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跟奥蒂斯说,伊甸计划本来不开放给外人,但他觉得我们很有潜力,于是愿意让我们加入。伊甸计划的大纲,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神之水X就是他们的主意。”
纲海嗤之以鼻。“你们就傻傻答应了?这样还算是足球员吗?”
“你为什么不参加?你们全队都用了不是吗?”豪炎寺问。
凡赛特轻轻咬了咬下唇。“我一直想请奥蒂斯放弃这么做,而他……”
羽廉想起海姆戴尔说的话。“要你们投票,可是他伪造结果。”
凡赛特点头,雪白的发丝于此时显得格外沧桑。“对。我想,他……害怕了。”
“害怕?”立向居难以理解,“本来的极限零度,已经很强了啊。”
“谢谢你。”凡赛特的嘴角抽了一下,但那似乎不是笑容,“我也这么认为。我们不需要神之水或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开始,我们只是保持着试试看的心态。”他的脸色变得沉重许多,“大家都不认为有什么坏处,可是我看得很清楚。对神之水X的依赖,绝对不健康。心理和生理层面都是。是它改变了极限零度。”
“你怎么能确定?”世兰问,表情还是一样冷酷。
凡赛特说:“你们也注意到了吧?雪花防御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呢?”绿眼少年追问,眼神锐利,跟平常随和的样子截然不同。
“大家觉得,有了神之水X的力量,根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的使出雪花防御。原本说只试一次,结果却变成两次、三次……到最后就像现在这样。没有神之水X的我们,根本不敢上场。”
“这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吗?”世兰冷冷地补上一句。
“世兰……”风丸对他使了个眼色。凡赛特的确犯了错。然而,他既然愿意到这里告诉他们真相,想必反省了不少。
世兰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一点。刚刚太过分了。“对不起。那样说不太好。”
“没关系。我能体会你们的疑虑。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本来就是我们自找的。”凡赛特说:“但是,希望你们可以相信我。我看着他们的时候,只看到完全不同的人。”
“被力量蒙蔽了啊……”广轻声说。
“为什么要特别告诉我们这个?”鬼道问。
凡赛特抿唇。“极限零度不是伊甸计划的第一组,也不是最后一组。说不定,其他队伍也有他们的势力。”
豪炎寺板起脸。“所以,FFI可能还有其他被伊甸计划招募的球员?”
“至少我这么认为。曾经,我也以为他们是好人。愿意帮助没有资源的球员的好人。”凡赛特握紧拳头,“但是,像神之水X这样的事,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圆堂走向前,拍拍凡赛特的肩膀。“我们也这么觉得。谢谢你专程告诉我们。”
白发男孩微笑,站起身。“是我要谢谢你们。是你们的足球,让大家回想起以前的极限零度。很抱歉这场比赛居然必须这样结束。”他伸出一只手,“今后,我们也会努力的。会重新站起来。这一次,会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圆堂和凡赛特握手。“下一次,让我们看看真正的雪花防御吧!”
“没问题。”凡赛特微笑,和大家道别后便离开了。
鬼道双手交叉。“真是……令人不安。”
圆堂点头。“就是说啊。世界的舞台上,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气氛再次沉静下来,直到门再次打开,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久远监督和冬花走了进来。
“监督……”圆堂想要告诉久远教练刚刚发生的事,但是监督严肃的表情让他选择闭上嘴。
“有件事要告诉你们。”说话的是从后方缓缓走来的响木。
圆堂和大家一样双眼圆睁。“响木监督?”
“先坐下。我有事要说。”
鬼道的眼皮颤了一下,不过没人看得出来。“伊甸计划吗?”
