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仓躲在门后不敢吱声,过了半响,不见对方追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偷偷探头向内张望,只见那鸡笼老祖躺在地上,额头血淋淋,目光却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鸡笼婆婆,口中喃喃自语:”小川,是我害了你,小川,是我害了你……”
金满仓见他这副模样,料定他也无力施展法术,心头大定,咳嗽一声,大摇大摆从门后走了出来。
那鸡笼老祖看也不看他,兀自看着鸡笼婆婆,口中喃喃自语:”小川,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金满仓贴墙而行,绕到商之行几人身旁,正要弯腰扶起商之行,那鸡笼老祖忽然抬头看向他,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金满仓道:“你问我是谁,怎么发现这里的吗?我是去长宁府赶考的学生,路过这里,听到下面有动静,正巧下来瞧瞧……“一边随口胡诌,一边俯身抱起商之行,将他扛在肩上。
那鸡笼老祖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来救人,你便是和这汉子一起来的那个小孩吧?”
金满仓不去理睬他,扛着商之行向门口走去。
那鸡笼老祖冷笑道:“你想救他吗?哼哼,简直痴心妄想!”
金满仓脚步一顿,问道:”怎么?“
那鸡笼老祖道:”他的魂魄被封,非寻常手法能治,你便是带了他出去,这辈子也休想醒来!“
金满仓指向赵聂儿三人,问道:“那她们呢?”
鸡笼老祖道:”掩月山的三个女娃只是神识被封,解开封印,便可醒转。但这汉子不同,魂魄被封,无药可救,倘若强行解印,即便不死,等他醒来之后,也会变成一个白痴。”
金满仓不明白“神识被封”和“魂魄被封”有何不同?但见他说的认真,想来多半非虚言,忍不住问道:”那怎么办?“
鸡笼老祖道:”你帮我一把,我就教你一个救他的法子。“
金满仓道:“帮你什么?”
鸡笼老祖伸手指向鸡笼婆婆,作了个挪动身子的动作,意思是让金满仓帮他移动身子,靠近鸡笼婆婆。
金满仓道:“你先说救人的法子!”
鸡笼老祖道:“这法子有些复杂,你先过来帮我,我再慢慢教你。”
金满仓道:“等我先把人搬到外面,再回来帮你。”料定他不怀好意,要骗自己靠近,扛着商之行,出了墓洞。
那鸡笼老祖怕他一去不复返,叫道:”罢了,罢了,你过来吧,我先教你法子。“
金满仓道:”等一下。“回来将戴雅柔、赵聂儿、周小玉三人也扛了出来,将四人藏在草丛中,这才转身回到墓洞。
那鸡笼老祖以为他救了人,从此一去不回,不料他竟又回来了,顿时大喜,道:”我怀里有一本丹诀,那法子便记在上面,我身子动不了,你自己来取吧。“
金满仓道:”你扔过来。“
他自小混迹市井,善于察言观色,一听鸡笼老祖的话,便知他不怀好意,想骗他靠近,再骤然出手袭击。他在镇上和小混混打架,眼看不敌之际,就会倒地装死,等对方靠近,再突施暗算,往往便能反败为胜。这种事他遇的多了,自己更是个中高手,岂会上鸡笼老祖的当?
那鸡笼老祖苦笑道:”老夫伤势太重,实在无法动弹,除了那本丹诀,我怀里还有一张灵脉地图,也一并都送给你了。“
金满仓不睬他,走到那颗夜明珠下,踮起脚尖,伸手去掰,这颗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嵌的甚牢,金满仓用尽力气,夜明珠纹丝不动,正想找什么东西去撬,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回头一看,只见鸡笼老祖奋尽全力,向前一扑。
金满仓吓了一跳,急忙闪身躲避。却见鸡笼老祖不是扑向自己,而是扑向鸡笼婆婆。只见那鸡笼婆婆脸色惨白,形如骷髅,身子僵硬,呼吸全无,原来她伤势太重,终于死去。
鸡笼老祖手臂长长伸出,想要去抱鸡笼婆婆身体,却只差两寸,无法够到,忍不住悲声恸哭:“小川,对不起,是我没听你的话……这才弄成了这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哭声凄厉,真情流露。
金满仓听他不停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害了她?”
