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司突然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个星期之前,他还是一个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天真的年轻人,但现在的他满脸阴郁,像是神话故事里背负苍天的巨人。
“我不能具体告诉你我到底能调动多少力量,但至少在五支队伍以上。”
异端审判司的队伍一般是三到四人一队,通常在位阶八到位阶六之间,全都是教会的中坚力量。要知道,整座麦卡伦城市,估计也就十来支队伍,作为一个执行队队长,葵司所掌握的力量可谓是深不可测。
“足够了。”这支力量成功打动了秋池云。
秋池云开始告诉葵司他所推断出来的一切,从班贝克小镇遭遇的祭献仪式到如今的画卷案件,简洁但清晰,而且恰到好处的隐瞒了自己想要隐瞒的事情,秋池云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
听完秋池云的描述,葵司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他已经信了很大一部分,秋池云没必要为了骗他而编出这么详细的故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有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班贝克小镇的事情,你可以亲自去找亚伯拉罕证实,而画卷案件,你也可以去找亚撒证明,他和我一起目睹那个‘不存在’的护理人员。”秋池云面无表情。
葵司微微颔首,“我会的,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我需要知道我的力量会被放在什么地方。”
“第一,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调查画卷的下落,深潜密教刚进行了一次刺杀,估计还在观望,他们也不希望跟教会鱼死网破,我要打深潜密教一个时间差,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内,找到画卷的下落。”秋池云有条不紊地说道:“第二,同时我会继续让人排查城市里的被侵蚀者,这些被侵蚀者是仪式的关键,而你要让你的人时刻盯着这些被侵蚀者。”
“你要杀掉他们?”葵司敏锐地察觉到秋池云的意图,作为仪式不可或缺的条件,杀掉他们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秋池云双手揣在兜里,骤然握紧,指甲刺穿了他的掌心,鲜血渗入了指甲缝隙,葵司说出了只在他脑海中停留过一段时间的想法,他并不希望牺牲掉这些人,哪怕是拥有拯救全城人类性命这样堂而皇之的借口。
他想起了几天前被他入梦的人们,他们有的封闭自我;有的陷入痴迷;有的彻底癫狂,似乎牺牲掉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秋池云还是想到了那个捂着双耳,闭着眼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子,他原本在发现她的时候,心底是高兴的,因为他觉得以为自己在拯救他们,谁曾想是要推他们下向地狱。
“不,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盯着他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些人的老巢。”秋池云闭上眼睛,试图忘记葵司的这个选项,接着开口说道:“第三,我要知道封印之地的位置,我的层次不够,接触不到封印之地的资料,也许你能找到。”
这是最后的办法,如果前两个计划都没有奏效,你们秋池云就要带着葵司一起兵变,在封印之地开战,总比在城里开战要来得划算。
葵司沉吟的片刻,答应了秋池云的要求,在他看来,秋池云的计划完全有可行之处,即便略微有些稚嫩,但没有关系,他可以帮秋池云弥补这些经验上的缺乏,比如行事的果断。
“谢谢。”秋池云有些疲惫地说道。
“不,只是你说服了我。”葵司站起身,他还要去布置和确认一些事情。
秋池云默默地坐在石座上,仿佛身体也化为了石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起了雪,细雪缓缓落在了秋池云的肩头,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秋池云终于站了起来,冻僵的四肢带动着他的身体,开始向贫民区走去。
贫民区,野狗酒吧。
酒吧的名字起得很贴切,晚上无家可归的人,都像野狗一样。
酒吧装修得极其破烂,老板兼调酒师是一个通红酒槽鼻的中年男人,只会调几种酒,服务员是一个机灵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是老板在路边捡到的孩子。
这是海克斯提议的地方,总是在街头交易情报,实在是太过寒冷,况且海克斯还可以趁机蹭秋池云的酒资。
海克斯此时非常高兴,因为以往秋池云都不喝酒,只是看着他喝,他也不敢白嫖太多,但现在不一样了,秋池云破天荒开始喝酒了,这样他就可以趁机白嫖更多的酒水。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多少杯下去,秋池云感觉到视线有点模糊,大脑浑浑噩噩,整个人意外地轻飘飘了起来,好似什么东西都不必去想。
亚撒则更加不济,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他比秋池云喝得更加欢快,为了蹭酒也是拼了。
秋池云结过账单,向老板打听了海克斯的住址,然后驾着海克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野狗酒吧。
海克斯醉得厉害,开始胡言乱语,“我告诉你,你别看我现在这么落魄,我曾经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哕。”海克斯吐出一口污秽,带着满口的酒气,“要不是我那个只会赌博的爹,我现在会是人人尊敬的米勒子爵……”
米勒子爵,好像在哪里听过。秋池云也没有深究,因为他此时的脑容量也不足以让他思考太多东西。
“你是一个好人,但是太过好了,所以连我这样的货色也敢欺骗你。”海克斯指着秋池云的胸口,口不择言,“其实不管是你租的房子还是你要的情报,全都不值这个价,你被人骗惨了!”
