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

仵作一怔，转头看向陈玹：“长官您见过这种黏液？”

后者点点头，这不就是今早在肆坊看见的那位发疯庖厨身上的那种东西吗？

“今天早上我们在城西过早的时候见过一个发疯的病患，他的身上有着与目前这具尸体十分相似的症状。因为是碰巧遇到，没有特别留意，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陈玹解释道，“难怪我看着总觉得似曾相识。”

仵作回想了一下今天城里的各种消息，随后松了口气。

如果城中爆发了一种超出寻常人认知的，且会大规模传染的恐怖疫病，想来不可能一天过去了，像他们这种系统中人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陈玹手上动作不停，短短一会儿，已经切出一个在外行看来可能会比较“好看”的切口。尸体皮下的银白色粘液不断涌出，此时已经流了一地。

他有些不太理解，按理来说这种天气，死亡多日的人或动物体液应该都已经凝固或干涸了，这种奇怪的液体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目光无目的地在死者身上游移了一番，他突然感觉看见对方的喉结似乎动了一下。

“往后退！”他冷喝道。

突如其来的低喝将仵作吓了一跳，但他毫不犹豫地后退三步，远离尸体。

“怎么了？”

“尸体有动静。”陈玹的神色十分凝重，仿佛回到了当日的雪国列车之上。就像第一次遇见晶骸一样，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污染是何原理。

官方的记录含糊不清，似乎并没有人往这个方向研究或者专门记录晶骸的案例，这很不正常。但受限于有限的时间，他并没有时间去深入探寻，因而直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是否受到那种未知因素的影响化作晶骸，亦或者产生其他异变。

再次伸出手掌，去捏开死者的嘴。左眼微动唤起扫描面板，他尝试对死者的口腔进行探查，可是如先前一般一无所获。无奈，只好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入口腔深处。

一片黑暗中，两颗黄豆大小的光点与他静静对视。

他忽然感觉一阵头痛，两眼一黑，大脑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记忆，除了仵作的惊叫，就是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团灰蒙蒙的迷雾……

【检测到异常精神攻击，启动自动防护，即将进行判定，若精神力≥24，零性≥24将豁免本次攻击。】

【开始判定……】

【当前精神力24=24，判定成功，豁免零源污染；零性2224，无法豁免幻境攻击！】

【Warnning！幻境攻击即将展开！】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陈玹双眼骤然睁开，发现身边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敞亮的行政大厅已然消失，身边的仵作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旷野，与灰蒙蒙的天空。

寂静，一片无声的寂静。

查看系统的提示，他对于自己的处境有所了然。

幻境攻击吗……不知道会不会直接作用于精神，又该怎么脱离出去呢……

缓步向前行走，原本仿佛空无一物的身边却像驱散了战争迷雾一般，随着他的视野涌现出许多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视线中央出现了一棵枯萎的榕树。

陈玹的心中涌现出一股不安。

作为一种生长机制十分特殊的植物，榕树被认为是最贴近以克苏鲁体系为代表的各种异常生物的植物之一，在涉及异常死亡事件现场出现的环境中看到这种东西，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靠近了一些，他已然可以看清树上的一些细节。

这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基本上已经实现了“独木成林”的第一步。尽管现在已经枯萎，但站在它的身前，陈玹依然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壮美：

一根根粗壮的树干直插天际，密密麻麻树枝与气生根纷扰凌乱，形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从树下的角度仰视，仿佛灰白色的天空上龟裂出一条条纹路；不知枯死了多久的树杈上见不到一片凋零的树叶，光秃秃的，似乎什么也没说，却又时时刻刻讲述着死亡。

陈玹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望向那棵枯树。

交横的树干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似乎是个圆滚滚的人，正费力地在参差的树干中努力向上爬着。从体型，尤其是那个将军肚来看，这似乎是个成年人，可他皮肤却光滑细嫩的像个婴儿一样。

忽然，他的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是一只手臂。

目光向周围的地面打量开来，他看见从自己的脚下一直延伸至那棵枯榕的树干底下，躺着一具具尸体，目测得有上百；这些尸体尽管数目庞大，却并不凌乱，反而似乎按照什么规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地面上没有血液干涸留下的污渍，而是像铺了一层银质地板一样，反射着银白色的光。