那鸡笼老祖闻言一怔,停止哭泣,喃喃道:“我怎么害了她?我怎么害了她?”目光呆滞,竟似刺激过度,变得有些神智不清,忽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道:“是那个人,是那个什么狗屁神使,是他害了小川,是他害了小川。”
金满仓道:”神使大人?“
鸡笼老祖目光一凌,抬起头看向金满仓,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金满仓道:“我听你门下弟子说的。“
那鸡笼老祖道:”老二和老五吗?他们人呢?“
金满仓道:”他们都死了。“
那鸡笼老祖道:“都死了?他们也都死了?哈哈,哈哈。”忽然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悲痛、懊悔、愤怒,自责。
慢慢笑声渐弱,那鸡笼老祖目露凶光,咬牙道:“那人自称神使,修为之高,世间罕见,却全不讲信用,竟杀人灭口,害我鸡笼山满门灭绝。“他以为自己那两个弟子,也是被那神使所杀。
金满仓问道:“那神使大人人呢?”目光向四周寻找,生怕那人突然出现。
那鸡笼老祖道:”他走了。”
金满仓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心中却松了口气。
那鸡笼老祖道:“那一炉极乐丹尚差最后一口气,还未炼成,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人突然冲进来,连炉带丹一起抢走了。“
金满仓问道:”那一炉丹还没炼成,他抢了去有什么用?”
那鸡笼老祖道:”那极乐丹甚为诡异,不似其他灵丹,差一口气便灵效全无!那炉极乐丹虽未炼成,却也有九成功效,已然不是废丹。“目光投向妻子,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小川,你一直说咱们老便老了,能在一起半辈子,已经是老天爷的恩典了。但我却不甘心,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那人找到我,给我看了那张丹方,我便立刻答应下来。那张丹方中有个奇怪的法门,倘若我能参透,咱们便是肉身死了,魂魄也不会消散,咱们……咱们便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忽然抬头,看向金满仓,问道:”你就是那个小孩?“
金满仓假装糊涂,道:”什么?“
那鸡笼老祖道:”听我那老婆子说,和那汉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孩,便是你吧,你是那个仙门的?”
金满仓道:“什么仙门?我是路过的考生。”
那鸡笼冷笑道:“老夫人之将死,你又何必骗我?”
金满仓道:“不信拉倒!”想了想,问道:“那极乐丹是什么东西?”
那鸡笼老祖一怔,目光转向鸡笼婆婆,两行浊泪从他眼中流了出来,喃喃道:”极乐丹是什么东西?极乐丹是什么东西?极乐丹可是好东西,能令魂魄长存,永登极乐……“忽然头一垂,寂然不动,就此死去。
金满仓抢上几步,一探鼻息,果然没了呼吸,想起这两人悲惨的一生,叹了口气,道:”你坏事做尽,死了也是报应,不过看在你们夫妻情深,老子便帮你一把。“弯腰抱起他身子,将他轻轻靠在鸡笼婆婆身上,又拿起他双手,环住鸡笼婆婆身体。
忽然,手腕一紧,左手已被鸡笼老祖扣住,心中叫道:”不好!”想要挣脱,但身子已无法动弹,跟着一股吸力从手腕上传来,体内元气失去控制,向外涌出。
原来鸡笼老祖见金满仓不上当,故意装死,终于骗得他靠近,将他制住,施展“吸髓噬精”之法,要将金满仓体内精血尽数吸干,以作滋补。诡计得逞,正自大喜,忽觉对方体内也传来一股吸力,那股吸力之强,远超自己千百倍!不由一愕,跟着脸色大变,自己体内的剩余不多的灵力,竟然被反吸过去。
鸡笼老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欲甩脱对方手腕,却发现手已经牢牢吸住!只几个呼吸,体内灵力尽失,油尽灯枯之下,又惊又急,一口气喘不过来,晕死过去。
金满仓发觉对方松开了手掌,当即顾不得多想,奋起一脚,踢向鸡笼老祖。他这一脚力道奇大,竟将鸡笼老祖踢得高高飞起,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对面墙上。
鸡笼老祖吃痛苏醒,回光返照,扑到鸡笼婆婆身上,双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嘶声恸哭道:“小川,小川,对不起,对不起……“忽然声音骤停,寂然无声。
这一次,他却不是装死,是真的死了!
