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皇后区总是匆匆而忙碌。
奇怪的是,一家还未营业的花店外,人群像蜜蜂一样挤挤挨挨地聚集在一起。
其中不少人手上都端着一个盆栽,有花有树,种类繁多;有的双手空空,却是努力探着头看向玻璃内的花团锦簇,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
店内的时钟“啪嗒”转向十点。
身穿浅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从拐角处出现,她打开相隔的小栅栏,又从墙上将挂着的墨绿色围裙系上。
门口的众人躁动了起来,你挤我我挤你的,没有敬老,也没有爱幼,更别提什么男女之分。
弗洛拉对于玻璃墙外一双双炙热的眼睛视若无睹,她缓步走到门口,解开挂在门把上的锁链,“老规矩,麻烦大家排好队。”
透过门缝传出去的女声像是一个指令,一群人唰唰变换着队形,似是演练过无数次。
不过几秒的时间,两条整齐的队伍就已经列好,弗洛拉也打开了大门。
伴着清脆的风铃声,她走到吧台后,两列队伍就这么巴巴跟着。
见弗洛拉就位,在第一排的阿诺德先生连忙将自己的盆栽放在了吧台上,“费希尔小姐,我的小百合顶端突然发黄,叶子还掉了不少,不会要死了吧!”
说是小百合,但眼前的百合其实一点都不小。
纯白的花瓣层层叠叠,有卷有舒,爱花者无不为之倾倒。能长到这么大一捧,在这个品种里已经是难得。
“这个盆栽似乎是你四年前来买的?”弗洛拉回忆道。
阿诺德捂着心脏点点头,似乎只要弗洛拉说小百合的寿命到了,他就能当场晕厥,心脏病发。
“它年龄已经大了……”阿诺德倒吸一口凉气,又听见弗洛拉补充道:“年龄大了,所以需要多喝一点水,你按照以前的方式照顾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我只要多喂点水就行了?”透明镜片后的双眼一亮。
弗洛拉点点头,“现在比以前每天多喂点水,保持土壤微微湿润,然后注意不要被强烈的阳光直射。照顾得当,小百合会有一个美好的晚年。”
用“晚年”一词,弗洛拉是在暗示他,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难以违背。
就算是从她这里买的盆栽也是一样,最多比其他地方的多活一两年而已。
阿诺德听出了弗洛拉的潜台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捧着盆栽转身离去。
他悲壮的神情,好似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花店里的众人不仅理解,有的还伸手拍了拍阿诺德的肩膀,以表同情和安慰。
好不容易忙完一个上午,难得清闲下来时,门口的风铃声再一次响起。
“费希尔小姐。”
“先生,是要买花还是买盆栽?”弗洛拉放下洒水壶抬头看去,陌生的男人身形挺拔,紧实的肌肉在外衣下起伏。
他的肤色很深,眼睛很锐利,视线直直地投向弗洛拉,“我想买迷谷。”
弗洛拉顿了顿,俯身又开始浇花,连眼神都不再施舍,“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你的母亲,萨布里娜。”男人走近了几步,“我是詹姆斯·罗德,目前上校军衔,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弗洛拉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挑起眉毛,“威胁我?”
