才对”

男子语气不善，近乎质问似的对玄臧说道。

“离臣，不允许对我的客人无礼”莫绪言怒喝到。

看到发怒的莫绪言，周围的空气也在霎时降入冰点，而这股势直指那个名叫离臣的男子，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身体也在止不住发抖。

“可是，小姐，这样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离臣似乎还是继续说道，全然不在意身体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但不一会，莫绪言便撤下了势压，离臣有些如释重负，大口喘着粗气。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莫绪言轻描淡写，转身间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从容踏步向前。

“师父，那个姐姐好酷呀”石雨蝉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本身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怪异了几分。

莫绪言虽然走在前方，“噗嗤”的被小孩子的话逗笑，她也对这个小不点格外关照，说道:“就冲着小家伙这句话，让姐姐高兴，这儿有什么事都可以给姐姐说”

说完，还不忘转身捏捏小不点的脸蛋。

玄臧不由腹诽，这小子才一岁多，怎么学得这么圆滑事故，心里汗颜。

离臣在前方，在最中间处，那座棚户下停下脚步，为几人掀开门帘。

入帐中，已有数人等候在此，帐中的摆放也较为简单，几张木刻花雕纹岸几，每个岸几上摆着一壶酒。最上方和下方一处空着，其余位置已经安排了人。

见入帐者是莫绪言，帐中的数人本应还在谈论某事，都纷纷向这位行礼。莫绪言吩咐离臣将下榻位置安排给了玄臧，而自己则落入上座。

“大家都齐了，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始对详细事宜陈述”

莫绪言又开了一眼玄臧的位置，然后对大家说道:“中途我们需要加入一位新伙伴，就是这位玄臧先生，会是接下来我们的得力助手”

玄臧随即感受到的不是欢迎，而是一双双尖锐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毫不掩饰的敌意。他没有躲避这些注视，反而直视众人的目光，从容的说道:“这一程需要各位多担待，我等无意叨扰，本来不该打乱各位的部署，但事出有因，望多见谅！”

左侧，一个身形雄壮，留着些许络腮胡子的男子瞟了一眼玄臧，直接对莫绪言说道:“大姐头，你招谁无所谓，只要不要忘了我们事先的约定，事成之后将东西交付给我们就行。”

“这是自然，我莫绪言的名头还是能做下这个担保”莫绪言也很直接的回应了。

“另外我也想证实一下这位朋友的身手，是否有资格成为大姐的座上宾”另一位则是看起来身材并不高大，但筋骨健硕，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子开口道。

莫绪言并没有制止，其余几人也作壁上观，此时玄臧知道自己有必要展现出应有的分量。

“那就讨教了”玄臧揖手道。

那名黝黑的男子先是低头，提起酒壶为杯子斟满酒，然后对玄臧喊道:“刀剑无情，朋友小心了”

他左手反挥，气浪在空间之中扭曲，左右挥舞之后，乘势甩出，几股小水流化作锃亮的刀剑，直攻玄臧面门处。

除了石雨蝉惊讶看着，还来不及提醒师父时，接二连三的攻击如雨后春笋袭来，酒壶成了剑匣，一柄柄利器夺壶而出。

玄臧神情自若，他右手端起举杯，酒杯空无一物，僵直的右臂顿时附着一股无形气墙，将那些刀剑定格在了右侧。当刀剑停滞之后，又化作水流，依仗着气的引导，将水流斟至杯中。

一边斟酒一边饮下，一壶酒全数被玄臧收揽，脸上没有一丝醉意，精神抖擞道:“好酒”

“师父，出家人忌饮酒”石雨蝉念诵阿弥陀佛，抖得大家发笑。

眼见接下了自己试探，黝黑男子也对玄臧有了一丝认同，开始介绍道自己:“权或真”

“这位脾气比较直率的大块头，别看他说话不好听，却是一个信得过的同伴”权或真刚要介绍他的名字，魁梧大汉便主动开口。

“方海盛”魁梧大汉拱手道。

另外一群人没有表现出过多接触的想法，玄臧的加入只是增加了一些余戏。莫绪言开口道:“既然大家没有了异议，那就让我们回到正题”

