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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楠轻轻飘落与星沐身前,这近半年以来,从盛夏到寒冬,她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个孩子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动。

在树林间上下腾挪,在草地中起伏潜藏,在石涧中左右逢生,喝过雪水,吃过冻果,睡过山洞,被巨狼猎杀,被烈鸟追捕,身上的破烂衣衫都无处缝补。

“你何以至此,就那么想要得到山上的‘宝物’嘛?呵,山上哪有什么‘宝物’,整个后山其实就是你的坟墓罢了!”纪云楠竟有了些许不忍。

这半年的朝夕相伴,她像另一位母亲一般,注视他从充满激情到疲惫不堪,本该快乐的孩童年纪,却从不曾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

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谨慎、智慧,还有今日所表现出来的狠辣,这以命搏命的打法让她吃惊,云楠见过的大场面何止千万,金戈铁马、龙争虎斗,但星沐可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罢了,竟也能做到这一步。

还有他在猎杀花狼那一刻释放出的精神力量,不仅干扰到了花狼的动作让它为之一缓,这才得以出手,也让远在天边的他们感知到了精神力量的波动。明明是没有任何修炼的凡人,却可以将自身的精神释放而出。

“你一定不是星沐,那你是谁?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非你的母亲护你,在你进入后山的那一刻就会瞬间消失在这天地之间。”纪云楠蹲在星沐旁边,巨大的狼身此刻还死死的压在星沐身上。

许是听见了她的质问,昏迷中的星沐嘴里轻声的嘟囔着什么,眉头紧紧的皱着,随着他的嘟囔口角还缓缓流着鲜血。

“马?马马?那是什么意思,你连匹马都未曾摸过,弥留之际竟然思念的是它?真是可笑!”

纪云楠自然不知这个属于前世的称呼,只当星沐最后的时刻竟然思念的是一匹马儿,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并没有用力的踢了他一脚,星沐被这一脚踢的脑袋左右一晃便再也没了生息。

纪云楠手中凝起一团黑雾,不同于之前的阴冷,反而偷着一丝温暖,随着她手掌一挥,黑雾如见到海绵的水一般,融进星沐的体内,黑雾入体自主的修复者破损的骨骼断裂的血管,并将体内的一丝生机再度唤醒。

“你娘亲要是知道我一脚把你踢死,指定跟我没完,虽然我不踢你你也活不过今天了。以后以命搏命的事情还是少做,我可救你一次,却不会救你第二次。”

纪云楠做完一切,纪子枯也在她身边凝结出身形,看着黑雾环绕的星沐说道:“他胸腔的伤治好了。”

“那我不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之前骨头断裂早就已经压迫到了胸腔,无非是一口气吊着罢了,刚刚又被重重压了一下,整个胸口就没个完好的骨头了。”纪云楠双手环抱着胸,抬着下巴对纪子枯说道:“刚才你没看见,他求我救他一命我才救的,要不这个假星沐求我,我早一刀杀了他了。反正跟狼以命搏命也是他自找的,怕是死了桓沐凌也找不到我什么麻烦。”

纪子枯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的性格的,也不在意只要确保星沐还活着就好,“是是是,事后我与星夫人说,让她好生谢谢你。”

“星夫人!星夫人!你就知道气我!若不是她出来横插一竿子,星夫人就是我!”纪云楠快被老头子的话气得跺脚了。

那年星御还小,时常去纪子枯那里求学,纪子枯可以说是星御的半个老师,而纪云楠小他四岁,从小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在星御十五岁那年,说要外出游历,不想这一走便是三年,三年归来不仅实力大增,竟还带回来一个女人,也就是后来的桓沐凌。

自此,纪云楠与桓沐凌的梁子便是结下了。

“你自己看着她的宝贝儿子吧,我去会会那个沐卓平的蚀灵,那日他是偷袭算不得数,我正面对上可不会输。”说罢就要冲出去。

“不用去了,他已经被骗过去了,我以云雾为引做了个假象,让他以为我们躲藏在云层之中。估计这会也该发现了,我们没必要让他寻到真正的位置,如果被他探知到他们母子的气息,后续无休止的追杀一定少不了。”

“你还能护他们母子一生嘛?沐卓平敢让他的蚀灵独自来此,就有信心在我杀掉他之前到达此处,不要惹事生非。”

“当年冒着危险答应星御护他们母子十年,如今十年之期已过,不论外界是福是祸,终究该是让他自己去闯了,我们已与星御一家再无瓜葛,你也不必再多说,我们该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说罢,剧烈的爆炸声从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经久不决,将整个山头都震得晃动起来。

“这个蚀灵好大的胆子!哼,爹,你变得软弱了。”说完纪云楠向遥远的天边飞去。

纪子枯没有解释,只是看着远去的身影,轻声说道:“因为我变成了一个父亲,星御当年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没有星沐。知道桓沐凌有孕的那一刻,他来找我饮酒,一晚无话,我怎么能不理解他的心事,可是事已至此啊。”

看了眼冰面上的星沐,纪子枯也随着微风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回到院子,看着依然在等待的桓沐凌,纪子枯轻声做着解释,并保证星沐已经脱险。至于传来的震动与爆炸的声音,纪子枯也说明了蚀灵的突然到访,以及自己不久在星沐返回之后将离开此处的决定。

桓沐凌没有说什么,如今十年之约已过,她不会再强求纪子枯多加保护,毕竟未来的路还有很长,那属于星沐的独自行走的未来。

在知道星沐安全之后便放心了下来,至于那个蚀灵,她并不想让星沐得知此事,返回自己的屋中,沉思许久,桓沐凌还是从衣橱中拿出一条项链,她爱惜的擦拭着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金色细线一般的链绳,挂着圆球状的吊坠,里面一蓝一金两种液体互不相容的转动着,像是两条拥挤在一块的小鱼,一会它在上面一会又翻转下去,十分灵动。

桓沐凌便这样看着“两条鱼儿”的游动出着神。

…………

剧烈的震动也让昏迷的星沐逐渐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剧烈的疼痛便从四周凝聚到了心脏,他像搁浅的鱼儿一样,张开嘴大口的喘着空气。

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将腿从狼尸下拖拽出来,双腿完全用不上力气,他就这样攀爬着冰面摸到了自己丢失的匕首。武器重新归位的那一刻,他才长舒一口气,这半年的提心吊胆,让他丝毫不敢放松,即便是眼前的花狼已经冻得僵硬。

风雪骤降,星沐就这样拖着自己疲惫的双腿艰难的到达了可以避风取暖的地方,如今的时辰已经明月高悬。

缓了很久,终于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和力气,他检查着胸口,虽然疼痛依然但却没有任何伤痕,喉咙间的血腥味告诉他,昏迷前喷出的大量鲜血不是幻象。

他知道一定是有人救了他,但却在他醒来之时又悄悄离去了。

他就这样抱着膝盖坐在洞穴之中,山洞的上壁遮挡了一半的月亮,但仍有一半可以让星沐欣赏,还有远处一动不动的花狼,周身的残破把星沐打扮成了一个小乞丐,但他却难得的笑了起来,起初只是扬起的嘴角,最后直接仰躺在地面上放声大笑,笑自己两世的颠沛流离,笑自己如同一叶浮萍,也笑自己的劫后余生。

“活着的感觉真好。”今夜微风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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