“当然不!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坏人。”罗德飞快地摆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代表军方来的,仅仅是作为你母亲的好友前来拜访。”
弗洛拉无动于衷地瞥向他,“萨布里娜已经去世了,现在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能判断。”
听见她的话,罗德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喜。
迷谷寻人,可以指引方向,他就是从萨布里娜的口中知道的。然而萨布里娜几年前去世,他只能孤注一掷地来花店找她的女儿。
罗德原本还担心萨布里娜的女儿未必继承了这种特殊能力,但是从弗洛拉的话语间,他听出来了,她拥有。
罗德又上前了半步,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发白,“我很抱歉,你说的是对的,我是好是坏难以证明,但是我还是想请求你的援助。斯塔克被恐怖分子绑架,如果没有迷谷,我们难以搜寻到他的位置。”而拖延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托尼·斯塔克的死期。
弗洛拉没有回应,罗德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心脏沉重地跳动在寂静的花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脑海中托尼鲜血淋漓的身影一遍一遍回放。
也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失望的情绪越来越浓,直到顶峰,罗德主动打破沉默,欠了欠身,“打扰了……再见。”
没有迷谷,他更不能轻易浪费时间。
他不是不能凭自己找到托尼,是时间太重要了,他在和时间赛跑。他担心自己晚一步,找到的就只是托尼·斯塔克的尸体。
然而就在詹姆斯·罗德即将踏出大门的那一刹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距离那个人被绑架已经有段时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托尼·斯塔克被恐怖分子绑架并不是什么秘密,这段时间电视里、报纸上处处都是这则消息。
弗洛拉不明白,他既然这么在乎斯塔克,为什么不在事发后立刻来找她。被绑架这种事,难道不是越快救援越好吗。
罗德不懂她问话的意思,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在你出生后,我和萨布里娜还有联系……她说过,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变种人的能力一般在青春期才会显现,他原本也无意探究。毕竟现在的社会,对变种人并不友好。
普通人的忌惮,恐怖分子的狂热,还有政府官员的各执一词。
强大的能力对于变种人来说不仅是武器,还是被攻坚、被排挤、被恐惧的理由。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不该来打扰你,可是……”詹姆斯·罗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抱歉,还是打扰到你了。”
这一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地带人搜寻,在库纳尔发现了士兵的遗体,甚至找到了托尼最后发出求救信号的手机,唯独被绑架的本人没有一点消息,除了十戒帮故意发送出来的视频。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会来这一趟。
“她希望我平平安安,自己倒是到处乱跑,你们肯定也是在行动的时候认识的吧。”弗洛拉嗤笑一声,也不等对方回答,径自放下了店内的百叶窗。
顿时,整个花店都昏暗了下来,显得围绕在她右手的绿色星点璀璨。
两秒后,星星点点的绿光变化成了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
纯黑的茎细长柔韧,顶部的花像是放大版的蒲公英,蓬松的花伞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昏暗的花店。
这就是传说中能寻人指路的迷谷,是她母亲曾经读到的一本东方古籍上记载的。
或许它真实存在过,或许没有……
但是萨布里娜和弗洛拉神奇的能力将它再现。
弗洛拉挥了挥手,迷谷晃晃悠悠地飘向了詹姆斯·罗德。
罗德手足无措地捧着花,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让他的脑子有些卡机,“你……我……谢谢!但是我该怎么带着它?我的意思是……”
脆弱的植物似乎一碰就会夭折,更别提它还奇异地发着光,他不想给弗洛拉招来麻烦。这一次来访求助,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没有向政府和军方透露半点消息。
“揣口袋里,它不是普通的植物。”弗洛拉神色冷淡,“就算掉毛了也不影响作用,等你找到了那个人,它的使命结束就会消失。”
罗德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迷谷放进了口袋,调整了好几次才松了口气,“谢谢,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的,直到我死!”
他严肃认真地立下了军令状,没有半点犹豫,弗洛拉却不领情,“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她以为的而已。”
罗德顿了顿,隐隐感觉弗洛拉和萨布里娜之间有些不对劲,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你母亲萨布里娜……在我心里是一名……非常伟大、非常优秀的女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真的很爱你。”
“她是很伟大。”弗洛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如果不伟大,怎么会因为虚无缥缈的使命和责任,付出自己的生命,让她刚满成年的女儿亲手料理她的后事!”
看着灰绿色瞳孔里的压抑的情绪,詹姆斯·罗德愣了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的,也是我一直选择独身一人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或许不久的将来,我的结局大约也是这样。所以,我相信,我确认,萨布里娜在牺牲前,心里想的一定是你。”
弗洛拉转过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无所谓了……我知道她爱我,但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就是她抛下了我。”
“不是这样的!”罗德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如果有活下去的机会,萨布里娜一定比任何人都珍惜都努力,因为她爱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不能预料,萨布里娜也是一样。”
“比起把时间耗在这,我建议你抓紧时间去救人。”弗洛拉垂下眼帘,开口赶人。
罗德顿了顿,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援助,费希尔小姐。”
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