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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馆外,门旁石凳上,坐着一位看书的花甲老人。

“来客人了。”花甲老人视线从书上移开,眯眼望向前方小巷尽头处。

两位戴斗笠的客人远道而来,一大一小。

花甲老人合上书,站起身,走进茶馆里,从年轻店掌柜那里取了钥匙,走出门外准备迎客。

“刘老安好。”王和煦摘下斗笠,朝前方花甲老人行了个礼,随后拿出刻字凭证。

身旁徐微风也有模有样学起自家先生,摘下斗笠,行起礼来,“刘老先生好!”

花甲老人接过凭证,和蔼一笑,摸摸孩童的头,“孩子,这本书便赠与你了,一定要多读,读完后还要再读几遍,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悟理解的。”

“收好咯,徐微风,我替你向刘老说声谢谢。”王和煦从花甲老人手中接过那本已经泛黄的老旧书,放进徐微风书笈里。

徐微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欲言又止,自家这位先生,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王先生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花甲老人笑着道。

“刘老不是向来不喜别人说客气推辞话,我这位学生,还是第一次见你,你便赠他贵礼,照理当然会推辞回绝,我便率先出口替他答了。”王和煦陪笑道。

“哈哈哈,我是不喜,但也只仅限于以前那些朝堂中人,那些虚情假意没有半句真心话的小人,如今我经营这家茶馆,身处人来人往的南江乡镇,见了许多真心人,心境已然变了许多了。”花甲老人语气极为解脱。

生于朝堂臣士家,听风听雨一甲子,而今还隐归南江,心赏人间真情意。

“此处风景当真不错,若是以后我也能够隐居于此,那该有多好。”王和煦环顾四周,感慨道。

花甲老人大笑起来,“以后若是我离开了这家茶馆,告别了此方天地,你便可以来此南江接替我,这茶馆,就免费送你了,如何?”

王和煦听完也跟着笑起来,“刘老竟然也会说笑了,不知此处南江,究竟有何种力量,能在三年内让久处官场的你心境发生如此翻天覆地之变化?”

“烟火气。”花甲老人听完答出三个字。

“烟火气?”王和煦望向远处一家炊烟袅袅,明了于心。

“要不要先喝一杯再走?”花甲老人回归正题。

“行路之人,实在是没有时间,还望刘老理解。”王和煦回道。

“好,那便戴好斗笠,我来带路。”

“辛苦刘老。”

“无妨,我身体硬朗着呢。”花甲老人说完进馆取出斗笠。

不一会儿,两位重新戴好斗笠的远行客,一同跟在花甲老人身后,拐进南边一条小巷里。

“先生,进入地窖,为何要戴着斗笠?”刚才一直不言的徐微风开口问道。

“地窖阴暗,缺乏氧气,而我们现在头上所戴斗笠已被刻上刻字,可照明亦可供氧,感谢那位天地游的主人吧,这种斗笠以我们身上财力可买不起。”王和煦解释道。

“赚了银两后,先生要去见他吗?”

“你想去当面给他道声谢?”王和煦笑了笑,一下便猜出了孩童心思。

“嗯。”徐微风点点头。

“好,那便带你一起去。”

身前花甲老人神秘一笑,那艘天地游的主人,可不简单,向来神龙不见尾。

帷幕拉开,戏台背景一面透明镜子将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映射在舞台上,如梦似幻,等待着主角登场。

底下看台看戏之人越来越多,有人喝茶,有人喝酒,好不热闹,不少见多识广的人开始纷纷解释道,“那条小巷,已被人布置成了一片幻境,以戏台为媒介,与背景那面镜子相连,将影像映射在戏台上。”

暮年人独自一人坐在看台极后方,船桌上摆着棋与茶。

一位浑身酒香气的少年坐到暮年人旁边,拿出身上所带美酒,喝一大口,开口道:“可否与前辈切磋一下棋艺?”

暮年人仔细端详对方模样,四目相对,一双金瞳对一双灰瞳。

暮年人心中好像想起什么,与那少年对笑起来,笑容真挚,“小梓,怎么有空回来了?”

“听家父说,这里有场好戏看,便特地赶回来看看。”

“你家先生呢?”

“他老人家对看戏可是一点也没兴趣,放了我下山后,便读书喝酒去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去见见你家那位神秘先生,他和那个人还真是有些相像。”

“那个人?”少年不禁疑惑,以前从未听过羽叔这样称呼别人。

“那个人,说是敌人不然,亦是知己。”

暮年人喝口茶,拿起一颗黑棋子。

“小梓,茶酒皆具,好戏开场,来一盘。”

