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他说话的语气莫…非是老师的故人?以他的气质举止,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大人物。”
易天异闻言眉毛一跳,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心中暗暗揣测,两只眼睛仔细关注了过去。
叫住霍再来的这个赭衣男子四十来岁,星眸秀眉,下巴处留有一撮整齐平平地胡须。他的脸颊之中泛着微微的紫色,似乎一团紫气藏在皮肤之中,让人看过去就觉得此人生而尊贵。
“咦,你是……”
被人叫住姓名,霍再来猛然回过神来,似是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于是目光转看过去,接着大喜道:“伍威!居然是你!哈哈哈,我记得当年你我分别的时候,你是回大青日帝国继承你父亲的爵位,随后又领兵讨伐犯上作乱的蛮族部落,这么多少年过去了,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哈哈……你我二人分别都快二十年了吧!当年我平定蛮族作乱之后,曾派人找过你,孰知却得到却是你辞官隐退的消息。几个月前,丰亲王来信告诉我说,你最近要回来,催我赶来相见,我老早就到了韩皇城,没想到今日有事出城,回来就在城门口碰到了你!”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
“对了,这是我的徒儿,如今也是我唯一的传人了,他是易兮的儿子,名叫易天异,早些年被丰亲王收养,你应该知道他的。”霍再来激动之余倒没把易天异给忘了,转身边向伍威介绍起来。
“哦!原来他就是易兮的儿子,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我当然知道他了,三年前他被你带走后,子圣还专门写了封信通知我。”伍威闻言似乎是勾起了回忆,不住点头。
他端详了易天异一会儿,像是认可一般,意味深长道:“刚才你侧身踹马的那一脚,用的那招是皇室传统武学‘脚轰斩’吧!这套功夫耍起来极其刁钻,一般人很难掌握其精髓,如今天朝皇族子弟中,会这招的也寥寥无几,我年轻时倒曾练过此招,花了好些年才练成,实属难练的紧啊。你比我有本事!”
易天异感觉伍威话里有话,只是他刚和伍威认识,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客套着说:“这完全是霍老师教导的好,区区小技也不足挂齿。”
这时,霍再来拍了拍伍威肩膀,询问道:“对了,你是要出城吗?有什么事?”
“不不,我是回城,这城门口也不是谈话的地方,来!我们边走边说。”伍威按了按腰间的佩剑,有点迫不及待。
“嗯!我们赶紧走吧。”霍再来点了点头,然后将身上的袍子使劲抖了一下。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开始叮嘱起易天异来:“天异啊,我们虽然到了韩皇城,但你也别着急回家,你先跟着我到你伍叔那里,把自己打扮干净了,然后养养精神,明儿个再回去。”
“还是老师想的周到,赶了这么久的路,这几天确实让我感到疲倦,若是让义父见了,难免让他担心。”易天异点了点头。
说着,三人准备就此离开。
“呔,贱民还不站住!伤了本大爷,屁都没放就想走人?”就在这时候,远处凌厉的吼叫传了过来。
原来是刚才人仰马翻的华贵公子哥在吼叫。
他刚被自己的跟班扶了起来,浑身疼的要死还没来及发火,就发现易天异一行人只顾着聊天,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此时他们转身就要离开,顿时鼻子就要气歪了,立即撕破嗓子一样的叫嚣起来。
易天异方才只是针对他坐下的马匹狠踢了一脚,那公子哥倒有点本事,半空中居然控制了自己的身姿,摔地后虽然头破血流,但总归只是些皮外伤。
只是可怜那匹好马,躺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嘶鸣,刚爬起来,一个不稳又半跪在地。
公子哥这一叫才让易天异忽然缓过神来,自己那一脚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刚才光顾着和霍再来一起高兴,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
“哦?张家少爷?是哪个张家的少爷?好大的威风!”易天异弹了弹手指头,他被这人败坏了兴致,脸上自然显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出口便语气不善。
“贱民!居然连你张爷爷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也敢在本少爷面前耍嘴皮子。”华贵公子哥怒不可遏,哇哇大叫着便冲了过来,原本飞了的马鞭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捡手里,照着易天异的头就要一鞭子抽过去。
他自持身份高贵,又小有本事,誓要倾泻心中落马产生的恶气。
“张家瑞,你想干什么!”
