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雨蝉再度睁开双眼时,他从梦中醒来,看着师父正盯着自己,而此刻自己却不知道是在梦中或现实。手里攥着空无一物的东西,竟陷入一种深深的茫然。
自己依然靠着三川望月株,花束与之前有些不同,花蕊中闪烁的光芒变得黯淡,盛开的花朵表露出一种疲态,像一个慵懒的少女。
只觉得依偎在叶脉旁边,石雨蝉感觉到了温馨,那种莫名的羁绊与望月株之间建立。他主动在尖刺处划开自己的手指,流出小部分血液。用自己的血液灌溉望月株,石雨蝉对花株心生怜惜。
而花束吸收了他的血液,没有如方才那般散发着光华,转而将光辉内敛,看上去重归凡物。靠近它,感受到的是一种更深邃的气息。
他一手撑地,离开了花束生长的领地,头顶是日光初升已经取代了皓月,而花束的地界内,一半沐浴着阳光,另一半仍旧与黑暗并存。
沐浴阳光的身躯,接受着阳光洗礼,花茎摆动带动叶面,反射出斑驳点点。
黑暗中,迷雾包括着根部,为花束披上一层神秘面纱,穿透雾气是若隐若现的身姿。
“雨蝉,没有事吧?”师父关心的问道,还是不往教训这个不安分的小子,一只手把他拎了起来,有在他的屁股上照顾了两下。
玄臧自然是于心不忍的,小不点也配合着“哎哟”两声,以为如此可以换来师父的同情,效果适得其反,重重的两巴掌,就直挺挺的给了他当头一棒。
“师父,你来真的”小不点好像是明白逃不了,就不去假装求饶,先让师父消气才是最重要的。
一旁的火红犼抬头看着小不点的惨状,两只小爪子捂着眼睛,又忍不住好奇张望。然后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听得小不点额头冒黑线。
一通暴力教育后,还不待玄臧提问,一旁身着兽衣的少女莫绪言开口说道:“你是通过这一束望月株,经历了什么东西?”
她的提问很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小不点身上,很少有人会知道的这个秘密,但莫绪言有义务将事情始末了解清楚。
“这束花对我们来说,具有某种意味,它存在的时间不确定。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它开放的样子,还有花粉的神奇现象”
莫绪言虽然没有亲眼见证整个过程,但火红犼很踊跃的跳上了她的肩头,把所有事情一一阐述。
“原来是这样,是你这个调皮的小家伙,上演的这么一出闹剧”嘴上虽然责怪,却只是用手挠了挠火红犼的头。
她对石雨蝉两人说道:“焱萨,是不会轻易接近陌生人的,它通晓人性的善恶,一旦认准了某个人,建立的羁绊也将维持一生”
火红犼有着自己的名字,它叫做“焱萨”,焱萨在肩头蹦蹦跶跶,又不时亲昵的蹭着莫绪言,像极了撒娇的孩子。
“好,等会陪你玩,我还有重要的事,问问那个孩子”莫绪言抚摸着它的小脑瓜说道。
“可以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吗?或许应该问,你还记得什么?”莫绪言的话有些古怪,他看见石雨蝉迷茫的眼神,像是在努力回忆。
脑中满是碎片,想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零碎着向沙粒一样,他的脑中无序搅动起来。
“两个下棋的人……然后是一座繁华的都市”
“洛阳”
这个地名在他的脑海中尤为深刻,他脱口而出,却不知道洛阳是个什么地方,一个背影浮现,青衫着色,腰系锦带。散落的头发,还有那一壶酒,即使看着背影,他也能通过短暂的甄别,一下子分辨出了某个人。
石雨蝉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地方,同样的城市,浮现的是不同的画面。身后是另一个声音传来。
“衡司大人,您还会再回来的,对吗?”
似乎是担心那个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的青衫酒客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又扯开嗓子,双手做出放大声音的手势。
“大人,您一定要平安啊”她的语气透着焦急,或许这一别,也会是和那个男人最后的交际了。
他好像在说自己听到了,但仍然没有回头,只是扯开酒壶的塞子,然后微侧着脸,大口的豪饮起来。酒顺着嘴角溢出,稀疏的胡渣上,还挂着残留的酒渍。
石雨蝉转过头去,面画戛然而至,耳畔最后是一缕哭声。当她扭头时,是众人等待的目光,还有眼角撇去。
不见了?他尝试找寻着事物的痕迹,当阳光直射而下时,烈日最清楚的时候,寒潭上已经没了身影。
顺着石雨蝉的目光,还有投来注视的焱萨,它同样也不敢置信。突然从莫绪言的肩头跳下,在草丛中拼命的翻找着,每一个角落里,又如同重来没有出现过。
“望月株消失了?”惊异景象,使这一夜经过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但与众人相应相异,自不必说,玄臧对大多事物都是陌生的,而莫绪言在石雨蝉的反常举动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表示什么,只是被玄臧敏感捕捉到一些细节。