秋池云懒得理他,继续往没有路灯的街道走去,两人在雪地里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
走了十几分钟,秋池云的酒就渐渐醒了过来,他大概喝了有十杯左右,竟然这么快就醒酒了,黑心老板到底完酒里兑了多少水啊,秋池云有看了看肩膀边上睡得正酣的海克斯,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假酒也能喝成这样。
借着还算明朗的月光,秋池云总算找到了海克斯的地址,大门被深红色的油漆刷过,在一众灰扑扑的低矮建筑里相当显眼。
夜已经深了,破旧的木窗上还透出些许光亮。
秋池云咯吱一声推开木门,床头边坐着一个中年妇人,手上有些许的冻疮,正拿着针线对着一件大衣缝缝补补。
看见有人进来,中年妇人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向门外,她的头上已经有相当数量的白头发,脸上也满是岁月留下的褶皱。似乎她还患有某种眼疾,眼睛上蒙了一片灰色。
秋池云把满身酒味的海克斯放倒旁边的床铺上,解释道:“我是海克斯的朋友,我们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他喝得有点多。”
中年妇人有点不高兴,“他喝不了太多酒,这孩子还是太逞强了。”
那您多少是不了解您儿子,他喝得可真不少。秋池云腹诽,但还是答应道:“确实是这样,我们就喝了几杯。”
妇人很有贵族的风度,招呼道:“你带着小海克斯一路上也幸苦了,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再走吧。”
秋池云也没有推辞,拖着海克斯一路,确实相当辛苦,就拿着椅子,在狭窄的小屋里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和他应该是一起工作的吧?最近为什么总是工作到这么晚?”
“额……”秋池云思考了片刻,和稀泥一般回答:“最近工作量确实有点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妇人叹了一口气,“小海克斯说最近有大客户,所以经常要忙到深夜,但安保公司哪有晚上工作的,我担心他会不会和他父亲一样误入歧途。”
秋池云心底划过一丝明悟,看来海克斯并没有告诉母亲他真正的工作,秋池云开口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有些珍贵的东西必须要晚上才能运输,毕竟如果是白天,发生混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晚上工作薪水也会高很多,他最近不就是薪水高了很多吗?。”
妇人看起来已经被秋池云说服了,“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太幸苦了,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要不是为了给我治腿疾,他早该成家立业了,是我拖累了他。”
秋池云这才注意到,妇人的床头边还有一只拐杖,难怪海克斯不愿意去工作,这个时代的工作可不是八小时工作制,动辄十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海克斯一旦去工作,就注定照顾不了母亲。
“不用担心,现在我们的薪水都慢慢高起来了,再过一段时间,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秋池云安慰道,取出钱袋交给妇人,里面是十枚银拉比,“这是我们这个月的薪水,先收着吧。”
妇人看起来很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笔不菲的薪水,更是因为这笔薪水是她儿子赚来的。
闲聊的片刻之后,秋池云便向妇人告别。
妇人微笑地点了点头,双手握在胸前,“愿黑夜女神庇护你。”
秋池云缓缓关上红色的木门,踏上了回家的路,家里也有一盏灯火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