响木看起来有点惊讶。“你们怎么……”
“刚刚,极限零度的凡赛特来过了。”风丸简单解释。
大约十分钟后。“原来如此……那孩子真是有勇气呢。”响木说,视线扫过大家,在世兰身上停留了一会,但不到会让人起疑的地步。
“您今天来,是想跟我们说什么事吧?”鬼道藏在语气里的紧绷,只有羽廉不露声色地注意到了。
“他想必……很担心。”羽廉如此想着。
“的确,本来是想告诉你们伊甸计划的事情。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就跳到第二部分吧。”响木继续说:“伊甸计划招募的球员,被称为”伊甸使徒”。他们和极限零度不同,都是从小就被培养成足球机器的少年少女。伊甸计划背后的组织,以金钱和资源,可能还有更见不得人的手段,绑住这些孩子。那些足球员,不知道为什么聚集到FFI来了。背后的目的,我们还不清楚。可是,可以确定……”响木深吸气,彷佛不想亲口告知他们这个事实。
“他们,据我们所知,已经渗透进几乎每个球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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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
凡赛特代替被媒体包围的监督(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收拾好大家的东西,却只提着自己的袋子离开。他将队服换成黑色帽T和长裤,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离开比赛会场。
就像计划好的一样,已经有一辆出租车停在约定好的路口。凡赛特用眼角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后才坐上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戴着遮住脸的帽子。他正是包厢里的那位秘书。
“处理好了。”凡赛特没好气地说。
秘书扶起帽沿,从后照镜看着他,精明双眸透露出一缕兴味盎然。“真的?”
凡赛特转头看向窗外,彷佛跟他对上眼是种自我污辱。“该做的我都做了。”
秘书顿了一下,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凡赛特会把自己的不悦和不赞同表现得那么明确。但他没有多说话。“很好。”他发动引擎,载着男孩离开,“都没有人觉得很奇怪吗?”
“有脑袋的人都会觉得奇怪吧?”凡赛特挖苦地说:“我只能希望我很有说服力。”
“你的眼睛很红,演技真不错。”
凡赛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倏然收紧。“那才不是演技……”他喃喃自语。
“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做这种事?”他转移话题,“让他们知道伊甸计划的存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秘书微笑着回答:“不觉得很有趣吗?”
“让他们了解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对手又是何等庞大。你想让他们自乱阵脚、自我质疑。”凡赛特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的确很像你的手段。”
秘书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况且,闪电日本不一样。”
“你跟亚当先生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梅塔特隆,就是影山帝雅。”这已经不是问句,“她的出现,会搅乱你的计划,不是吗?”
“这部分用不着你操心。我们会好好处理的。”秘书继续开车,“你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这个任务的确不简单。要卧底三年就够麻烦了,还要时时隐藏真正的实力。辛苦你了,凡赛特。”
“不要这样叫我。”少年的黑眸中出现一丝鄙夷,但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针对谁,“我的名字才不是凡赛特。”
“当然了。”秘书露出没有笑意的笑容,“欢迎回来,拉贵尔。”
世界之树,又称为“宇宙树”或“乾坤树”。在北欧神话中,这棵巨木的枝干构成了整个世界。
(7/9比赛结束后稻妻医院内)
羽廉清子推开某间病房的门。阳光从紧闭的窗透入室内,映照着躺在病床上,手臂上吊着点滴的男孩。单从他平静的表情来看,其他人想必会觉得他在睡觉。
“敦也。”羽廉开口,而男孩的嘴角缓缓上扬。
他张开双眼,若无其事地坐起身。“还是骗不过你呢。”
“不好笑。”
他看着坐在床缘,板起脸孔却仍然没什么杀伤力的女孩,居然还笑得出来。“很担心吗?”
“废话。你差点吓死我。就算挡下永恒之枪,以后也不准做这种事。”羽廉作势要打他,已经举起的右手却被他抓住了。
“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敦也回应。
这句话理应让她放心才对。
要不是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彷佛不能让她操心是人生一大缺憾的话。
羽廉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敦也……”
“我决定,”他放开她的手腕,“离开。”
羽廉陷入沉默。
吹雪敦也,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和哥哥陷入险境。在他和奥蒂斯对峙时,羽廉已经大概猜出他的想法。
在比赛前突然不知怎地夺回身体主控权、开场时那么横冲直撞,后期又显得谨慎许多……
还有故意只踢向球框的永恒暴风雪。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明明有机会得分却不这么做,却又这么努力贡献一己之力?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挡下射门?
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
“我没有忘记,我存在的理由。”敦也将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电扇,“我只是为了不让老哥痛苦才出现的。”
为了不陷入自责、伤痛、无助的无尽深渊,吹雪士郎发展出弟弟的人格,做为自我保护,却也让自己缠上带着尖刺的锁链。
羽廉知道。她都知道。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轻咬下唇,内心的感触很复杂,“就连我都没办法……”
她一直在想办法,让士郎不再需要依赖敦也。从来没有真正成功过。
“你赶不走我,是因为我不想走,老哥也不想让我走。我们还有事情没完成。”
也就是那个,“一起变完美”的约定。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羽廉整理好思绪,开口:“真正的理由,是为了保护士郎吧?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心甘情愿消失。”
敦也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唇。“不愧是清子,真是了解我。”
“敦也,”羽廉海蓝色的双眼直直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敦也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回答:“比赛前的一星期,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我接的,不是老哥。”
羽廉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让我猜猜看,一个无名组织向你提出『伊甸计划』的邀请?”
