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永国，景泰年间。

汝州，太平郡，牧庸城外。

绵延的冬鸢岭下，一座的古韵的书院，屋舍如庠序，读书兼修武。

气派的正门楼上左右作书：传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其上有一牌匾：太平书院。

远处可见闻，其中有人诵读朗朗，有人练剑翩翩。

其中一间书堂内。

“……天上天下，九清一浊，一分浊气显于世，九分清气暗中存。人世人间，九凡一元，一成元士治天下，九成凡人书历史……”

一名白胡子老者正对着底下一众青年高谈阔论，言语间眉飞色舞。忽的，他神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神情，一众青年纷纷紧闭嘴唇，堂中落针可闻。

此刻，秦怀正醉心地趴在窗户上，屏住呼吸往里偷看。屋子里，一个玲珑可爱的女孩正褪去身上衣裙。

“小玄，好白……”

忽的，感觉有人在旁边推了推自己，猛地一惊，睁开双眼，只见一簇雪白的大胡子，抬头入眼的是一张耸拉着的老脸，像干浆糊一样紧绷着。

“什么好白？”老头怒气冲冲，“天天睡觉，成何体统！”

“好白……老头，不不先生，是您的胡子，真的好白……”

堂中青年纷纷哄堂大笑。

“哼，登龙榜在即却仍如此不学无术，整天呼呼大睡殊不知死之将至也！滚出去罚站！”

“行。”

秦怀转头看了看身旁坐着的女孩，又不禁想起了刚才的画面，不情愿地起身，一脸意犹未尽。

啧啧啧……

好像是她把我推醒的……她是不是也听见我说的梦话了？

那女孩也抬起眼眸，对上他深意的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像是听见了，不然她瞪我作甚？

啧啧，不过确实白，还很嫩，当然我不是说这老头。

而后在一众男男女女的哄笑中，秦怀极不情愿的站到了门外，靠着墙想要继续刚才的美梦，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可惜可惜，早知道是个梦就该大胆点……”秦怀后悔不已。

跺跺脚，伸了伸懒腰，扯扯衣角。

这罚站，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呀，就是无聊了点。

“谁让你在廊下站了，滚去太阳底下！”老头暴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切。”

刚站定，一个人影就冲他走来，远远地就对着他微笑。

“原来是秦璋这个王八蛋，我说怎么隔老远看着就觉得贱气逼人呢？”

刚觉得无聊呢，这不就有人送乐子来了？

“秦怀，你这又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在堂上呼呼大睡，让先生赶出来了？”

秦璋锦袍华服，身形高大，一边出声调侃，一边向秦怀走来。他右手扶在腰间的宝剑上，细细抚摸着。

这柄剑可是他凡境高手的象征，当然要向秦怀展示。

“哟，这不是璋儿子么，你连课也不上，来拜访你爹来了？”

秦怀看着他那副嘴脸就想抽他两巴掌，但又懒得抬手，实在太累人。

“弟弟，你这话说的就伤了和气了吧，我好心来关心你，你还骂我？”秦璋眯起双眼，紧盯着秦怀道。

“有屁就放，找你爹作甚？”他选择直接无视秦璋的废话。

“连声堂兄你都不愿意叫，你以为我愿意关心你？还不是怕你在书院里头折了我牧庸秦家的名声。”秦璋依旧是笑眯眯，似乎不为秦怀的羞辱所动。

秦怀正想抬手扇他，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们两个不在堂内读书，跑这来吵什么？”

一位风度儒雅的青年，手中拿着一卷书，腰间悬挂着一柄琉璃长剑，微微皱眉地向他们看过来。

“首座师兄。”秦璋变脸如翻书，点头哈腰地上前执礼。接着又转头看秦怀，故作姿态道：“怀弟，见到墨师兄还不快快见礼？”

秦怀看着来人，慵懒的对着他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墨有初看着眼前此人竟如此无礼，也有些愠怒，正欲开口训斥，猛然想起此人乃是太平书院鼎鼎大名的不学无术者，平时处事完全是流氓风格，旋即也不想计较。

“好了，都进去读书。”他摆了摆手。

“嗯？”墨有初转身，见秦怀依旧不为所动。

“禀告师兄，他肯定……是被先生赶出来的，自然是回不去的。”秦璋显得尤为积极。

“哦？哪位先生？你进去吧，告诉他我让的。”墨有初也不想理会秦璋，对着秦怀摆了摆手。

他是院首的亲传，书院首座弟子，实力也比那些只教书的先生要强，自然有这个话事权。

想着秦怀借着自己的名义回去，墨有初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行。”秦怀点了点头，转头离开。

“等等，你一个二九青年，当思进取，须知秦家不可能庇护你一生一世。”墨有初对着秦怀离开的方向说道。

好好的一个人族青年，劝诫劝诫，应该还有点用？

秦怀脚步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不等墨有初把话说完。

这种废话，族里甭管哪个长辈看到他都要说，实在无趣。

回到书堂里，他立即看向那个位置，正好对上那女孩投过来的目光，她正掩嘴偷笑，眼睛已经笑成月牙状。

径直坐到她的身边，隐隐约约感觉那老头好像在耳边咆哮了好久，不过他直接选择充耳不闻，也没提墨有初半个字。

就这样托着腮发呆了一整个下午，心思不是远在天边，就是身边坐着的这位姑娘身上。

说来奇怪，只要看到这个女孩，他心里隐隐就会有种冲动，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姑且当成那些风情男女口中的喜欢，可又有些不像。

自己的这种想法貌似没有爱情话本里描述的的那般纯洁美好吧？

直到那老头郑重地宣布散学，秦怀才从万千思绪里清醒过来。

“走吗，一起？”秦怀第一次主动邀请这女孩一起。

“阿？”那女孩显然也有些意外，感觉秦怀今天有些细微的变化。

“今天不行哦，和别人有约定了。”

