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城，北回上学附属医馆内。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出奇的早，或许是很多人都没有提前预料到寒季的提前降临，医馆中多了很多受了风寒的病人。
程怡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总算是挤进了电梯，冲着靠近梯门的小哥投以微笑。
小哥目光一亮，坐个电梯都能有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跟自己搭话，一时感觉是不是自己的桃花来了。
正欲开口搭讪，对方却先一步红唇轻启。
“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按一下七楼，谢谢了！”
听到对方的目的楼层，原本想要回以微笑的年轻小哥表情一僵，转过头去帮忙按了一下按钮，随后站的笔挺，眼观鼻鼻观口，收起了搭讪的念头。
七楼是医馆的特殊住院部，在这里居住的病人都是跟所谓“异常事件”扯上关系的，在普通人看来十分晦气，所以素来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属避之不及。
电梯上行，乘客们逐渐离开，等到了七层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如往常一样走出电梯，程怡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觉察到了一种异常。
走廊两侧的长椅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不少面熟的病人，但气氛与往日不同。
记忆中，大家聊天时从来没有这般面色凝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听说了吗？重点监察区那边新进来一群疯子！”
“有所耳闻，身上得了一种怪病，见人就咬！”
“太可怕了，听说有一个还是有名的厨师……”
程怡收起了上前打招呼的心思，脚步加快，逃也似地离开了这片区域。那些聊天的十分投入，也没有理会这个从旁边跑过的家伙。
快步走到一间病房前，轻轻推开门。
在窗户边上，一位与她眉眼相似的清秀少女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目光眺望着外面雪白的世界。她的睫毛很长，嘴角弯着细微的弧度，满眼都是笑意。
“姐，你来了啊！”
察觉到门外的动静，少女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如同石像的程怡，两眼眯成了月牙。
“外面下雪了，还这样坐着，一会儿着凉了。”程怡心疼道，上前将少女按回被窝中，帮她掖了掖被角。
程欣吐了吐舌头，乖乖将身体缩进被窝里。
“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程欣问道，“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不想耽误课程。”
“大夫说最少需要观察一周，毕竟是涉及那种东西，要没处理完善他们不敢办出院手续。”
“好叭……”小姑娘有些失落。
程怡无奈，轻轻安抚了一番妹妹，打开带来的食盒，盛出粥来轻轻吹凉，一勺一勺喂她。
小姑娘也很乖巧，不吵不闹，听着姐姐说生活和工作上的事，静静享受这温暖的时光。
“方才买菜的时候看见菜场里有人在卖野生雪鳗。”程怡说道，“今年倒是稀罕，这个时间已经开始能看见卖这个的了。”
“毕竟第一场雪都已经下了嘛。”
“这倒也是，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买一些回家烧给你吃。”
“好耶。”
一碗粥没有多少，不过十分钟就已见底，程欣眸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又悉忽不见。
程怡收拾着垃圾，准备顺手带走。
“我走了，等下班再来陪你。”
“姐。”程欣忽然开口，“今年咱们年怎么过？”
程怡脚下一滞。
因为寒季的存在，每到年关，城里的居民都是需要进入地下城生活几个月，等待寒季过去。她们在地下城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虽说官府严打肆意抬价，可哪怕正常租住对于姐妹二人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不用担心，今年雪来得早，很多外地人人被封在了城中，店里的生意比往年要好许多，应该能拿不少提成。”她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又继续补充，“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置办年货。”
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跟姐姐告别。
……
离开医院后，程怡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缓缓行走在街边，会想起最近的种种，忽然有些失神。
她说谎了。
最近的生活其实非常不顺。
几年前她刚刚考入上学时，父母外出出任务却再也没能回来，留下刚刚她带着刚刚及笄的妹妹相依为命。
她勤工俭学，一边完成被誉为“地狱难度”的机械系学业，一边拉扯着妹妹。所幸她的导师非常欣赏她，早早将她拉入自己的课题组，为她争取了不少补贴。
毕业后，导师直接推荐程怡来到机协的直营店工作。