突然间,易天异身后的伍威运足中气,猛地大喝了一句,其声威武阳刚,好似春雷炸响,传到耳朵里让人神魂震荡。
很显然,他是认出了这个公子哥的身份。
蹬!蹬!蹬!蹬!蹬!蹬!
张家瑞冷不防伍威会从一旁喝杀而出,手里的马鞭刚刚举到头顶,立即就惊得一连退了五六步。
他受惊之下本能的想要脱口骂人,但是伍威这一声大喝似乎有种魔力,让他话到嘴边,蓦地凭空心生了惧意,没有骂出口。
待张家瑞缓过神来,又见伍威衣饰华贵,神态俨然,更是连骂人的想法都没了,他整个人也变得呆呆的,好似一只拔了毛的小公鸡,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张家瑞你骑马受惊了吧!城门口行人拥挤,你骑马受惊也在所难免。但是万一撞伤了个人,传出去,就是败坏门风的事情。前两天你和护国公的公子聚团斗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长乐侯因此当众斥责过你,你怎么还不知道收敛?”双目紧盯着张家瑞,伍威不紧不慢的数落着。
而张家瑞本来已经心生惧意,此刻又听见伍威不紧不慢的数落自己的糗事,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里转了起来,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正踌躇间,他的小跟班凑到耳前嘀咕了两句,示意他看看伍威腰间的配剑。
放眼看去,伍威的佩剑造型稀疏平常,只是剑鞘上面镂着一朵淡金色的向日葵,在向日葵下方,还雕刻着极细腻的一个“伍”字,标明了剑主人的姓氏。
向日葵是大青日帝国的国花,同时也是青国皇室的标识,而‘伍’姓则是大青日帝国的权贵大姓,在青国,但凡姓伍的人,多少都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家瑞看了伍威的佩剑之后,面色立即有点难看,连鼻孔都气的放大了好几倍。
他心里明白,对方不仅身份尊贵,还是个相当厉害的高手,凭他的本事压根奈何不了对方。于是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最后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我们走”,随即翻身上马离开。
霍再来朝张家瑞含恨离去的背影瞄了一眼,也不把刚才发生的这般小事放在心上,随口说道:“我们也走吧。”
言毕,就和伍威边走边聊起往事来。
易天异跟在霍再来和伍威两人后面,一路相随,倒是听了两人不少陈年往事。
没过多久,天色越发暗淡了,韩皇城越往城中心走,就越发的热闹和繁华,街道处处都是来往的人,各种店铺更是灯火通明。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水气澎湃,空气之中湿漉漉的全部都是水气。这时伍威带头朝路口一转,三人登时就沿着一片湖泊的岸边走了。
易天异远远看见一排精致的楼阁,沿着湖边依势而建,若有若无的香气,夹杂在江水气息里,随风飘荡过来,人还没有进去,搁在远处,就似乎已经隐约听到楼阁里面传出的靡靡之音。
“前面那一连串‘聚花楼’,是我这几年在韩皇城布置的秘密产业,再来,你可是从来都不知道的吧!”伍威遥手一指,脸上摆出了个轻笑的表情。
只是霍再来没有开玩笑的意向,綳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赶紧找个清净的地方,天异这小子明日还要见他义父呢。”
伍威哈哈一笑,不再多语。接下来,他带着易天异和霍再来专拣人流稀少的地方走,不多时,居然在聚花楼东面找到一栋五层高楼,寥寥数名按刀直挺的警卫,就站在楼下门口把关,钉子一样站在地面上。
虽然这些警卫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是筋骨强健的好手,眉宇间透露一股猛兽般的凶悍。
伍威身为主人,当先拾级登楼,在顶楼拣了窗边一个座儿坐下,没多久,楼里一名负责管理的仆人送来了几个酒菜,简简单单,干净简朴,相当符合易天异师徒两人的口味。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在一块又叙了一会儿旧。不多时,一名仆人前来相告洗澡水准备好了,易天异想到明天要见义父,便先行离开,来到伍威为他准备好的房间。