敦也看起来吓到了。
“我才没有监听你。”羽廉向他解释刚刚知道的状况。
“不是伊甸计划。他们告诉我……”
“他们叫我不准进球,也不准让老哥出现。”敦也咬牙说着,两只手抓着被单,“否则就要把他的状况公诸于世。”
羽廉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所以我找风丸帮我。我没有告诉他被威胁的事,只是告诉他,我有一定要完成的事,请他帮我。如果有机会却刻意不射门,反而会让对方有机可乘。我会把球踢向球框,再请他来支援。”
“他是后卫。”羽廉双臂交叉,“你的计划就是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过一整个足球场?”
“他是最快的,就连帝雅也比不上他的速度。再说,就结论而言,成功了。”敦也露出招牌的贼笑,但羽廉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我当时请他帮忙时,根本没想这么多。”他耸肩,彷佛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羽廉皱起眉头。“你已经完成他们给的任务了。这样还不够吗?”
她的确希望敦也可以消失。
但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这对敦也不公平,也对士郎不公平。
敦也的表情变得严肃,刚刚的随兴瞬间消失。“有第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如果之后他们要我陷害闪电日本呢?”
“敦也……”
“我当然也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他的语气平静,平静地让羽廉很心痛,“但是我不能让老哥因为这样更痛苦。”
“士郎会体谅你的。”羽廉真心认为如此,“你终究必须离开,敦也。但绝对不是这样消失。士郎如果没有你……”
“但是他有你,清子。”敦也打断她,“还有闪电日本。说实话,我很放心。”
“这才不是重点!”她提高音量。
她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让敦也离开,现在却是恳求他不要这么做。
敦也摇头,信念已决。“只要我走,老哥就不会被威胁了。”
“就算是这样……”羽廉第一次觉得哑口无言。
“老哥就交给你了,清子。”敦也潇洒地露齿而笑,“你真的为我们牺牲了很多。有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谢谢你,清子。”
“不要这么突然……”羽廉急了。
不可以,她还没准备好……
敦也摊手,像是在宣示自己的无所谓,也像是在最后一次地拥抱这个世界。“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吹雪敦也,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
“我……”
羽廉一阵语塞。她不是不知道敦也说得有道理。
她的脑海莫名其妙地跳出过去的回忆片段。
小时候的士郎,总是“清子、敦也!”这样叫来叫去。也因此,敦也去世后,“清子”这个名字也让年纪轻轻就痛失家人的他被不停提醒……
只剩清子,没有敦也了。
所以羽廉才突然要求他改口。嘴上说着“都长大了叫名字好恶心”之类的抱怨,她却是为了士郎着想。
不让他再次受伤,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啊。
“我知道。”羽廉现在才发现自己有点鼻酸。
或许,真正不愿意让敦也离开的人,是她。
“一旦走了,就不能回来了。”敦也说:“连我都觉得自己超级厚脸皮,可是清子,除了老哥以外,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出乎自己意料地,羽廉笑了。很心酸,但也很真挚。“说吧。我一定做到。”
一直以来都只替士郎着想,最后终于可以替敦也做件事了。
“伊甸计划背后的机构,”敦也脸色凝重,“他们居然能知道老哥的状况,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天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威胁或是被收买……清子,”他认真地看着她。
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的面容,他希望能好好记住。
“不要让那些家伙玷污我们的足球。”
羽廉直直看进他的眼里,没有迟疑。“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
两人清楚,彼此都在故作坚强。
“敦也,我也很高兴有你当我的朋友。一切就交给我吧。”羽廉吸吸鼻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当然放心啊,笨蛋。”敦也抿唇,不确定地开口:“还有一件事。”
是错觉,还是敦也突然紧张了起来?
此时,羽廉忍不住转转眼珠。“吹雪敦也,你真的废话很多欸。”
“最后这件事最重要。”
“好啦,好啦。你到底……”羽廉猛然噤声。
因为敦也突然靠过来,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算是为了老哥。”
羽廉不需要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庞大概变成跟头发不相上下的桃红色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对老哥而言,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