她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秦怀有些失望，正要独自离开，却看见墨有初踏门而入，径直向这边走来。

这家伙又来找我做什么？

都散学了还要来对我耳提面命么？

下一秒却发现墨有初并不看他，而是面露微笑地看向他身边的女孩

找她的？

“小玄，书卷都收好了吗？走吧。”

还真是来找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秦怀心里很不爽。

墨有初语气温柔，和彼时判若两人，俨然没有首座师兄的威严，上前就要拉女孩的手，完全无视了一旁秦怀。

下一秒却发现伸出去的手竟被另一男子握住，转头一看，正是下午那小子。

“牵我的，我的手热乎，嘿嘿嘿。”秦怀嘿嘿笑道。

“你是叫秦怀没错吧，你有事？”墨有初用力抽回右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我没事，但也没你的事，她跟我一起。”秦怀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神里多了一丝坚毅。

见此状，墨有初双眼一眯，儒雅的气息随即收敛，目光闪闪似有威胁之意。

秦怀也不惧他，微笑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并且照着他的样子把眼睛眯得更小，一张脸都快怼到墨有初脸上了，极其滑稽。

一旁的女孩也不知为何，只静静看着他两，也不劝解，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好，我还要练武，先告辞。”终究是墨有初率先低头。

他不知道秦怀哪来的底气和胆子，竟敢和自己正面缨锋。

此时收手，也不是他怕秦怀。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前的小子显然就是那个光脚的人，而且还是光了个臭脚。

反观他作为太平书院的首座师兄，自然要极为爱惜自己的羽毛。

毕竟这副儒雅风流的形象可是他一直以来费尽心力塑造的，可不能在这阴沟里弄得一身臭泥。

至于这个秦怀，日后再收拾他，要么找机会动手打残，最不济也能让他在书院穿够小鞋，吃不了兜着走。

秦怀自然不知道墨有初在盘算什么，不过他刚刚那狠辣的眼神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看来此人也只是道貌岸然。”

他转头，对上女孩的眼神，二话不说就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哎呀，你干什么呀！”

“放开，我书卷还在案上……”

小玄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挣脱秦怀的手，却发现以他的力量大得惊人，任凭她怎么用力，秦怀的手都纹丝不动。

“书卷不要了。”秦怀不管不顾，拉着女孩也不往回城的方向走，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

“放开，抓疼我了！”她愠怒地说。

见女孩有些动真格的生气，秦怀这才停下脚步，转头与她面对面，却也没放开手。

“秦怀，流氓！”女孩气道。

“我本来就是阿，你才发现？我问你，你喜欢墨有初？”秦怀看着她。

“你先放开我。”

秦怀依旧不为所动。

“你放开我就告诉你。”微风吹过她眼角的秀发，小玄伸手捋了捋，显得楚楚动人。

“你先说。”秦怀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心中隐有悸动。

“是，是喜欢总行了吧。墨师兄为人儒雅，实力也极强，如此年轻已是三凡强者，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玄冷淡地说道。

秦怀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去。

“哎，你等等，你带我跑了这么远就为了问这个？”小玄小声地说道。

“不是，不过随便。”秦怀不想回头，继续离开。

“秦怀，你把我和墨师兄的约定搞砸了，准备就这么走了吗？”小玄酥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这声音，真的难以抵抗啊。

“那你还想怎样，要不我去帮你把他找来？”他转过头，冷淡地发问。

“陪我走走吧。”小玄眼睛笑成月牙，娇小的身躯站在风里，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

“秦怀，你，一辈子就这样游手好闲？”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小玄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

“没有。”

“没有吗，我只看见你睡觉，大家练剑的时候你在睡觉，大家读书的时候你也在睡觉。”小玄认真的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嗯……可能我晚上比较用功？”秦怀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是吗，你不要骗我。”小玄根本没信。

“那你呢，为什么喜欢墨有初？”看着身边的妙人儿，秦怀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我没告诉你吗？墨师兄人好看，实力也强，能教我也能保护我。”小玄收起笑容，也转过身体看向他。

“仅此而已？那你觉得我呢？”秦怀反问她。

“你？”小玄笑了，笑的很好看，但在秦怀眼里却很讽刺。

“相貌平平，还不用功，教不了我，更打不过他。”

“是吗？”秦怀摇了摇头，“实力强？长得好看？就是这么简单？”

“嗯！当然是的了，如果这还不够的话……还能要求什么？”小玄反问。

“感觉。”秦怀自顾自认真地说。

“感觉？什么感觉？”小玄不是很懂。

见秦怀不说话，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相貌只是其次，如今的人间，没有实力只能是寸步难行。”

进入凡境就意味着拥有修元的资格，而墨有初已然跨过三座凡境大山，站在了凡境的巅峰。

“如果能得到他的指教，说不定很快就能踏入凡境。”想到此处，小玄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她很想责怪秦怀，但事已至此，看着眼前的男孩，她终究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关系的。”秦怀摇了摇头。

他觉得修炼这种事，关键还是在个人自己。

如果天生不是那块料，即使摸爬滚打进入一凡，也会如同沙砾，在岁月浪潮中被冲刷淘尽。

“怎么会没关系呢？入凡境是多少凡人的梦想。”

“懂了，回去吧。”秦怀能听出她话语里的抱怨，却也懒得去争辩。

一路无言。

……

“哦对了，登龙榜在即，望君勉之。”眼看快要分别，小玄打破沉默和尴尬，轻声开口。

尽管她并不认为秦怀有丝毫希望。

“嗯，你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