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急速衰退。”

……

“异常5分钟强光辐射事件记录，已上传至总部。”

理智清晰的人工智能声响起，一秒将应玄从虚幻般的世界拉回了现实。

他立即抬头查看辐射进度条，红格已然空空。

“车外环境：佳。车外温度：适宜。”

强光不见了！世界恢复了！

从车前窗往上看去，太阳依旧挂在高空之中，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此刻被轻微辐射的小羽恢复了些，她慢进式地一点一点转头，视线偏移到大提琴同学的位置，瞬间二行清泪止不住流了出来，陷入了静默啜泣。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光头小男孩贴上车窗打探。

“车窗全遮挡。”应玄急道。

“好的。主人。”

车窗的颜色立即变暗变深，直至全黑。车内顶上的照明光亮了起来。

“启动机载望远镜。对准不明物体。”

“好的，主人。”

赤焰车顶一个正方形的盖子打开了，一台高精度望远镜缓缓上升，直至6米高。

车载智能画面晃了几下，时近时远。

“角度调节完毕。目标物对焦完毕。”

3小孩一齐挤向前来，撒柴沙漠的中央上空，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银灰色陀螺飞船。与人类想象的悬停飞船不同，它正在稳定，平稳地旋转。

“像一只小蘑菇。”小女孩道。

“更像我的陀螺玩具。”光头小男孩力证，“它是旋转的。”

“切换成卫星画面。”应玄道。

画面立即连接卫星频道，切换成高空俯瞰角度：蓝色的地球，上空覆盖着一个不和谐的灰白圆点，像一粒黄豆大小。灰白圆点正在顺时针旋转，看上去很像天气预报的十级台风眼。

“三维构建竖切角度画面。”

人工智能立即自动计算了起来，三维动画先构建了一个框架，再逐步添加填充，很快，一个新的画面出现了：地球如足球大小，而那个从宇宙中飞来的奥秘陀螺飞船，贴近地壳，似乎是一枚随时要扎进地球心脏的钉子。

“对目标物进行分析。”

“目标物位于撒柴沙漠正中心点。形状如陀螺，直径120km，高5000m。奥陀飞船表面材质不可分析，非地球金属元素，红外线也无法穿透进行内部成像。根据它运行的方式，初步判断这是一台高科技的永动机飞船。粗略估算，内部空间可容纳10万人。

狼真的来了！人类怎么办？直接投降？

在G1军区的时候，他经常查看有关外星方面的知识。知名专家网站就曾分析：如果有一天，真有外星人入侵地球，那说明他们拥有星际远航的能力。这足以说明外星人的科技碾压地球。他们杀死人类如同人类踩死一只蚂蚁。

这种分析一点没错，眼前的奥陀飞船，不仅可以穿越星际，更是一台永动机！而按照地球科技，永动机不可能存在！

专家同样说道：高科技并不一定代表高道德水准，而刚刚发生的一切昭示着来者不善，人类危矣。

这次，不是局部战争，不是世界大战，而是人类即将灭亡的种族之战。

深深的无力感袭击着他，不想面对，甚至不想动，不想想，就这样贪恋地坐在车里好了，哪怕只有几个时辰，几分钟的安宁。

“爸爸。”小羽声音虚弱无力，转头看向酒吧，其实隔着黑黑的车窗，她什么都看不见。

应玄叹了一口气，挺身坐直，压下心理所有的心绪，消极的，萎靡的。他拿起水杯位的保温杯，递到小羽嘴边，“喝一些，应该会好点。”

喉咙润了几口，温暖一路往下，小羽舒服了些，又道，“爸爸。”

“我去。你等在这。”应玄拿回水杯，自己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温水的热气驱散了一些寒冷，一些麻木。不管怎样，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逃不掉。

脚往地上一放，车门随即被关起。

一座城，死寂。

原本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变成了一个个竖立的人形黑炭，风一吹，便如烟灰飘散了。

原本城市里车水马龙的车辆，变成了一个个滚烫的钢铁框架，滴滴答答，那是融化了的，又重新凝固的金属液体。

世界空荡荡，地狱还是人间？

紧挨着赤焰车的SUV，空无一人，唯有座位上烙着的灰色印记证明他们真实存在过。

再放眼远望，原本色彩艳丽，熙熙攘攘的城市，变成了一幅死灰色的画布，看不清的黑色物体，辩不明的灰色东西，互相融入成一团浆糊，隐隐约约见到的不同，便是金属的滚烫红，亦或是是碳基生物剩下的既灭欲燃的零星火点。