“好,羽叔只管全力以赴,不必手下留情。”少年听完一笑,喝口酒,不再去猜测刚刚暮年人口中之人。

徐微风换下书笈,背上竹篓,里面整齐装着六只盛着上好茶水的小陶罐,双手再捧一只,小心翼翼走回南江船码头。

刚刚在地窖之中,由于其他竹篓已经老旧到无法使用了,徐微风便自告奋勇先行运一些茶水返回天地游。

王和煦和花甲老人出发前往距离最近的一家竹篓店铺。

“刘老平时看戏吗?听闻此处有一座江上戏台。”王和煦停下脚步,笑着说道。

天空开始扬起大雪,徐微风记忆力极好,走进刚来时那条小巷里,至尽头再二三十步便是南江船码头了,徐微风加快脚步。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后方一位脚力极快的黑袍中年人紧紧追着,不一会儿一车一人便一同进入到徐微风所在的小巷里。

徐微风连忙躲至一侧,静静等候,护住手中茶罐,突然感觉到半空中一股罡风远远袭来,抬头一看,一位与地上追赶之人相同打扮之人御剑行来。

地上之人抬头注意到空中赶来的支援者,点了点头,停下脚步,握紧双拳。

空中御剑者双指并立,画一个圈,以剑尖为中心,一道强劲的剑气卷风便不断环绕在周围,将四周的霜雪也卷入其中,愈卷愈快。

差不多了,该开始了……

御剑者看向底下等候马车过道的孩童,发现孩童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御剑者一笑,加油吧,孩子,随后双指朝着地上拳夫轻轻一点。

地上拳夫看向空中横竖飞来夹杂霜雪的剑气卷风,挥动双拳,在身前画出一个阴阳太极,将所有剑风吸纳于左右两边,酝酿时机……

前方马车渐渐行至徐微风面前,徐微风收回视线,看见车头车夫还在悠哉悠哉磨着刀,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后方即将到来的危机。

时机成熟!

先是右拳,再是左拳,左右两边剑风合二为一,混杂了些用拳之人的拳力,蛮横冲撞向前方马车,一下子便将马车冲的七零八落。

徐微风仔细观察满地破碎的马车零件,想从中寻找出车夫的身影。

后方地上拳夫连忙一跃而起,稳稳当当落在空中剑上。

御剑之人眼神犀利,望了望孩童身后不远处竹林,随后便加快了速度,载着拳夫匆匆离去。

“小子,你在找我吗?”

浑厚声音从徐微风身后响起,刚才还在磨刀的中年车夫此刻正提刀站在徐微风身后。

徐微风听完神态自若,不慌不忙转过身。

“小子,刚刚为何不跑?不怕那两人会出手伤你,更甚者会取你性命?”

“有位好爷爷,他教过我,遇见危机,先沉心观察,再冷静思考。”

中年车夫听完心中无比震惊,眼前孩童,心境极高,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哦,那你思考到了什么?”中年车夫试探道。

“刚才前辈说那两人可能会取我性命,但一切前提是那两人将前辈杀死,为了不让消息外漏,便可能会取我性命。”

“如今前辈逃过一劫,为了今后不轻易暴露行踪,便很有可能也会取我的性命。”徐微风缓缓说道,语气沉着。

“哈哈哈,小子,被你猜对了,我现在要做之事便是取了你的性命。”中年车夫身上突然暴起狂怒刀意。

不给徐微风一点反应机会,中年车夫一刀挥出,两道猩红刀气交织在一起,向徐微风袭来。

徐微风看着愈来愈近的刀气,眼神清澈,意念集中于前方竹林某处。

竹林某处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簌鸣,震耳欲聋,傲骨剑极速飞驰,一瞬间便至徐微风面前,将猩红刀气挡了下来。

原来早在地窖之中换下书笈后,徐微风便听从先生的建议,请求傲骨剑跟随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以防不测。

“什么?”中年车夫大惊失色,头一次被一名孩童扰乱了心境。

“孩童毕竟是孩童,境界能高到哪去?便让你试试这招。”中年车夫不过片刻便恢复神情。

中年车夫一跃而起,接连砍出数刀,使数道猩红刀气组合成一个方形牢笼,铺天盖地朝着徐微风笼罩而来。

阴风阵阵,徐微风耳边充斥鬼怪声音,眼前一片猩红炼狱之上,无数黑影亡魂托起猩红牢笼,欲要将徐微风捉入其中。

“哼,还护着那陶罐,果然是个愚蠢的孩童,不用手握剑,看你如何破得了招。”中年车夫冷笑道。

大雪突然又大了许多,片片雪花渐渐可以看得清轮廓,排列规律的六角犹如六条结满梅花的枝干,不断绽放在空中,不断增多,笼盖住猩红炼狱,笼盖住小巷……

戏台上满是晶莹雪花,看不清其中影像,底下早已戴上斗笠遮雪的看客们心中尽皆生起一阵寒意。

“羽叔,你赌谁赢?”少年灰瞳焕发,想要看清楚小巷异像,却什么也看不见。

暮年人想了想,落下一颗黑子,“平局。”

棋局过半,不见胜负。

“砰!”一声巨响从戏台上传出……

看台最后端行桥上,站着两位戴斗笠背着崭新竹篓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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