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憩

床上人的胸膛规律地一起一伏，呼吸均匀，气息沉稳。

嘀嘀嘀……

应玄睁开了眼，眯了一下床头木制方形电子钟，13：00

他坐起来活动了下手脚，筋骨咔咔跟着响了二下，全身气血瞬间通畅，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有点奇怪！这一觉虽只有半个小时，却似乎睡得比以往的每个夜都长，以致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放松。

他恣意地伸展着四肢，轻快，舒爽。

电子钟旁躺着一只红色飞镖，应玄习惯性地拿了起来，走到离墙飞镖盘4米处的地方。

右眼一眯，左眼瞄准，凝神静气，右手臂再一个垂直发力，出！

10环，正中靶心！

“完美！”

嘴角一咧，应玄笑着走到飞镖盘边，拔起飞镖，旋转着它小小的身体，露出40g的标志。

再看飞镖盘边上的墙架，依次竖放着18g，22g，30g，35g，4枚飞镖，他轻轻走上前去，放上了最后一枚。

军区宿舍的卧室里间是一个干净到发亮的盥洗间，跟往常一样，只需把水龙头移动到右边，再抬起来，温水便流了出来。

应玄一拉旁边的毛巾，突然灵光一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仔细地照起了镜子。

“我们一样大，你却像爸爸。”

“你到底有没有追过潮流泡过妞，肆意饮酒醉，不这样，人生不完美。知道不？”

是那个穷得浑身上下只剩下钱的F哥，对他这个上司的吐槽。

嗯。也对，是时候改头换面了。

“小V小V。”

“在。”

1.5米高的智能家居机器人听令走了过来。F哥就是豪横，送的是最豪华，性能最全的小V。

“洗脸，穿衣。”

“好的，主人。您预设的是妈妈慈爱模式。”

妈妈慈爱模式？

不愧是你，F哥！

小V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从腹部伸展出一只凳面，“请坐。”

怀着微微不适应的心情，应玄竟然没有拒绝，惴惴地坐了上去。

小V从身体里抽出湿纸巾，微微弯腰，轻轻地在应玄的脸上温柔地擦拭了起来……

第一次享受这种顶级（废物）待遇，应玄紧紧抿住咧成一条缝的嘴，就怕突然功破，“哈哈”大笑起来。

“清洁完毕。”

“主人身高：185cm。体重：75kg。今日天气：晴。温度15~18度。最优搭配：镂空开衫毛衣+休闲裤。”

毛衣？还镂空？果然是F哥追求的潮流。

身体本能地抗拒，思想却在说，试试也行，成为崭新的自己。

退役，军人生涯结束。试试看能不能连接上入伍前，那个曾经的恣意少年。

小V轻轻移动到他身后，慢慢撑开衣服，应玄伸手进入。小V再移动到前面，耐心地扣上一颗一颗纽扣。

嗯。

还行！

当普通人挺好！

往后余生，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错！适应得很好。”

“DK天王同款毛衣，您值得拥有。”小V说着广告语。

天王同款，配上他极度拉风的赤焰车，倒是合适！

坐上驾驶位，踩着油门，应玄左一遍，右一遍，照着赤焰车里的镜子，非常满意，“应・普通玄。从此只需关心吃喝拉撒！”

“昂昂昂~”赤焰车在路上肆意疾驰，马达发出清脆劲道的声音。驾驶员应玄听着无比熟悉的声音，整颗心脏跟着一起跳动，是激动，是欢喜。

黄色按钮一按，1秒切换，疾驰的赤焰瞬间静音，外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立即进入了无声的电影世界，竟感觉很不真实。

“老兄，进化了啊！不过，我更喜欢聒噪的你。”再一秒切回，招摇过市的马达声再度响起。

一踩刹车，赤焰车顿时停住，一点卡顿过度都没有。

再抬头一看，离预设的酒馆门口还有10米远，“这么厉害！”