在上座身后，一圈皮纸被展开，掩盖了原本的虎纹图腾，这是一张详细的疆域图。其中描绘了寒霜岭到舍身城之间的所有途径之地，以及一些做了不明标记的地方。往舍身城之后，跨过五炽城（此处为五座都城），便进入中州疆域，往东北而去就是浩然天下，虽然只有关于舍身城的详解，却也进一步补齐了对地域的认知。

莫绪言一手指图，然后指挥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需要兵分两路，现阶段有两个地方会是兽源最容易出现的位置”

“一队是随我一道，入驻防线最严峻的城下谷底，这里是兽潮合流处，必然会有汹涌的凶兽席卷而来，整合一切可用的资源，抵挡攻势”

“另一队，由权或真带队，将一处可能汇聚的源头分流，弱化兽群的一部分实力”

“对以上的部署，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人手配置，玄臧、离臣……等人随我去，剩下人员调度，包括协衙卫，持此令牌可暂行指挥”

“记住，抵挡为主，协衙卫毕竟只是普通人，不可能随我们冲锋在前。若遇变故，保证普通人的安全”莫绪言最后叮嘱道。

“领命”

“这个小家伙跟着没问题吗？”权或真看着尾随在玄臧身后的小不点，看着人禽无害的样子，似乎想象不到有什么杀伤力。

“无事，我们会先一步临近城下，到时与内部对接时，可将孩子先行安置在内，减少后顾之忧”莫绪言说道。

听得此话，玄臧才算是对石雨蝉的安全有了着落，必经身后的木匣已经逐渐装不下这小子了，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也可以接触学习术法。

玄臧几人需要提早出发，所以卸去马匹，在赶往城下时，进一步留足精力。紫髯粽色身躯的追风驹，每一步跨越都能感受到与空气的剐蹭感，接下来数百里的路程，是最好的助力工具。

在即将离开寒霜岭的时候，一个小身影悬挂在树梢，它看着石雨蝉离去的方向招手。那只一直尾随在身后的火红犼焱萨，与它做了一天朋友的石雨蝉道别。

“小家伙，以后我还会回来的”石雨蝉发现了那个小身影，然后大声喊道。焱萨并没有回应，又或者是它的声音太小，只能目送着离开。

追风驹快步行进，周围事物在肉眼观察下拖出了长长的虚影，几人没有言语。但玄臧总感觉到一股不祥和的气息笼罩，这是在遭遇魅影后，对感官的一种提升。

他看了看周遭的几人，没有感受到具体源头，但还是在心底暗暗防备，无论天灾还是人祸，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快了”他们的前方，在赶路接近半日多的情况下，他们从寒霜岭的山口出发，遥遥瞥见了坐落在远方地平线的城池。众人短暂停下脚步，从山头望下去。

“稍作停歇，只剩不到半日的距离，明早能够赶上”莫绪言对路程大致做了分析。在原地几人围着火堆，除了莫绪言之外，场中还有另一名女性，因为太过安静，所以存在感薄弱。

她低头理着由特殊皮质缝合的袋子，里面插满了长短粗细不一的细针，取出观摩下，在月色里依然闪着光泽。

她接过玄臧递去的吃食，还是语气轻声回了句:“谢谢”

而另一旁的离臣，除开莫绪言召唤，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没有与别人打交道的想法。当他不经意间在玄臧身后时，总给人如芒在背的针扎感，让玄臧多了些距离感。

树叶夹杂着婆娑声，火焰摇曳着不曾熄灭，莫绪言看着头顶的星空，身处山顶，广阔的星海壮阔无边。玄臧想起了友人，他此刻在路上，去替他见证风景。

在不同时间，同一世界里，又有着怎样不相同的感受呢？

“师父，有心事？”小不点问道。

“没有，师父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玄臧收了收心，看着小不点，然后提醒他坐到火堆旁烤火。

“喔，好”石雨蝉迈着小步伐走开了。

莫绪言则上前搭话道:“我以为玄臧先生是在观察星象，在这方面有所涉猎才如此表现呢”

“莫姑娘不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吗？”玄臧没有直说，只是反问了一句。

莫绪言肯定自己猜想不假，“果真如此，玄臧先生不知师承何处，能有这般不浅的修为和学识”