陈玹脚下的尸体面容恬静，就像渔村之中的那对夫妻，就像睡着了一样；远一点的，周围有一圈银白色的粘液，尸体本身也显得似乎有些脓软；而到了靠近树干之下的那一圈，那些尸体摆出超出陈玹认知的各种奇怪动作，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将它们当成是某场宴席之中的摆件……

布满银白色的整片尸地就像是一场“圣洁”的西式婚礼……

陈玹心中一惊，连忙甩了甩头，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抛之一侧。

这诡异的场景看得他san值狂掉，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这是什么仪式吗？”他喃喃自语，脑海中不断检索着前世的各种作品中是否有着类似的描述，可惜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枯树的不远处，身旁的尸体也已经从恬静变得扭曲，而他恍然不知。

正当他陷入思考，突然，一道黑影从他的眼前坠落，嘭的一声重响将他的思绪打断。

寂静破裂。

目光直愣愣地与躺在面前的实体对视，是那个有些肥胖的成年人，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树上摔了下来。

男人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人形的浅坑，但是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一张国字脸上遍布着惊恐与扭曲，一双眼睛瞪得像死鱼一般，却再没有一丝神采。

这张骇然的面孔，陈玹见过……就在城西的肆坊街上。

还不算完，紧接着，仿佛受到了外界的不可抗力，整具尸体忽然以一种反物理学的方式从腰部骤然挺起，将整个人对折开来，随后开始进行一种不可名状的扭曲……

陈玹深呼吸，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果然，自己想的没错。这次的事件一点都不简单，城西和那名庖厨与城外的这名渔夫一定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一具熟悉的面孔。

是自己先前正在解剖的那名渔夫！

对方此刻嘴巴大开，黑漆漆的口腔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好像隐藏着什么危险。

下一刻，一道银白色的长影骤然从对方口中闪出，直直地向陈玹袭来。

眼瞧得躲闪不及，那怪物就要咬到自己，忽然感觉有人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随后拍击着自己的右肩。

“子瑨？子瑨醒来！子瑨！”

……

【服用[清心丸]，获得临时加成：精神力+2，零性+2，持续时间三十分钟。】

陈玹霍然睁开双眼。

打量四周，是先前村落中的行政大厅。他暗暗松了口气，好歹是回来了。此刻他的身边多了几名全副武装的人，其中一人正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中分辨出来是魏梧。

“魏处，我没事。”陈玹勉力地笑笑。

“你小子，吓死我们了。”一旁的李爽说着，伸手把陈玹的面罩戴好，“小严仵作说你突然一下晕倒了，吓得我们赶紧进来，魏处把自己存了好久没舍得吃的药丸都给你了。”

陈玹想起了系统提示中的【清心丸】，赶忙道谢：“多谢魏处，等回去了我想办法补给您。”

“小事情，等回去了我申请报销就可以，重要的不是这个。”魏梧摆了摆手，随后正色道：“我且问你，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处，我建议立刻停止解剖工作，将尸体密封，等待后续处理。”陈玹说道。

随后，他将自己看见尸体喉咙中有东西，以及在幻境中的见闻娓娓道来，听得在场众人汗毛乍起。

“子…子瑨，你是说，有…有怪物藏在尸体之中？”虽说出过很多任务，但是正面捕杀异常生物和遇见这种诡异场景是两码子事，唐蛮一小姑娘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八九不离十。”陈玹语气凝重。

魏梧点了点头，他不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人，有道理的话他句句听，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他们未曾面对过的，贸然行动，且不说这一村没有走完的村民，单是各部门的人员就有小一百号，他是现场职级最高的人，要对这些同僚的生命负责。

“李爽，去将四处提供给我们的那两个特制密封箱推过来，两具尸体先运到城外的临时基地，不要送进城中。”

“好的魏处。”

……

大厅中的人员开始各就位忙碌起来，考虑到陈玹刚才受到过精神攻击，魏梧让他先在一旁休息，公孙康在旁边陪着他。

“什么鬼。”公孙康吐槽道，“现在出个任务都这么危险的了吗？”

陈玹没有接话。

瞧着被众人抬上车的密封箱，他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自己好像被卷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