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放下茶杯,作势不满道:“这消息原先都传了好些天了,奴婢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阿诺,你好像搞错了,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托你的福。”
阿诺咂咂嘴,“殿下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奴婢的玩笑,”想着将军即将回京,她又喜出望外,“等将军回来,一定会救殿下的。到时候殿下便不用禁足在这里了。”
子晏自嘲道:“半月之余,倒也让我想通了许多事情,出不出得去又如何,我倒不愿连累舅舅。”
“殿下……”
“现如今,我被困在这里,实在做不了什么,保不了老师,护不住表哥,再连累舅舅,那可真是怯懦小人了。别的不敢,也不想奢求,我只愿舅舅平安归来便好。”他淡淡一笑,继续打弄起花来。
阿诺垂头丧气问道:“殿下,您为何不求助于裴将军呢?以奴婢拙见,她会出手相助的吧。”
子晏摇摇头,“我本就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如何牵连不相干之人?罢了,罢了。”
一行士兵守在殿门之外,拦住了进屋送饭的奴仆。
“看着面生啊,前几日负责送饭的那个呢?”黑脸士兵大声呵问。
奴仆弓腰,低头怯怯答道:“官爷,昨儿那个生病了,今儿命小人来为殿下送食,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您要是怀疑,尽管查便是了。”沙哑的嗓音一颤一颤的。
黑脸士兵一个眼神示意,一旁两个小兵打开食担检查一番,又搜了奴仆的身,这才放他进去。
奴仆讪笑,又向官兵道了谢,低头提着食担进了里屋。
阿诺看到来人时,心中一惊,差一些喊出来,“你……”
奴仆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瞪大双眸,指了指门外。
子晏走过去,沉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可是有要紧事?”
阿泽剥开鸡蛋,取出里面的纸条递给他,悄声道:“殿下看过后方可明白,我不能逗留太久,保重。”
说罢,她便拿着空的食担转身走了出去。
开门之时,外面的官兵不放心地向内扫视一番,见子晏面无表情地食用着桌上的羹饭,半信半疑地关上了门。
子晏看了眼纸条,而后将其扔进了火炉中。
“师父,我成功混进去了,”阿泽回府后,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杯水,“我是真没想到那大哥那么谨慎,他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给吃掉。可惜是在宫里,这要是在军营里,他早就不知道被我摔了几十个回合了!”
“你没事就行。殿下呢?”裴妤将点心递到她面前。
她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边吃边含糊道:“没什么事,和你料想的一样,陛下不敢动他。”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担忧,“师父,你说殿下会照你说的做吗?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觉得没什么希望,放弃了怎么办呢?”
“他不会,”裴妤坚定,“他虽小怯,却有大勇。更何况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阿泽屏息凝神,眨巴着眼睛,像只乖巧的猫咪,坐在凳子上,只想多听一听这位从来不受宠的冀王殿下的故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除夕夜,他不知为什么挨了打,整个人看起来面色苍白。皇家之事,我一向不敢过问,后来远舟告诉我,他那日误入圈套,极力维护故去的黎妃娘娘,冲撞了先皇,这才受了罚。所以这次他一定会振作起来。”
“其实我有时候想不通,成阳伯是个通透的人,而殿下时常纠结,胆怯,除去表亲关系,成阳伯从来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大概是远舟最懂他的‘道’,所以才想要留在京城,只可惜远舟自己的抱负却没法实现了。那日在水帘禅寺,我本想问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裴妤叹息道。
“陆将军前线浴血奋战,内廷之人,安于享乐,还要加以罪证。有时候,真觉得他们不值得陆家如此。这些日子,成阳伯四处奔波,既要还自家清白,又要想法子保殿下,我看着都心疼了呢。”阿泽下意识将气撒在了桌子上,重重一击,感觉到疼痛又将手连忙收了回来。
“不过,好在陆将军打了胜仗,算算日子,也应该要回来了吧,路上应该安全吧……只要将军回来,说不定事情就好转了呢。”阿泽暗暗自喜,却见一旁的裴妤愁眉不展,“师父?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刚才左眼皮一直跳。”裴妤起身,无意将茶杯带到了地下,“砰”地一声,茶杯重重落在地上,碎渣溅到各处。
阿泽看了看地上的碎渣,又抬头看了看师父,支支吾吾道:“怎……怎么了呀,师父,你这样我就有点害怕了……”
“阿泽,我要去趟陆府,你自己小心些,见机行事。”裴妤刚跨出两步就被她拉住胳膊。
阿泽焦急地问道:“师父,不带我吗?”
“你留在府里安全。”
“师父,我什么都不怕的!”
阿泽只好哄她,“你傻呀,都走了,万一有什么,你留在府里,我们才能相互照应啊。”
阿泽似信非信,裴妤勉强挤出笑意,摸了摸她的头,披上外衣夺门而去。
裴妤抄小道快马赶到陆府时,迎面撞见远舟心急如焚也正要上马。
“远舟,你这是要……”
远舟一步跨就坐在了马背上,“我要进宫!陆家和朝廷派去接应将士们的人都没了音信,内部一定早就得知此事,却迟迟不肯告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出事!”
裴妤解释道:“我知道,你万事小心,后面还有我。”
远舟点头,拉动缰绳,马蹄声逐渐远去。
她突然心慌,停在原地,原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怪不得她那日暗中听到窦柏忠要去辽州之事,就感到不对劲。
她抬头看了看晌午时分刺眼的太阳,而后骑着马向城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