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羽廉，只专注于敦也突如其来的举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敦也往后一倒，躺回床上，有点转移话题的意味。

羽廉轻轻握住他的手。他也回握。

明明还有好多好多，想说却来不及说的话……

现在，好像不用说，对方也可以了解了。

“敦也，”羽廉别过脸，用衣袖拂去眼角的泪水，“再见。”

这句道别，不仅献给敦也，也献给以前那个总是在烦恼该如何让士郎好起来的自己。

“再见，清子。之后，我们三个再一起踢足球吧。”

总有一天。

“这是约定喔。”羽廉回答，并轻捏他的手。

敦也轻笑，也捏了捏她的手。“对。是约定。”

语毕，他闭上双眼。

以约定代替道别，才是最适合他们的，不是吗？

羽廉静静地等着，直到感觉不到他的施力，才缓缓抽出手。

她站起身，替他盖好被子。

他的脸庞十分安详，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羽廉忍住不落泪。相反地，她露出笑容。

她很伤心，但也很欣慰。

“敦也真的很爱你喔，士郎。”她对熟睡的男孩喃喃自语道：

“欢迎回来，吹雪。”

所幸，帝雅受的只是皮肉伤，上过药后休息一下便无大碍。她以散步为由离开病房，小秋和春奈也不打算阻止。帝雅是第一个知道极限零度使用神之水X的人。从微微僵硬的脸部表情就能看出她大概……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

“帝雅学姐……还好吧？”虎丸明明四肢都是绷带和纱布，还是担忧地看着刚刚被帝雅关上的门。

春奈将一杯水递给他，后者道谢后缓缓接过，尽量不牵动伤口。“学姊绝对没事。先担心你自己吧。”

虎丸沉默。的确，现在该担心的不只帝雅。他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复原。这期间，虎之屋该怎么办……

“广和虎丸，你们真的没事吧？”小秋不甚放心。

广稍稍移动被包扎得像打石膏一样的右小腿。现在只剩些微刺痛，不成问题。“不是什么大事，谢谢你的关心，小秋。”

“广！吹雪！虎丸！帝雅！”圆堂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圆堂也真是的……”小秋苦笑，走过去打开病房的门，探头看到闪电日本一行人在走廊上来回张望着。

“小秋！”圆堂准备跑过来，但是被鬼道拉住。

“圆堂，这里是医院。”刚刚圆堂大喊时，鬼道来不及阻止他丢光日本代表的脸。

“喔，对喔……不好意思。”他放轻音量及脚步，带头走进病房。久远监督和冬花在后方和医生确认情况，响木则有急事，先行离开。

病房够大，可以容纳所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队友都来了，本来有点阴森的房间变得光亮许多。

风丸四处张望。“帝雅跟吹雪呢？”

“帝雅说想去散散步，等一下就回来。吹雪学长在隔壁，好像还是没醒来。医生请我们不要打扰他。”春奈解释。

本来就在房门附近的羽廉听到这里，便缓缓转开门把，趁大家忙着跟四人解释凡赛特说的事时悄悄离开病房。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洁白走道上。如她所料，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羽廉？”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喊却证实，事实并非如此。

她转头，略带惊讶地看向关上门的米白发少年。“豪炎寺？”

“你怎么出来了？”

羽廉的双手不自觉反复交缠着。这是她一直改不掉的习惯，只要紧张或不自在时就会这么做。

“我……”她支支吾吾。

看到她的反应，豪炎寺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要去看吹雪吗？”

羽廉的双手停下动作。看来，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对。”她只能承认。

“好。等一下也来看看广和虎丸吧。”

羽廉露出浅浅的笑容。“嗯。谢谢你。”接着走进吹雪的病房。

羽廉离开后，豪炎寺仍旧站在走廊上。

他想起征选赛时，用华丽必杀技夺球的她、平常相处时，不发一语的她、中场休息时，鼓励全队的她、下半场开始前，和鬼道商讨出战略的她。

还有，比赛结束前，主动拥抱吹雪的她。

豪炎寺总觉得，羽廉有很多令人惊讶的地方。看似冷冰冰的她，其实也是非常温柔、在乎团队的。

那为什么总是把自己锁起来？

这么多面相，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羽廉清子，真是个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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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

帝雅在医院后方的小花园，沿着蜿蜒的鹅卵石走道缓缓向前，却对两旁艳丽盛开的花朵视若无睹，彷佛心里的思绪连带占据她的视线。

她不太确定现在该做何感想。

就算神之水X跟爸爸无关，光是在世界赛发生这种事就足以令她担忧。

FFI可是少年足球界的最高殿堂啊，怎么会冒出使用禁药的事？

而帝雅有种感觉。她不知怎地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次遇到类似的事情。

不过，就算事态严重，也不会由闪电日本处理。

她由此说服自己，只要踢球就好了。

是啊，帝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最初开始接触足球，到在小学六年级带领英国的朋友们拿下冠军。就算之后被迫休息一年，现在理论上已经高中二年级的自己，对足球的热爱可是从未改变。

