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沐跟随着纪子枯的脚步来到了屋檐之下，他也不在意，直接席地而坐，继续向星沐讲述着。

“原以为他借酒消愁之后会解开心结，却不想，你来到了这个世上。在他从我那离去不久，又折返而回，告诉了我你母亲已有身孕的消息。我本是高兴的向他表示着祝贺，却不想他竟愁眉不展。”

“之后他向我托盘而出了他的计划，他打算再冒险一次，以求验证他的猜测和疑惑，但之前要想办法给妻儿留一条后路。所以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来打造这个秘境，秘境并非难事，里面的山川河流日月轮转也难不倒他，困难的是如何遮掩它的气息以防强者的窥探。”

“不过最终他还是做到了。”纪子枯抬起胳膊在天空中划过，“这不完好的保护了你们母子十年嘛，期间经历的多方强者的探查你自然是不知的，不过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一些，你的父亲遭到了追杀，我无力救他，只能按照原计划在妄断崖下设计保下你们娘俩的性命。但还是棋差一招，你的母亲最后被歹人所伤。”

“襁褓中的你自然也受到了波及，所以。”纪子枯顿了顿，“你母亲最后将剩余的力量用来保护你的周全，当我们接到她时，她的伤情其实是有办法可治的。那便是抽取掉她用来保护你的力量，来救治她，因为不像你，那时的你没有任何力量，所以她可以用她的力量护你，而只有同源的力量才能被她所接收，可是，你也就危险了，我无力回天。”

纪子枯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指着鱼缸，“里面有十尾小鱼，其实是你父亲凝成的法器，目的也便是为此秘境提供阵眼与能量，一尾一年，护你十年。然而你娘亲的变故，让我不得不做出改变，我临时调整秘境法阵，以法阵供养你娘亲的生机，同时又以生机来温养法阵，阵眼便是你们院中的那棵柿子树。从此你的娘亲便再也无法脱离此秘境了。”

“若此阵平衡也罢，即便困于阵中却也能求得半生安稳，但是没有外界能量的输入，终究是会消耗殆尽，你母亲的突然老去便是这个原因。这般算来，竟也是十年。这或许便是命数吧。”

星沐来到院子中央，仰头看着头顶上高悬的月亮，美得那样不真实。眨了眨湿润的眼睛，问道：“纪先生，我娘还有……多少寿命。”

“时日无多。”纪子枯的声音轻微，怕是打扰到他一般，“亏我一生自诩杀人无数救人无数，竟连个女娃娃都保护不了，惭愧啊惭愧。”他的声音充满了落寞。

“纪先生，不必介怀，若非你，我与娘亲早已死在十年前那个妄断崖下了。”星沐转过身来深深一拜，“纪先生恩情我们母子谨记，如若之后我有能力，必定报答。”

又是弯腰三拜。

“纪先生，鱼儿我可以拿走吗？”

“你拿走便是。”

“谢纪先生。”星沐找来一个瓷盆，鱼儿仿佛听懂了一般，静静的浮出水面等待着星沐捞起，将所有鱼儿装进“新家”之后，星沐辞别。

“纪先生，我想回去陪我娘亲了，便不打扰了。”纪子枯也点头示意，星沐转身走向门外，即将出门之时，回头说道，“纪先生何时离去？”

“明日一早便走了。”纪子枯笑盈盈的看着他。

“那我不送了，纪先生一路走好，我们娘俩不必挂念。”说罢朝纪子枯咧开一个笑脸，在月光下映照的那般美好。

待星沐离去之后，纪子枯也如释重负一般笑了出来，“孩子长大了啊，星御，你又选对了。真是的。”摇晃着脑袋走进屋内，此间天地，瞬间安静了。

而走在街道上的星沐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手掌紧紧抱着瓷盆，指尖死死抠着。眼中的泪水已经模糊到完全看不清道路，滴答滴答的落在盆子之中。小鱼儿以为又要投食，纷纷抬起脑袋，在水面等待着。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