悲悯，惧怕，无力。心空，却又堵。胃很快翻涌不停，几乎要呕了出来！

他从来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一次又一次惨绝人寰的灾难总要叫他亲眼目睹，从前局部战争如此，世界大战如此，如今亦是如此，心就是像是从地狱，一层一层往下不停地跌……

一分钟后，喘不上的气，荡道谷底的心，突然又动了一下，一念奋起：去他妈的PTSD！

怀着一股狠劲，他大力推开了酒馆的门。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由于酒馆的遮挡，几个酒客的身体还在，但身体水分却已被吸干，他们像枯萎的植物，变得干巴缩皱。其中对门的那人，眼角有一滴干涸的红色泪痕，活生生的生物标本，真惨！

走向吧台，应玄隐约听到一丝极弱的气息，一惊迅速向里走。

黄老板一动不动地躺在吧台下，七窍流血，其形既惨又恐怖。比其他人而言，他的死亡来得慢一些，但同时延长了不能忍受的痛苦。莫老板直直地瞪着已经涣散的红色瞳孔，明明已气若游戏，却铮铮不肯咽气。

“小羽小风都还活着。我会照顾他们的。”应玄俯身贴地。他轻抬起手想为莫老板做点什么，却又无奈地放了下去。

听到话后，直瞪瞪的眼珠慢慢柔和了下去。接着，稍大稍长出气声起，又绝，便彻底再无气息。

沉默。无泪。呆滞。

来不及过多的悲伤，应玄匆忙走出酒馆，哐当关上车门，一脚油门，疾驰了出去。

小羽悲哀地收回期待的眼神，双眼变红，眼睑痛苦下垂，她缩在副驾驶，把头埋入膝盖呜呜咽咽了起来。

“我们去哪？”光头男孩懵懵地问。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应玄把赤焰车调成自动驾驶模式，划开手机，重播了之前的那个电话。

1秒，2秒，3秒……

等待被接通的过程被拉长，屏住呼吸的人已经着急了起来，他已看向画面一次，二次，三次……

“喂。你怎么样？”

是秦可的声音！

终于接通了，应玄僵直的身体软了一半，“我没事。赤焰车本就是按照原子弹爆炸中心的威力来设计的。”

“那就好。辛亏你建立了地下掩体。军区鸣笛警响得很急时，大家从逃生滑道几秒就降了下来。不过，上面的设备和建筑有损伤。你在哪里？”

“我在城中。这边几乎全军覆没，预计只有不到1%的幸存者。”

“G1军区的新领导，张少将已到。驻守的几千军人已经悉数列队，即将派出救援。另外M长还增派了援军。你就放心吧。”

“这么快！”

“你快离开这里。”秦可交代。

“那奥陀飞船来者不善，辐射强光的能量巨大。这么前沿的科技，恐怕……”

“打住！你已经退役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何况，军区从不缺能人干将，自然会有人面对的。你快离开吧。”

应玄被噎，军人思维瞬间被打断。他停顿了下，再看了眼车里家破人亡的几小只，只得道，“嗯。我先去最近得玉见城。”

玉见城紧邻步见城，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山城。

随着赤焰车2个小时的疾驰，一路上可见种植的沙棘，梭梭树，胡杨越来越多，等到达玉见城的边缘，这里已经没什么风沙了。

因为三面环山的地理位置，进出玉山城必经横山桥。等一行人到达横山桥，天色已开始暗淡。

本想着入城半小时安顿好几个孩童，便再次返回一探外星人的应玄，此刻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3道进3道出的横山桥，此刻已经被出城车辆挤得水泄不通。

这？

怎么回事？

应玄不得已把车停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上，给出城的车辆让出道来。

好在旁边有一个自动贩卖机，他给孩子们买了一些水和食物。小羽已经安静下来，开始照顾几个小的了。

“玄哥。我们过得去么？”

“要等。”