焱萨坐在地上抽泣起来,因为那束花曾经是它最亲近的“人”,从出生之刻,它所有的庇护和关爱,都源自于此。
往后与莫绪言等人相遇,它还是选择居住在这个幽深洞穴,每天去浇灌这束用叶茎汁液为它延续生命的花株。
仿佛失去至亲之人一般,它瘫坐在地上。从草丛中只来得及找到一片翠绿的叶子,它抓在手中,又抬头看向莫绪言。
“别担心,会回来的,只是暂时离开而已”莫绪言安抚着这个伤心的孩子。她也方才回过神来,回忆着一些信息。
“在你这个小家伙没有到来之前,也有过一段年月这里没有她的身影,却又随着某人回归。”
“那个时候,我从那个人口中知道,这束无名的花,原来有着一个名字,她是生长于虚幻边界的三川望月株”莫绪言提到的那个人也只是在此停留了半日,将这束花重新安置在这儿,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花束最开始是巴掌大的嫩芽小植,逐渐有了三尺多的高度,整个形态也愈发拟人化,整个过程并不短暂。
不同时刻她的姿态各异。静谧的山谷里唯一点缀,而枝蔓护佑着那一点鲜艳颜色,迎合月色吐露芳华。莫绪言诉说着那个过往,独属于那束花的过去。
玄臧作为插不上话的旁观者,内心深谙,也不禁疑惑道,这姑娘如今多少岁了?不说衍生出灵性的红火犼需要多少年月,那一束望月株真乃是不同凡响。
只是一瞥之下,他的神魂受到了牵动,尽管这种伤害微乎其微,但能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一个修行者的意志。望月株的神奇之处就不单是这样,接踵而至的是一道诡异雷电奔袭而来,看不到源头。
“噼里啪啦”打在那束花曾经出现的地方,几人的站位有些距离,最靠近的还是焱萨。莫绪言只是从腰间箭袋中抽出一只纯白尾羽,化成一抹流光,与将波及到焱萨的雷电对撞在一起。
两者撞击,只来得及争取一瞬间反应,莫绪言不把抓住焱萨细小的脖颈,在数息后远离该处。
莫绪言挥了挥右手,蓝色火焰已经灼烧了半张衣袖。焱萨的尾巴上一点扑不灭的火星,好在有那一片叶子,即使挡住了大部分伤害。
玄臧慢了半拍,站位在莫绪言身后,来势不大感应到的动静却磅礴。他率先抵挡冲向石雨蝉的余威,好在与流光撞击后,已经将一侧的轨迹偏移,震荡还是使他身形踉跄。
玄臧向前望去,除了莫绪言被烧毁衣袖下,被炙烤着白皙皮肤上一小块黑斑,她只是擦拭了一下黑色污渍,手臂上就没有残留多余痕迹。
“果然是体修吗?”玄臧印证着自己的猜测。
而越过莫绪言的身影,一个大坑处于前方,土壤被凭空挖去,那些植被不能幸免,遭受到无妄灾祸。
“是一早察觉到,所以提早离开?”莫绪言惊讶于望月株的预知感应,但随即又蹙眉。
那些破碎在大坑中焦黑枝条,在证明着另一种猜想,她一直在原地,只在对的时间和地点出现或者消失。
“这孩子是遇到了什么事物?会为望月株带来一丝没有预兆的雷罚”莫绪言看着石雨蝉,浑身被一种气机遮蔽,只有若隐若现的丝线,另一头牵引着到达虚空彼端。
她同时又看向玄臧,他的身后同样的细线并没有绷直,而像一条随风飘舞的丝带。与石雨蝉相连着的丝线笔直拉伸着。
其中的某一条连接突然断开,紧接着是自己的身后传来琴弦戛然而至的断裂声。莫绪言的头脑陷入瞬间迷茫。
回过神来,几人站立的位置,除了一个大坑,满地草丛之外,还有一只把玩尾巴的火红犼。
“焱萨过来”莫绪言喊道,然后看到小兽手中还抓着一片叶子。
“这是什么?”莫绪言端详着,没有半分印象。
焱萨挠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还是一把将叶子又夺了回去,莫绪言也不理会,当她右手提着焱萨时,看到自己毁掉半截的衣袖,脑海中的画面断断续续。
从茫然中苏醒过来的,还有玄臧两人,只当找到了石雨蝉,几人所经历的种种奇异都已经不复存在。唯有那本书札,此时怀揣在玄臧胸口,然后自行滑落而出。
玄臧捡起书札时,翻动着书页的内容,几人看到的是一张张白纸。
连同最开始的“自述”也没了半分痕迹。
“这地方似乎吞噬了大半关于此地的信息,能察觉到一股不和谐的气息,篡改着规则”玄臧提醒道,他对于自己的怪异行为解释道。
“那就到此为止”莫绪言将几人一并带出。
焱萨还恋恋不舍回望着那一处干涸的小潭,由于周遭的大坑,小潭中的水已经外泄。焱萨有些痛惜,最后几人出了洞穴。
玄臧也按照要求,跟随着莫绪言一道,更多的是节省时间。
但莫绪言似乎知道某些事情,她望向玄臧。
被莫绪言的目光盯着,玄臧有些不安,他回望过去,那双异色瞳再次醒目。
莫绪言说道,“先生是异域人,自然不知道一些规矩,多少年已经没有人叩关?但诸多排外的要素中,对异域就更加苛刻了。”
“姑娘的意思是?”玄臧的确不知道,于是不得不将自己隐藏,异色转变成了常人的同黑眸。
莫绪言虽然能一眼识破伪装,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向玄臧建议道:“最近的入城条件会比较苛刻,因为兽潮就快来了。如果任意接受外来人,那城中的治安也会成为隐患”
“距离舍身城的距离还有数日,我们得做准备,这一次的兽潮会有些变化。还有部分人手在路上”
“这个自然是姑娘说的有理”玄臧也十分信任安排,没有过多质疑辩驳。
“那就请大师一路同行”两人前后跟随,对于寒霜岭来说,生人的气息很久没有如此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