想到这里，帝雅停下脚步。

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袭来。鸡皮疙瘩随着从脊椎发散出的寒气，布满全身。就算身处花园的中央，也无助于让她感到温暖。

她认真地回想刚刚脑海里出现的想法。

小学六年级，休息一年。

高中二年级。

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帝雅随便找了一张长椅坐下，一手环在腹部，一手抵着下巴，更认真回想。

十三岁到十六岁，中间四年发生什么事了？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

“帝雅？”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猛然抬起头，混乱的思绪也因此被打断。

面前的那人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和暗红色的温柔双眼，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牛仔长裤。

“我是亚风炉照美。”阿芙洛蒂简略地自我介绍，勾起的嘴角带着一点苦涩，就连眼里都失了平常的傲气，“我想，你不记得我了。”

那不是疑问句。

“你是……”帝雅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状况，“阿芙洛蒂，世宇子中学足球队的队长。”

她对他的印象只到这里为止。而那是因为，世宇子的每场比赛，她都坐在后排。

只有最后一场没有去。

“你只记得这样？”阿芙洛蒂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失落。

看来，帝雅真的不忘记了。

阿芙洛蒂记得，在开幕典礼时突然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变。一样整齐的马尾、一样自信的笑容、一样温和却锐利的眼神……

不过，他没有料想到会在那里看到她。

他走过她身旁时，心里带着紧张和雀跃。

她明亮的视线缓缓经过，却没有多看他任何一眼，彷佛只是对另一个国家的代表队感到好奇，仅此而已。

必须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他，只能继续向前走。

他甚至故作镇定地多问了圆堂他们，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得到响应后，他只是简略地带过。

事实可不是“有说过几次话”这么简单。

两人在世宇子相处的那三年，阿芙洛蒂可是把帝雅当成妹妹看待。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她真实的疑惑却令他心痛。

真的不记得了？

“我有点事想告诉你。我可以坐这里吗？”

帝雅疑惑地答应了。世宇子的队长，找她要做什么？

该不会……

“刚刚的比赛，我看了。”阿芙洛蒂坐在她身旁，决定先确定最令他担忧的问题：“那一球踢得不轻。你还好吧？”

“呃，还好。谢谢关心。”她保守回答。

阿芙洛蒂看出帝雅对自己颇有戒心，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天使……”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三个字随着吐出的气息脱口而出。

帝雅稍稍睁大浅灰色的双眼。是在叫她吗？“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理智告诉阿芙洛蒂，应该将其当作口误蒙混过去。但是……

当时在家里看转播的他，也听见了海姆戴尔的吶喊。

神之水。这三个字狠狠刺进他心中。

自己曾犯下的错误再次重演，而帝雅似乎不记得他……

这两件事在同一天发生，未免太巧了。

更别提，在电视前看到帝雅受伤倒地，已经足以让他冲出家门，拦了台出租车便直冲离会场最近的医院。直到抵达，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帝雅现在身在何处。

阿芙洛蒂，人称“凡间天神”，正是因为他让人无法忽视的才能、只应在艺术和神话中出现的优雅，以及那不知是天生具来还是后天养成的恃才傲气。

话虽如此，他还是可能像今天一样，没有计划就急忙行动。不顾后果、没有方向，只有一个精确而模糊的目标。

能让他失去平常的谪仙模样，心甘情愿堕入滚滚凡尘的人，只有一个。

抱着“四处找找，一定会找到”的想法，他抵达医院后，第一个目标反而不是病房，而是花园。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比起死气沉沉的医院，帝雅喜欢富有盎然生命力、无限可能性的地方。

“你大概不记得了。不过，三年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阿芙洛蒂说。

帝雅在某方面松了口气。幸好阿芙洛蒂要说的不是神之水的事。可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她完全没有印象。

就像不记得世兰一样。

而且，刚好又是三年前……她无法回想起的那段时间，和世宇子的队长有关？

“可以再多说一点吗？”她看着阿芙洛蒂的双眼，有点困惑却没有迟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她有过什么回忆。

但是，她不想忘记。就跟不想忘记世兰、忘记其他人一样。

“我……不记得的人不只你一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我想要找回记忆。拜托你了。”

缓缓地，阿芙洛蒂露出微笑，这次没有苦涩。“当然了，小天使。”

你的要求，我往往是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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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回忆片段)