虽然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偃甲师，可是自己的条件明显不足以支撑自己更为深入地学习，她只得将小小的愿望埋进心底，只是偶尔看向店里那副用于展出的偃甲时，眼眸深处总会透出一丝艳慕。
临近寒季，城中流动人口减少的现状非常直接地，投映在了他们这一类店铺的行情上。以往素来便是越是年末靠近年关，越是生活用品更加热销，居民们大批量屯买，相关产业吃的盆满钵满。
相反地，机械这一类的硬件相关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是官府所辖机构的采买支撑着。加之由于最后一班运送居民的雪国列车出了岔子，原本很多年前要运出襄平的货物被迫滞留无法外销，这对本就不景气的市场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她已经不敢料想自己该如何面对年关飞涨的物价了。
店里效益不好，不过好歹是官方直营，也算勉强可以糊口，只是艰难一些。可偏偏就在这时，自己在读上学的妹妹又出了变故，让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种种压力无处倾诉，让她连续很多天从梦中惊醒，发现眼角还带着泪水。
可是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程怡不想把自己遇到的困难说给妹妹听，只能笑着安慰她一切都好，慢慢养伤。
叹了口气，程怡猛地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丢开。不管再难，生活毕竟还是要继续，她还要看着妹妹找到心爱的人，快快乐乐出嫁呢。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回到了自己上班的店铺。换上工作服，如往常一样，擦拭着店里的展柜，不断练习着接待顾客的话术，以应对那未来可能会来到，但是她自己却心知并不存在的顾客。
可蓦一抬头，她看见有位年轻人正站在店铺门前打量着店里最为珍贵的展品——青铜猴偃甲。
程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那人依然站在那里。
她认得对方的衣服，那是象征着军方在编机械师的“军械师”专属械师服。
程怡的心中非常清楚一名如此年轻的军械师意味着什么，背景、财力、天赋，但凡缺少一项对方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更为难得的是，作为一名几乎可以说是专门服务机械师群体的销售人员，她对于襄平本地的机械师们不说了如指掌，也至少都有过几面之缘。
可是程怡对这位小军械师的面庞是陌生的，如果是本地出现了这种天才，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对方的势力刻意将消息藏得如此密不透风，那又怎么会让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孤身一人前来逛机协的直营店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一个年轻的军械师=有钱有才华还年轻的富二代……
一个外来的机械师=潜在的高质量订单客户……
如果她抓住机会，吃下这笔单子，那么她和妹妹今年过年就丝毫不必担心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走上前去。
几步路的脚程，她一直在打量着那名年轻的军械师，可对方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展柜中的偃甲，这让她有些不解。
对方在看什么？难不成他想买偃甲？
从没听说过会有机械师跑到机协直营店来购买偃甲的啊。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声音尽可能地甜美。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
“啊，你好。我暂时就随便看看，不用管我。”陈玹摆了摆手道。
面对一名颜值颇高的销售小姐姐，他还是尽可能礼貌了一些。可他婉拒了对方提出的帮忙，保持前世与他们打交道习惯。
他自觉并不擅长拒绝人，前世每次被推销的人缠住保不齐就要牺牲一下钱包，一次次暗下决心要学会拒绝。
对方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黯然，险些让陈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还好还好。”陈玹心有余悸，暗呼好险，幸亏自己意识拉满，钱包保卫战大成功！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依然微笑着站在不远处擦拭展柜，时不时朝这边瞥一眼。
陈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倒也没继续关注身前的偃甲。说起来这种东西应该并不常见，对标一下前十的奢侈品，价位或许可以类比一辆豪车？
回忆了一下钱包的余额，他说服自己还是先不要关注这种暂时无缘，却又十分诱人的黑科技产品。
说起来，前世看过的小说中都有主角逛店奇遇的套路。记得有一首打油诗就说什么，偶尔逛逛路边摊，心血来潮买搬砖；回家一擦后发现，上古神器残破版……
自己擦亮眼睛转一转，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收获呢。
“毕竟……在别的故事里，像我这么帅的，都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