“不算师承，年少时随人行走四方，多得一些智者指点，算不得师承，只能说杂而不精”玄臧自我调侃道，两人聊及趣闻，都不约而同大笑。

火堆旁的其余几人却好似与他们不相融洽，小不点感觉毫无乐趣，就一人裹着薄被小睡了起来，不一会打起了呼噜。

“说到正事，是向先生验证某个推测，今日临行时，总感觉一股不安分的气息涌来。星象也透着些诡异”莫绪言说出了自己的不安，这种感官并不只发生在玄臧一人身上。

“整个星象最密集出，对应的是舍身城，而两翼处应该就是明日的兽潮之变，但那晦明不定的交接点，我也一时无法判定”玄臧大方的分析着自己的判断，但他并没有将结论直接说出，此时任何的怀疑，都会让人闻风而动。

玄臧看了一眼睡着的石雨蝉，在撤回目光时，又恰巧和离臣冰冷的眼神对上。尽管他一直都是如此看着他人，但今天的目光却格外让人不舒服。

“不对，最紧要的还是将事情解决，既然距城下只有一步之遥，那明日只待城外见分晓”

当莫绪言刚打定注意，一声尖锐的长啸引起了她的警觉，直接快速起身，并催促道:“事情有变，我们得立刻动身，兽潮比预期提前了不少”

长啸声此起彼伏，整个山野上也陆续出现了一些零碎的黑色身影，开始慢慢聚集在一起。玄臧回头看去，头皮有些发麻，众人没有时间犹豫，立刻上马赶路。

玄臧直接一只手将石雨蝉裹着被子带走，当迷迷糊糊的被美梦中吵醒，小不点睁眼看见身后的景象，当场呆住了。

“这是什么状况，我是做噩梦了吗？”小不点不敢相信。

黑压压的身影由远及近，前方是几人的马匹快速狂奔，追风驹也在此时感受到危机，爆发出本能，在短时间拉开了一定距离。

几人在夜里追逐，前方的山势逐渐平缓了许多，追风驹此刻的优势发挥出来，在无休止的驰骋下。当天空逐渐吐露鱼肚白的景象时，他们距离舍身城已然不远。

几人没有太多余力观察，只待寻找一处高低，做出抵御准备。

玄臧叮嘱石雨蝉躲进木匣，然后几人在城下一处起伏的谷底内，每人负责在峡口处守关。此时几人的站位距离城门也只有百余丈的距离。

莫绪言抽出一支羽箭，朝城头射去，径直击中塔楼上的铜钟，钟声激荡，城中锣鼓喧天，号角也陆续响起。

不一会，大队身着甲胄的卫兵站在了城楼之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楼上的廊道。

“协衙卫听令”莫绪言手中出示半枚令牌，另外半枚由权或真带走，高声喊道。

“谨遵大人令”协衙卫的声音整齐划一，气势震荡有力。

“协助我等一同抵御兽潮”当指令下达的那一刻，城楼上架起了破阵和连发弓弩。

阳光洒向舍身城头时，照亮了众将士的甲胄，大地也在这时揭下帷幕。远处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第一次显现出真实形态，是无穷无尽的兽群。形状似狼身，体型硕大可比象，头顶两根长长的触须冒着幽蓝色火焰。

“苍炎晶狮”莫绪言一眼认出了身影，跟自己了解到每一次兽潮不同，这次并没有混杂着其他兽类，而是清一色的苍炎晶狮。

“苍炎晶狮并非好斗族群，此事有蹊跷”莫绪言抬手止住攻势。

她看向了几百米山头上的那个硕大身影，它的身上分布着不一样的花纹，这是族群中的领导者才会出现的主纹。

“阿什塔克，呼安丘布那甚多（人与灵兽可交流的通用语‘卡图’，愿意为:领主大人，希望我们能谈谈）”莫绪言对兽群领头高呼道。

那个身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也同样以一种语气回应了莫绪言的话。

莫绪言脸色有些难看，似在想如何化解危局，避免无意义的伤亡。

“狮领主说了什么?”玄臧听不懂，他尝试问了下小不点，结果却有了答案。

小不点睁着咕噜的双眼，复述道:“贪婪的人类，如果不交出我族的本源晶，我等将踏灭所见城池，不死不休”

听罢，附近的人都哑然了，而兽群已经针锋相对，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