“行驶时间缩短一倍！”手轻轻抚摸过方向盘，仪表盘，座位，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都极其完美，“重新认识，慢慢熟悉。”

欢喜的思路一转，他看了酒馆一眼，拿出了手机，往前翻动起来，还有最后一件事，半公半私。

翻到了他和社会治安总长王建礼老上将二年前的聊天纪律，具体时间是2031年3月1日。

王建礼老上将：应玄上将你好！听闻你今日奔赴G1军区上任，有一事，想拜托与你。

应玄：您说。

王建礼老上将：26年前，我曾任职于北方区域治安长，统辖管理漠北。那天，也就是2004年12月30日，我收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讯息：撒柴沙漠边上的布见小城，十万人口在一夜之间诡异失踪！收到消息后，我立即带人赶了过去。现场一片荒凉，毫无生机，只剩下没有顶的断壁残亘。我带队搜索了几遍，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找不到半个动物，甚至，连一个尸体都不见。十万人，就这么失踪了。

应玄：没想到这则传闻竟是真的。

王建礼老上将：按下不表，是怕引起恐慌。第二天，总部飞行队也来增援。我们把撒柴沙漠翻了几遍，历时整整一个月，一无所获。这么多年，这个谜团一直压在我的心头。如果余生能得到一个答案，便也心安了。G1天文军区位于布见城，也就是现在的步见城，地址是我参与敲定的。往后还请烦心留意，如有任何消息或踪迹，请告诉我一声。多谢！

应玄：好。

回顾浏览完旧日信息，应玄一开车门。

8岁的小风和另外一对年龄相仿的兄妹见是他，一起冲了过来。

“车门敞开。锁定所有功能。”

车载智能：“好的，主人。”

“哇！酷毙了！”

“我想进去玩。”

“真漂亮。”

“抖抖沙子，再进。”应玄道。

“哦耶！”三小屁孩异口同声欢呼起来，跳了跳，抖了抖，一头钻进了新车的世界，探索了起来。

大道上，熙熙攘攘，车辆有序地来来回回。酒吧，是大道往里面的第一间，应玄认真看了一眼，终于等到你，招牌上的五个大字闪闪发光。他依靠在前车头，没急着进去，慢吞吞地抽起了一只烟。

不远处的广场，5，6个青年在打篮球，他依稀记起，那也曾是自己的最爱。

“咳咳！”呛了二下，他丢掉烟头，径直走进酒吧，嘴里轻哼着，“终于等到我，还好我没放弃……”

随着推门声起，门口悬挂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个时间，酒馆冷清，一共二桌。一桌是3个吃得差不多的年轻男性，桌上都是吃剩的羊骨头。稍里一桌是一对中年男女，桌上几碟小菜光光如也，几个酒瓶也空了。

胡子拉扎的莫老板一见熟人，从悬挂的右上方取下高脚杯，“喝什么？”

应玄往里面看了看，答道，“一杯橙汁。”

莫老板放回高脚杯，翻正桌上倒扣的平底玻璃杯，掉头喊道，“小羽，你玄哥来啦。”

“我来啦！”里间清脆女声应道，随后一袭红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看大笑道，“橙汁啊。”

说完抱起大瓶子装的橙汁，动作麻利地倒入玻璃杯，“给。”

话音刚落，仔细一看，玄哥与往日穿得大大不同，顿时神色失落了下去，“你要走了？”

“嗯。”应玄轻答。

当初是为了追踪失踪人口的信息而来，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认识了莫哥一家。还因为和小羽一样的小虎牙，被客人多次误会为店家的人。也多亏了这个美丽的误会，他这二年，时时来这喝点小酒，与莫哥一家就这么相熟了起来。

“你去哪？”

“先游山玩水。玩够了，再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那你记得给我发信息。”

“好。你和小风好好学习。”应玄一口气喝完橙汁，“再见！”语毕，他挥挥手，朝着门口走去。

“再见，玄哥！一路顺风！”

