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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街上稀散的三两行人也掩盖不了这深秋的萧瑟。变天了,身上已然要添衣才能抵御着浅寒。一阵疾风刮过,街上的沙尘和枯叶随风起舞,疾风不绝,沙尘和枯叶越吹越远,渐渐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府衙门口两个衙役紧了紧身上的官衣,因为昨日还是艳阳高照,所以他们依然还是一身夏日的衣服。昨天还热得要躲着烈阳,任谁也没想到才过了一晚,天气已经改变了整个世界,这是要冷坏人的节奏啊!

府衙的斜对面,大概几十丈的距离。镇威镖局此时大门大开,进进出出的镖师和趟子手往来不绝,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大院演武场内十几辆镖车快要占满了整个院子,看得出这是一笔大买卖。平时保的不过两三辆已然不错了,这十几辆一年也是难得遇上一次。所以镖师和趟子手虽然热火朝天的忙着,但是也是笑语不断,谁还不希望生意兴隆改变自己的生活?虽然忙,虽然苦,可终究捞着银子了不是?紧了紧绑着木柜的绳子的趟子手,抬头看了看头上迎风飘扬着唰唰作响的镇威镖局的金色镖旗,微微喘了口气,低下头又是左绕右绕的把麻绳困紧。路途遥远,保的又是值钱的东西,平安还好,遇上劫道的难免厮杀的奔逃,谁也不希望因为绳子的松紧影响了整趟行程。

镇威镖局的大堂上,粗大的左右房柱上挂着一幅粗浅却是煞是有趣的对联,上联写着“有镖就敢保”,下联写着“有失必有偿”,横批却是“江湖义气”四个大字,端的是浅薄也诙谐。贩夫走卒,要的是明白二字,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并不会在乎意境二字。这字方方正正,刚正有余却全无气势,显然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

大厅内,一个身穿儒服相貌俊雅的的成年书生在往返踱步着,停不下的脚步说明他此刻心内并不平静。主桌旁,一个脸留胡须威猛有余的中年汉子正端坐在右侧,眼神随着年轻书生的脚步转动,虽然是目不转睛,但也不影响他自斟自酌的饮着茶。终于,书生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停了下来,那威猛汉子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

“好,这件事可以答应你,但是大哥,这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书生停下坐在另一边把桌上凉了许久的茶水一饮而净笑着说道。

中年汉子一听神情甚是惊喜,慌忙站起端着尚有余温的茶壶替书生的茶杯满上,亲自送到书生手上,笑呵呵道:“好,也不妨咱们兄弟十几年的情义,这样才够兄弟!”

那书生端着手里的茶水苦笑着问:“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三天以后,待我手下的镖师赶回来之后就可一起起程。”中年汉子显然是高兴坏了,兴奋得搓着手不停的乐呵。

“那好,三日之后,大哥请到‘飞龙堡’找我,到时我与大哥一同前行,小弟离家日久,这次也不久留了,先行告辞,请!”那书生立身作揖,放下茶水爽朗笑着请辞。

“有劳贤弟,哥哥送你,三日后哥哥再去叨扰!”中年汉子用手虚扶着书生一同往大门口走去,一直送到主街方松手让书生跨马而去,直到书生快马消失在街道尽头,脸上的笑意方才慢慢淡去,在不经意的转头瞬间,脸上流露出一股悲凉。旁边的趟子手和镖师们也不由得大奇,明明谈笑而出,说明事情业已谈妥,何以总镖头倒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飞龙堡建在宝庆府西北数十里外的群山之中,远离尘嚣多有田园阡陌桃源气息,层屋叠嶂鳞次栉比,在这荒郊之中自有一股庞大气势。湖南多丘陵,地无三里平,是以地形高低不平难有北方的一马平川。此处四周多是松树环绕鸟语瑟瑟,空气也是分外清新,环境与府城相比更是显得分外清幽。远处一匹快骑在大道上拍马狂奔向着飞龙堡急驰而来,马上坐着的儒服书生,正是一开始在镇威镖局与人谈天的汉子,也就是飞龙堡的堡主——南阳智利。