推门而入,易天异见里面屏风、床榻全是上好木料,十分宽敞舒适,房间中心摆着个一丈长宽的木桶,倒满了热乎乎的洗澡水,热气直冒,心中顿时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把衣服一脱,浸入洗澡桶中。
良久之后,易天异摸了摸肚子,居然觉得晚饭没吃饱,又叫仆人煮了碗面汤,喝完面汤之后,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没过多久便沉沉入睡。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易天异虽然睡了,但是霍再来和伍威还围在桌子旁谈论着一些事情。
“我倒是没想到易天异被你教了三年,进步如此之快。眼下世事动荡,他尚未成年就有了武学五层的实力。”伍威手指敲着大腿,悠然叹道:“可惜啊!他固然天纵奇才,依旧不如他生父易兮那般令人惊艳。”
“听子圣说,他曾在韩皇城定居了几年,却有一天忽然失踪,杳无音讯。二十多年前,兴皇和青国皇帝密谋联盟,夹攻丛云国,瓜分其国土,同时趁机削弱一下国内各大地方世家,加强皇权。而易兮公然反对朝廷,闹得天翻地覆。如若不然,丛云国早就被灭了。”霍再来听到伍威提到‘易兮’这个名字,目光闪过一丝痛楚,随后道。
“再来,你说这话就有些一厢情愿了!兴皇虽说有兴国之志,却无兴国之力。天朝衰落也不是一两百年了,只是根还没有烂掉而已,当年兴皇为了对付丛云国,错用了魔音教安插在朝廷里的棋子,仗还未打自己阵脚已乱。”伍威直起身子,又发出一声叹息:“你啊!当年苦苦追求天异的母亲赵茜茜,结果却被易兮捷足先登,如今还是心有不甘。”
“是啊,确实不甘。”霍再来点点头,倒没有否认,苦笑道:“当年我之所以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草草离去,连你都没有通知,一方面是对朝廷失望至极,另一方面就是茜茜的事让我心灰意冷。三年前,我回到韩皇城,只是为了能见上茜茜一面,孰知她红颜薄命,易兮失踪没几年,就留下天异一人,撒手人寰了。”
“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我们说正事。你可知道我今次从青国千里迢迢赶来,究竟所为何事?”伍威站起身走了两步,话题一转,郑重其事的道。
“虽然这几年我远离朝政,但也看得出来,是子圣邀你,帮他助力太子和诸皇子间的夺嫡之争吧!今天在城门口,刚见面我隐约察觉你身上有伤,谁伤了你?”霍再来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道。
“我是前些年和人赌斗受的伤,没什么大碍!”伍威摆了摆手,挺直身体道:“太子是天朝皇位正统的继承人,本来太子广收百官人心,接纳天下豪杰门人,一直以来,我都默认诸皇子中,太子势力最大,直到我亲至韩皇城,整理了一下情报,居然发觉不是这样。”
“这等夺嫡的大事,稍微不好,就得陷入其中万劫不复,你的身份乃是外国侯爷,最是引人揣测,如今助力子圣兄,心里都盘算好了吗?一旦出了事情,可少不了兵戎相见,大动干戈。”霍再来闻言,非但没有接过话茬,反而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瞥着伍威。
伍威丝毫没有担忧,只是摇了摇手叹道:“其实,青国的夺嫡之争也弱不到那里去啊!我在青国平定蛮族作乱之后,原想远离朝政,奈何身不由己,一直饱受拉拢排挤。加之青国朝政愈加腐败,即便功绩赫赫,也不得安生。青国我是不太想回到那里去了。”
霍再来看了伍威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道:“你好歹也是堂堂一介武圣,神话般的人物,怎么受了伤,几年都不曾痊愈?既然如此,明日我先让天异一人回去,你跟我去‘丰饶商会’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