回到车里，3个小朋友还在车里玩耍，摸摸这个，晃晃那个，不亦乐乎。

不急。

应玄摇下驾驶位，悠闲地半躺了下去，此时车前窗正好有一阵白鸽飞过。

漠北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白鸽？

他紧紧盯了过去，但直到白鸽失踪在视线里，他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犹豫了一会，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嘘！小声点。”应玄掉头嘘声。

“喂？”

“上午那只白鸽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您是谁呢？”

“我是……，应玄。”

“应，前上将？那不好意思，军方信息，已经不需要报告给你了。”

“秦可。”应玄压低声音，“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哼。”浓浓的不满，“你是什么身份？我好像并不需要告诉你。”

“不是领导，还是朋友吧，告诉我一声。”

“二年不说话的朋友？”

“……战友，战友总行了吧。那白鸽尾部怎会连接着一只老鼠尾巴？”

秦可沉默一阵，终是心软不忍，“走都走了，还疑神疑鬼。或许是哪个实验室的恶作剧，把老鼠尾巴缝合进了白鸽尾部。你放心，绝不是什么超前科技的生物连接。”

舒了好大一口气，应玄发现原来自己竟一直在屏住呼吸，“那就好。”咔嚓一声，电话挂了。

秦科顿时来气，“你……连声再见都不讲，还朋友，战友！”不满发泄完毕，冷静下来后，眉头却越皱越深。记得他曾经说过，很佩服她们科研人员，实事求是，追求客观真理的精神。秦可顿时涌上一丝无奈和难过。再抬眼看桌面右侧还热乎的专线电话，微微一叹，也拿起轻轻挂了。

应玄心情大好，掉头略作严肃，“还没玩够？下去了啊！”

3个小朋友却并不怕他吓，依旧磨磨蹭蹭，试验这个功能，那个功能。

应玄拿出手机，思索了一阵。

现在步见城的人都是后移居在此的。关于十万人失踪之事，只有些许老人知道。有说，是黑纱风暴吹走了一切活物。有说，是沙漠里的妖怪吸食了那些人。有说，撒柴沙漠里有一个地下王国，人口骤降，于是把周围的人口掳了去。唯有小羽一家，言辞凿凿，说是外星人带走了十万人。而这个消息的源头是小羽小风的妈妈，但她们的妈妈已经去世了，并无对证。

不管哪个答案，都像天方夜谭。

应玄拿起手机，编辑道：老上将，真是不好意思，这二年里，对此事一无所获。

刚要点击发送，突然咚咚二声车窗响打断了他。

是小羽。

车窗缓慢地降了下来，还没等应玄开口询问，酒馆门口背着大提琴的女生喊话道，“小羽，周日下午有课。你快点！”

“二分钟！”小羽答完，立即回过头来，“差点忘了，我前二天收拾老房子，意外找到了我妈妈以前用的手机。我试了一下，只能充进去一点点电。你看下，对你问的事情，有没有帮助？”

应玄赶紧坐正接过，黑黑的，厚厚的手机，确实是二三十年前的款式。

轻按开机键，小小的蓝屏亮了起来。

打开一看，里面只保存着的2条信息，右侧显示了短信的接受时间。而这二则信息均来自于一个称为姐姐的人。

2003/4/113：00：我遇到了一个来自蹇星的人。他们邀请我去做客，约定1年后送我回地球。蹇星的文明高于地球文明，他们对我很好。我去学习学习，不要担心，1年后自会回来。

2004/12/2912：00：收到信息后，火速逃离布见城！！！

应玄心下大惊！

手上的这款老式手机突然变得很重。再看它只剩下1格电量，他赶紧打开智能手机，把这二则重要信息拍了下来！

关键是时间，2004年12月29日！正是王上将收到信息的前一天！时间这么吻合，外星人的无稽之谈突然变得有点让人相信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收到信息的人，小羽妈妈相信了信息内容，并且立即逃离了布见城。驶离一座小城，按照当时的车速，大概需要2个小时。也就是说，外星人是在14：00到24：00之间掳走了10万人！