影山零治的阴谋，早在FF开始的几年前就蠢蠢欲动。

世宇子中成立前，他便开始招兵买马，在日本四处寻找有潜力但尚未被看到的球员。

亚风炉照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顶尖的。就算没有神之水，他的能力也是不可否认的强大。

然而，亚风炉(后来被称为阿芙洛蒂)为了压倒性的力量而向影山屈服，并誓言完全遵从他的每个指示。

知书达礼、能力在所有人之上的他很快得到了影山的赞赏，成为了计划的核心成员。

三年前，在世宇子，他在总帅的命令下前往校长室时，听到影山的办公室内传来似乎是男子和女孩的笑声。

当时，阿芙洛蒂只觉得不解。除了事实照计划进行时露出的冷笑，他从来没有看过或听过总帅的笑，感觉就像第一次听到雷声的孩子一样惊讶又畏惧。

在好奇心驱使下，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帝雅，虽然只有背影。

“爸爸，我等等就回来。”女孩向影山挥手。

影山微微一笑，慈爱地拍拍女孩的头，而阿芙洛蒂在门后完全愣住。

影山总帅有女儿？

出于震惊，他完全没有移动，像雕像一样站在门前。帝雅拉开门时正好和他对上眼。

女孩很明显被吓到了，浅灰色的双眼出于本能地睁大。“请问你是……”

“阿芙洛蒂。”回答的却是影山。刚刚出现的笑意已经消失无纵。听他的语气，似乎很不高兴被打扰。

“呃，”阿芙洛蒂吞吞口水，觉得自己闯下大祸了，“非常抱歉，总帅。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

影山保持沉默。

“爸爸，他不是故意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吗？”居然是女孩帮他求情。

影山面无表情，深色镜片反映着灯光。“既然帝雅都这么说了。我找你来本来就是要让你认识她。进来吧，你们两个。”

带着满腹疑惑，阿芙洛蒂和女孩(帝雅？真是个奇特的名字)走进校长室。

“帝雅，这是世宇子足球队的队长，亚风炉照美，也可以叫他阿芙洛蒂。”影山语气毫无起伏地介绍着：“阿芙洛蒂，这是我的女儿，帝雅，从明天开始加入世宇子中学，跟你一样是国中部二年级。”

阿芙洛蒂怔怔点头。“是，总帅。”

“你们两个同班，阿芙洛蒂，明天先带帝雅认识一下环境。”

“报告完毕，谢谢总帅。”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养成的习惯。对总帅一定要像对将军一样恭敬有礼。

“明天见，爸爸。”相较之下，女孩自在许多。

两人离开校长室，一同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阿芙洛蒂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

“不好意思，你……真的是影山总帅的女儿？”

帝雅露出略为尴尬的微笑。“领养的。大家都说我们一点都不像。”

“真的不太像啊……”阿芙洛蒂心想。“希望这不会冒犯到你，不过我从来没有听总帅说过你的事。”

帝雅耸肩。“爸爸有时的确……呃，有点过度保护。就连转来世宇子也是我拜托他的。”

“嗯，你的选择很正确。我们可是拥有神的力量。尤其是足球部。”谈到足球，阿芙洛蒂的傲气便藏也藏不住。

帝雅停下脚步。“神的力量？”

阿芙洛蒂也停下，转头看着她。“没错。无庸置疑。”

“那么，”帝雅露出笑容，不是像影山那般不安好心的诡笑，而是真心的，“要来踢踢看吗？”

自尊心让阿芙洛蒂在没有使用神之水的情况下答应了。他也想知道总帅的女儿是个怎么样的角色。当然，他不知道，帝雅才刚康复出院没多久。

两人到了足球场，阿芙洛蒂随意拿了颗球后便开始交锋。一人拿到，另外一人就会不甘示弱地抢回来，就这样一直重复，两人连使用必杀技都无暇在意。彼此势均力敌，到最后谁也没进半球。

筋疲力竭，阿芙洛蒂往后直接坐在草地上。不知不觉，天色也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你挺不赖的。”

“你也是，很厉害。”帝雅调整呼吸后坐在阿芙洛蒂旁边，“以后也请多多指教，阿芙洛蒂。”

当阿芙洛蒂对上她的视线，正好看见快要消失殆尽夕阳余晖柔和地撒在她的脸庞上，让她脸颊上的汗滴清晰可见、浅灰色的双眼闪烁着星空一般的光彩。

可能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阿芙洛蒂的视线和注意力，便再也离不开她了。

他露出久违的笑容。“当然了！”

之后，帝雅加入了足球队，却在影山总帅的要求下不准使用神之水。阿芙洛蒂一开始担心这样一来，帝雅和其他人的体力差距会过大。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忧心是多余的。

帝雅不仅不会落队，甚至可以和使用神之水的他并驾齐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