“娘，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还未进门，星沐欢快的声音已经穿过院子传进屋内，桓沐凌弯着腰掀开布帘，见星沐蹦蹦跳跳的抱着个瓷盆，里面还有水不断的漾出来。

“你慢点，别撒了。”桓沐凌看着他开心蹦着自己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呀，这不是纪先生院子里的小鱼嘛，你怎么给端来了。”

“纪先生明天就要走啦，鱼儿在他那还不得饿死，还不如我带回来养着，听纪先生说村子里的人都走了，明天他一走，就剩咱俩了。哦，对，还有小鱼。”

桓沐凌就这样摸着他的脑袋，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山上的一些琐事，也不去过问为何村民和纪先生都要离去，也不去过问他去纪先生家到底干了什么，她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的看看自己这个长大的儿子。

…………

大庆历1312年，冬，无雪

星沐从后山归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便起床跑了出去，沿着那条熟悉的路一直跑到后山，在两个时辰之后，赶回家中，衣服里包了满满的野果。久经风餐露宿味道却甜美无比，他骄傲的向母亲炫耀着当时他是怎么分辨哪些果子能吃那些不能吃的。

桓沐凌就这样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跟着笑着。

确实甜美，还带着一丝冰凉。

大庆历1312年，冬，无雪微风

星沐自打从山上归来之后，勤快了很多，桓沐凌的力气一日不如一日，也便不再阻止他劳动。此刻星沐正在挖着之前种下的萝卜，昨天又跑去山上捕了两只兔子，奇怪的是，当他从山上下来之后，就连山中的动物都变得正常了，原本他想抓几只田鼠让母亲见识见识，略显可惜。

挑着萝卜回家，顺手将挂在柿子树上昨晚清洗干净的兔子肉拎着，搓了搓手，生着火便做起了今天的午餐。

端着做好的萝卜炖兔肉，找急忙慌的往屋里跑去，一放下便将烫的发红的手在脸上捂着。桓沐凌也让这好笑的动作逗得一阵欢声笑语。

大庆历1313年，冬，依然无雪，冬季即将过去

他们娘俩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平淡而又温暖的年，期间桓沐凌也给星沐做了一双新鞋，作为他十一岁的礼物。

瓷盆中的鱼儿也欢腾的上下跳着，星沐用手搅了搅，它们便又沉下去了。

平淡无事，温暖如初。

大庆历1313年，初春，冰雪消融阳光明媚

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虽然外面依然是寒风凛冽，不过已经可以看到冰雪在太阳的照射之下开始有溶解的迹象。

平时星沐也会趁阳光正好的时候，推着桓沐凌出来转转，走走以前常走的街道，只是没了平时打招呼的街坊邻居。轮椅是冬天星沐窝在家里仿照着以前的记忆做的，在度过了新年之后，桓沐凌便走不了路了。

今日阳光正好，他们就这样一路推着直到村头那棵大树之下，桓沐凌就这样望着后山出神，星沐弯下腰轻声说道：“娘，我推你去山上看看吧。”桓沐凌扭过头笑着，“不用了，这十一年，我天天想日日想，现在反倒是不想了，我们回去吧。”

星沐推着她往回走着，一路上陪娘亲说着话，慢慢的，一些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耳中，娘俩一起抬起头来，远处的王五朝着他们挥着手，“你们娘俩这是要去后山嘛，我陪你们去啊。”星沐咧嘴笑了，也像以前一样，伸直了胳膊朝王五左右摇摆着。

俩人越笑越乐，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村民从家里走出来，小孩在街头巷尾的追逐打闹着，老人搬着椅子走到路口聚在一起晒着太阳，还有未出来的也在家里忙着生火做饭，炊烟袅袅烟雾环绕。

星沐仰起头看着天边那遥远的黑点，也朝他挥了挥手。天上的纪子枯也笑了出来，随后便消失了。

正所谓，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此般这样，正好。

大庆历1313年，初春，春雨初降万物复苏

桓母辞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