飞龙堡占地甚广屋宇众多,其本身人口不下八百,与其说是一个家族的聚集地,倒不如说是一个村庄来得合适!这个年头的大山之中,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买不来的地,是以周边目之所及的地方统统都被飞龙堡收为己有,这一片山地包括粮地怕是养活数千人也是绰绰有余!加之周边也没有其他村落市集,安静得仿佛一片世外桃源。

骏马还未停蹄,宝马上的南阳智利却是一个鹞空翻轻巧的落在了气势恢宏的堡门前,早有数名身穿白衣的弟子出门相迎,一人走过去牵走马匹,其余人皆侍立两边,躬身问好!南阳智利也是满脸含笑回礼问好:“大家辛苦了!”

为首的弟子也是含笑回道:“我们倒是不辛苦,知道堡主今日回来,夫人可是备好酒菜等了大半天热了好几回了,这酒这菜怕也是变了味了呵呵”

南阳智利为人侠气性情平易近人,堡中弟子多是自家子弟,所以规矩也不甚严,平时聊天行事自是一番和气比不得那些大门大派有板有眼,也越是这样,堡内弟子做事也比他人更用心更上进,飞龙堡这些年的日子说是蒸蒸日上一年一个样也不为过。这为首的弟子名为南阳福禄,辈分上也是南阳智利的亲堂弟,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南阳福喜,兄弟两堪称南阳智利的左右手,地位等同管家。

南阳智利一听迈步往堡内走去,边走边笑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家中可好?”

南阳福禄挥退其他子弟,也是陪同着回道:“一切都好,也没什么大事情,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我手上就一并处理了连夫人都不用惊动。”

南阳智利一听眉头微微一皱:“不是让你叫嫂子么,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夫人的,都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见外?”

南阳福禄也是一笑:“正是自家兄弟所以更须持礼,现在不比以前,咱们飞龙堡的名声在江湖中日渐隆盛,地位已然不同往日,如果还如同以往大家伙打闹嬉戏,漫说外人看不过去,我们自家兄弟怕也是红了这张脸皮!”

南阳智利一窒,也是苦笑道:“大家年纪日长,又入了这江湖讨了这碗饭吃,很多事情现在都是身不由己得按着江湖的规矩办事,可大家伙也不能因为这冷了兄弟的情谊。”

南阳福禄哈哈一笑,倒是有点同情自家的这位哥哥,“这是自然,对外咱们自有对外的法度,对里,咱们都是自家子弟,哪里能因为这个就立个尊卑出来!”

南阳智利也是一笑:“你懂就好,我就怕你装过头,疏远了自家兄弟。”

兄弟两闲叙间已然步入了内院,南阳福禄一拱手,却是不再适合跨入内屋便自行离去。

这内院也是三进三出的大院,相比普通人家这前院也是大得有点吓人,三五棵大树被周边花圃环绕,最右侧的院墙下,残花簇拥的一座凉亭在那方孤立着,几个身着丫鬟服饰的侍女正在忙着清扫着院中的落叶。这几日落叶越发的多了,往往风一吹,便是撒了满地的金黄。几个丫鬟一见南阳智利出现,也是慌忙行礼,“见过堡主!”

南阳智利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却是加紧了步幅朝内里走去。

忽听“呀”的一声,那方凉亭之上却是扑下一团白影,一束寒光向南阳智利急刺而来。南阳智利端的是惊掉了下巴,却是不慌不忙往旁一闪躲过了这一剑。那白影反应倒是甚快,手腕一转,闪出三两朵剑花,往外一撩,剑锋却是往南阳智利的身子斜切而至。南阳智利微微伸手,轻易便二指夹住了刺杀的短剑,一侧身便已抓住了行刺的身影哈哈笑道:“哪里来的小毛贼,这真是要谋爹害命呀!”

那团白影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子,扎着两根小辫清秀的脸上一脸的灰尘,此时撅着小嘴一脸的不爽道:“才不是呢,爹爹,你看我现在的武功如何,有没有比哥哥厉害了?”

南阳智利轻轻把她放下,正要答话却只见内院里飞快奔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边跑边欢畅的叫道:“爹,你回来啦?爹,你回来啦!”