这两人痴情一生,历尽艰辛,临到晚年,好不容易才得已团聚,奈何鸡笼婆婆困苦一生,早已暗疾缠身,虽每日服食灵药、修炼灵诀,身子却还是一日不如一日。鸡笼老祖眼见妻子寿元无多,最多活不过半年,心中悲痛万分,却无计可施。
这时,正好有人找他炼制灵丹,更许诺以一张灵脉地图为报酬。灵脉地图固然珍贵,但更吸引他的却是那张丹方,那是一种奇奥无比法诀,能抽取生人魂魄,禁锢封印,可使魂魄脱离肉身而不散,永世长存。
鸡笼老祖一见之下,便已下定决心:“倘若当能使魂魄离体而不散,自己便舍了肉身,以魂魄陪小川永相厮守!”便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村灭门,抽取魂魄,为那人炼制极乐丹。
不料那人却早已存了杀人灭口之心,鸡笼老祖本想和妻子魂魄相依,长厢厮守,却不料反而双双送了性命,当真可悲可叹!
金满仓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本想狠狠踢他几脚,以泄心头之愤。却见两人倒在地上,紧紧相拥,脸颊相贴,眼角泪痕宛然,心中不忍,便未再踢出这一脚。弯腰从鸡笼老祖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卷册和一页泛黄的纸片,对着两人尸体拜了拜,转身离开墓洞,却忘了那颗夜明珠。
出得墓洞,走到草丛,见商之行四人兀自昏迷。想起戴雅柔曾喂过自己一枚灵丹,在她身上搜寻,却只找到一只巴掌大的锦囊,无法打开。又去搜赵聂儿和周小玉,两人身上也各有一只锦囊,也都打不开。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赵聂儿身子一动,缓缓睁开眼来。
金满仓大喜,道:“你醒啦。”
赵聂儿迷迷糊糊间听到金满仓的声音,道:”你……你也被抓住了吗?“忽然看见戴雅柔、周小玉也躺在旁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不由大吃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叫道:“师姐、玉儿姐姐,你们怎么了?“待看清四周环境,明月高悬,夜风徐徐,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野外,惊讶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金满仓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赵聂儿吃了一惊道:”那鸡笼老祖夫妇都死了?”
金满仓点头道:“据那鸡笼老祖说,是那个神使大人杀人灭口。”
赵聂儿皱眉道:“咱们赶快离开这儿。”一摸怀中,叫道:“不好,我的乾坤袋不见了!“
金满仓递过三只锦囊,问道:“是这些吗?这是什么东西,我弄了半天,也打不开。”
赵聂儿喜道:”正是。这是乾坤袋,须灌注灵力才能打开。“说着右手轻轻拂过乾坤袋,掌心中凭空多出一只玉瓶,从瓶中倒出两颗灵丹,给戴雅柔、周小玉、商之行各服下一颗。
过了片刻,戴雅柔、周小玉相继醒转。一问之下,不禁相互骇然,三人经历如出一辙,才进墓洞,便即被擒,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又问起那神使大人,金满仓不再隐瞒,说出那个神使大人,便是那最为神秘的魔教护法之一,众人更是大吃一惊。只是那魔教护法既要杀人灭口,为何只对鸡笼老祖夫妇下手,却偏偏绕过了他们四人?四人却是一头雾水,不明其由。
忽然,一道黑影俯冲而下,戴雅柔伸手一招,那黑影落到她手心,却原来是一只纸鹤。戴雅柔神念探过,眉头微蹙,道:“奇怪,掌教怎么去烟雨湖了?”
赵聂儿惊讶道:”师尊去烟雨湖干嘛?“
戴雅柔摇头道:”不知道,纸鹤中没有留言。“
金满仓见商之行依然昏迷不醒,想起鸡笼老祖的话,不禁担忧起来,问道:“商师兄他魂魄被封了,你们能救吗?”
戴雅柔脸色一变,左手抵住商之行头顶,渡入灵力,脸色一变,道:“果然是魂魄封印!“
金满仓急道:”能救吗?“
戴雅柔微一沉吟,道:”这魂魄封印很是麻烦,我只能试试看,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去再说。”说着右袖一挥,地上已多出了一团洁白的“棉花”。
那团棉花无声无息间,扩散开来,化作一朵丈许方圆的白云,离地数寸,悬空而浮。
戴雅柔一手托着商之行,一手搀扶赵聂儿和周小玉,站了上去。金满仓跟着站上去,只觉脚下柔软,犹如踩在云朵上,问道:这是什么?“
赵聂儿道:“这叫云舟,能载人飞行,速度虽慢,胜在平稳,掩月山离此不远,咱们身上有伤,这云舟正适合咱们乘坐。”
金满仓奇道:“云粥?”忽觉脚底一轻,那团棉花托着他们浮空而起,飞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