定了定神，思路又回来了。他走过地球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新奇的事，唯独，外星人存在这件事，多是人们捕风捉影。

满脸疑云笼罩，应玄突然想起小羽还在旁边，自然而然地看向了眼前稚嫩的12岁的脸。

“你有一个大姨？”

“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

死胡同。应玄感受到小羽也跟着他疑惑思考，便立即停止了脸上的疑云。把拍的照片发给了王上将，转而轻松一笑，“我退役了。这信息让王上将继续查吧。多谢你了，小羽！”

“嗯，那就好。你们，还不快下来！玄哥要走了。”小羽靠着前车窗，半蹲下身体对着后排道。

“哦。”3个意犹未尽的小朋友开始慢吞吞往车边移动。

应玄在车载智能上输入目的地：吴洲。

“已为您开启最优路线。”车载智能显示屏上立即出现了线路图。

应玄低头靠近查看，突然屏幕一闪，地图画面突变成一个圆形火球从天空坠落！

什么情况？

警告！强光辐射警告！赤焰整车即将全部锁紧，8秒后进入密封状态！

什么警告？

应玄大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或者刚改造好的赤焰车，性能还不稳定？

懵懵中，微微抬头，车前窗的万里晴空，正如车载画面所示，一个超明亮的太阳正从西边的天上垂直降落！

一阵眩晕感顿时袭来，心脏扑通扑通，顿时天旋地转！

“不好啦！太阳掉下来了！”小风喊道。

心口剧烈起伏，呼吸紊乱加重，大脑一片空白！

天塌下来了？

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残存的理智在大脑中闪出一个画面：周遭世界的成人，儿童全部惊讶地盯着这绝对不可能的一幕！整个世界的时间定格了，唯有赤焰车驾驶位的车窗理智地缓缓上合！

千钧一发之际，出于军人的本能，应玄飞快地伸出双手抓住双肩，用尽全力猛地一拽，刮擦着将小羽拖进了车内！

车窗卡顿了下，便继续合了上来。

“疼疼疼。”小羽发出叫声虚弱而嘶哑。

再一看，她的脸，手，裸露在外的皮肤已全部被灼伤，皱了起来。整个人暗淡了几个色度，像是照了X光，被摄走了一部分灵魂。

超强光辐射！赤焰进入待机密封模式，已开启强光辐射隔离！

应玄来不及细看自己刚被灼伤的手腕，立即打开智能警告的详细信息。

显示辐射强度的红格瞬间充满了整个进度条！

提示：室外温度：78℃。辐射强度：每秒30万千米

太恐怖了！这么强的辐射光杀伤会生灵涂炭！

应玄急忙抬眼看去，那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头顶上方直直地砸了下来！

“轰！”瞬间一声惊天巨响！

弹指间，滔天的热浪波犹如沸腾的海浪波涛汹涌席卷而来。

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赤焰车身陡然升高了半米，又摔落下来！

而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周遭陷入了炙烈的超强白光之中。

“我害怕。”随着车身的波动落下，后排小女孩嚎啕大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我们在太阳里面了吗？”光头小男孩茫然不知所措。

“咳咳……”胸腔的气息激烈乱走，气息鼓动，应玄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立即大口深呼吸，再深呼吸，用手协助抚平胸口，1分钟过后，呼吸终于缓和了下来。但整个人却越来越冷，如坠冰窟。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往外冒，身体也禁不住微微打颤，头脑发晕，虚脱无力，最终他趴倒在方向盘上。

明明周遭一片强光笼罩，什么都看不见。明明赤焰已完全密封隔离，什么都听不见。但心理却像明镜一样知道：外面的人正在经历白府地狱的酷刑，耳边是尖叫，是鬼哭狼嚎，是绝望呐喊……

里面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间滴滴答答，一分一秒都那么漫长，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除了冷，还是冷。身体越来越僵硬，心脏也麻木了起来。

外面怕是已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