南阳智利见欢奔过来的小男孩微微一笑,右手朝地上的枯叶堆微微一张,内力朝手掌贯去,几片树叶竟凭空漂浮而起,随着南阳智利的右手食指一转,其中一片犹如一件暗器一般飞射而去,去势疾如闪电,这份功力竟是传说中的摘花伤人,由此可知这位飞龙堡的堡主功力年纪轻轻却已然入了化境。

那男孩虽朝这边狂奔,却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忽见前方树叶袭来,身形往后一仰险险避了过去。那树叶擦着男孩的肚皮飞过,轻响一声竟是钉在旁边的柱子上。南阳智利一瞧不由拍手鼓掌,“好,明月,功夫又有长进,再看着!”

言罢手上微动,这次却是两片树叶飞射而出,一左一右挟着劲风朝那男孩袭去,速度比之刚刚又快上了几分。那男孩刚刚翻转身体,也不知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还是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两片树叶竟然径直击在了他的胸前,但听一声稚嫩的惨叫,竟然被击出两丈之外,噗通一声俯倒在了地上。这下不仅出乎南阳智利意料之外,连那些丫头都不禁失声捂嘴惊呼,往常这些试探性的游戏或者说是练习两父子可没少做,哪次都没有如此夸张,随意的一击竟然被击中了?

旁边的小女孩却是被吓出了眼泪来哭着朝男孩奔去,一边连声的喊着哥一边抹着眼泪儿,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几个丫鬟也是扔下了扫帚往男孩倒的地方赶去。

南阳智利脸色也有点煞白,虽说他已然有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那两片树叶击在人身上的冲击力也绝不可小觑,虽不至于致命,但绝对不亚于两柄飞刀的杀伤力。唯恐伤了自己的孩子,身形一闪已是到了那小男孩的身边,捉急忙慌的伸手去抱小男孩边大声喊道:“明月,伤到哪了快告诉爹?”

还没等到他的手来得及触及小男孩的身体,但见眼前银光一闪,竟是那小男孩翻身手持一柄小剑当胸袭来,南阳智利是何等身手焉能这样被一击而中,腿上一用力身形后退早就闪过,却见那孩子正笑吟吟的执着一柄短剑站在刚才倒着的地方,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南阳智利气急而笑:“好你个臭小子,连我你也敢骗!”

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心里却放下心来,那小女孩和众多丫鬟一见也都停下脚步,个个先是惊愕,然后神色个异面面相觑。那小女孩却是眼珠儿带着泪花,愤愤然朝着小男孩冲去,“哥,你太过分了!”

那小男孩朝众人扮了个鬼脸,哈哈大笑起来,分明是一副骗过众人耀武扬威的气势。那小女孩却是咬牙切齿的朝那小男孩扑去,张牙舞爪的模样笑坏了众人,“臭哥哥坏哥哥,你连我也敢哄,看我不挠你!”

“来呀来呀,你来打我呀,只要你追得上我哈哈!”那小男孩脚下步伐连闪,在小女孩身旁闪转腾挪,身形竟似风中摇曳的枯叶毫无定型,那小女孩好几次手指就要抓到他都被他闪身避了开去,这哪是嬉戏,分明用上了一套绝妙的身法在跟妹妹纠缠。那小女孩越是抓不住越是急眼,嘴里哇哇乱叫像是发了狂,咋唬劲气冲云霄,那小男孩一见妹妹红眼自知不是对手,朝南阳智利吐了吐舌头也是返身就往内院逃去,小女孩哪能这样饶得过他,又是一声怪叫朝他猛扑而去。

看这两兄妹这一追一逃,南阳智利也是哭笑不得,十几天没回家心里想着的都是老婆孩子,可一回来却被两个孩子整得提心吊胆差点没吓个半死。眼见得两兄妹一逃一赶消失在了内院,南阳智利挥手向一众丫鬟道:“你们也都散了吧,这一对小魔星真是不得安宁,也让你们操心了!”

一众丫鬟躬身笑着散去,显然平时这两个淘气的主没少让她们操心,只是今天这一出却是少见,吓得她们还真以为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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