正说着，头顶上飞过一战斗机群，应玄的目光追随了过去，那是最先进的21冲锋机群，由高阶算法可组合拆分成多重阵型，对敌人进行高密度的精密导弹发射。应玄不由地捏住拳头，有些激动，有些紧张。

看来，前方第一波战斗就要打响了。

再一细想，冲锋在第一线的早已另有其人，而他这个前先锋军却和许许多多个普通人一样，被困在了横山桥边，堵得寸步难行！

一时间，真不知道该笑该哭。

再看眼前，密密麻麻，挨挨挤挤，一辆辆车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应玄皱起眉头，看了看赤焰车里最大最圆的红色按钮，在想要不要放大招。

“难道玉见城，也出问题了？”小羽疑惑地问。

思考了一下，应玄下了走，走近同样停在绿化带里车辆。

“哎呦，我的妈呀！这还进不进得了城哦？”黑眼镜大叔怨道。

“难。”抽烟青年答。

“我老婆孩子还等我去接呢。”

“谁不是呢？”

“堵死了，不给我们活路了。这么多车，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还不止呢。你看下导航地图，后面黑压压的一片，越聚越多。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

“那我们肯定来不及逃了。”

“是啊。希望他们快速打赢这一杖，千万不要波及玉见城。想想步见城的惨况，我腿都发软。”抽烟青年打开手机，刷着最流行的短视频。应玄凑了过去，上面全是步见城全军覆没，惨不忍睹的破败之相。有卫星全景拍摄角度，有各种地点的清晰细节图。他心下略惊，全景图大概是民用卫星流出来的图片，而那一张张详细的悲惨世界图，是幸存者拍的？

有些不解，更多的是觉得不妥。他没想到恐惧这么快已经在全世界扩散了。

末日的气氛笼罩了所有人，最近的玉山城当然害怕是下一个。

一张张惨图，配备了恐惧至极的音乐，加上惧怕的解播：外星入侵，生灵涂炭！赶紧逃啊！不逃就没命了。

应玄深深叹了口气，理解了王建礼老上将说的，按下不表，是防止引起恐慌。

现在眼前，人人如惊弓之鸟，全部在仓皇逃命。喇叭声一声高过一声，嘭嚓声不绝于耳，吵闹声又嘈杂尖锐，期间又夹杂着婴儿的哭闹声……

这种氛围，让人惴惴不安，总觉得不正常。

身入其中，周遭激烈的逃跑氛围，加上小羽拉下车窗，一遍又一遍地看他，不由地产生了一条心理指向：带着孩子们，加入人流车流，立即掉头奔向更远的更安全的地方。

他左面看了一眼，右面又看了一眼，犹疑：

他的方向是进城安顿，还是出城逃串？

他的责任是地球和平，还是承诺过的孩子们的安全？

心没有方向，便拔不动腿。正踌躇不前迷茫之际，空中一物体“吱……”地一声由远及近。

再抬头，一庞然大物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

是战斗机！

“快跑啊！”

“完蛋啦！”

横山桥上的人们慌不择路，在车隙间拼命挣扎逃离，然一切都无济于事，还没待开出2米，飞机“嘭”地坠落爆炸在第二个桥墩和第三个桥墩中间。冲击力瞬间激起惊天巨响！紧接着，桥身晃了三晃，爆照中心坍塌出一个大洞，刹那间腾起沸腾的浓烟，再包裹着底下的车辆翻滚出更凶猛的黑烟火海！

“啊！”

“救命！”

被火海波及的车辆里，跑下了数十个惨叫的火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般疯癫地从横山桥上跳了下去，转瞬落入了滚滚的水流。

此刻，应玄正匍匐在赤焰车旁，紧捂着耳朵。刚才那一炸，耳朵生疼。他揉了几下试图缓和一些，再抬眼一看，坠落在桥上的战斗机摧毁了数十辆车，连接着熊熊燃烧的飞机残架，迅速蔓延出巨大的火海，像一个火魔要吞灭一切。

然，更让人心惊肉怕的是，挨挨挤挤，连城一片的小汽车，此刻变成了装满了油的火药桶！

届时，火烧连车！整座桥上成千的车辆都变成串成线的爆竹！

“快走！我们外围还有机会！”黑眼镜大叔急忙去开车。

“来不及了！活命要紧！”抽烟青年也赶紧上车。

一次生灵涂炭。

再一次生灵涂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