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丑时,四周寂静安详,此刻,天上的月亮圆的跟玉盘一样。
在自己房间的地上铺了个垫子,易天异盘腿坐在上面,目光透过窗户注视着玉盘一样的月亮,良久他闭上眼睛,默念着《射日丹经》中记载的修行方法。
这本经文不过万余字,他自幼记忆力极强,熟读了半个多时辰,完全可以默背出来。
经文的内容分为上中下三部分,分别是养魂篇、仙术篇以及化神篇,而现在,易天异修行的正是入门基础的养魂篇。
按《射日丹经》的描述,月光本质上是月亮反射的日光,可以说两者同宗同源。不过两者虽然同源,但属性不同,阴阳对立。
前者为阴,又称阴光,后者为阳,又称阳光。
人之性命,肉身为阳,神魂为阴,月光与神魂属性相同,最宜滋养神魂。
“脑为髓海,八冥之内,魂魄之源,玉精流液,下镇人身。泥丸绛宫,中理五气,混合阴光,守定心神……”
把漫天月光存想在念头之中,易天异闭上眼睛静静坐着,感受月亮的光辉射下来,灌顶而入,渐渐的就进入了状态。
按照修炼方法,易天异豁然感到一股暖流渗入了自己髓海,片刻后暖流转为冰凉,沿着脊椎一路向下,转明堂,径至丹田,从涌泉倒返泥垣宫,最后,再次化为一股暖意,通过经络脉路传到四肢百骸,让人十分沉醉。
在这一刻,易天异气聚神清,舒服的差点呻吟了出来,整个人都感觉到飘飘欲仙,无比舒畅,魂儿几乎都要飘出体外了。
但是这股舒服劲并没持续多久,易天异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天上高悬的月亮之上,冥冥传来一股星火,加持在自己的灵魂之中,而自己的魂灵仿佛是口油锅,被星火一点,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作为容纳灵魂的容器,易天异的身体也被这股灵魂之火波及,起初是脑袋,随后缠绕到全身上下。嗤嗤……无穷无尽烧焦的痛苦,刹那间涌入了他的精神意志,好像身体被点燃了一般。
本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修炼产生幻觉,然而这种幻觉却非常的真实。
易天异陡然睁开了双眼,心脏蹦蹦乱跳,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心里却暗暗赞叹道:“厉害!厉害!《射日丹经》养魂的方式,居然是利用月光‘烧魂炼肉’,点燃神魂,刺激肉身经脉活性,如此反复循环,容纳更多神魂之力,直至极限。这样的修炼法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的神魂之力发源于脑海,贮存于四肢百骸,换言之,肉身如同容器一般,而人的神魂就和容器里的水一样,容器越大,盛纳的水就越多。
一般的仙法典籍里,通常都记载着一些独门的灵丹妙药,利用药物来疏通人体经络,扩大四肢百骸贮存神魂的能力,进而容纳更多神魂。不过丹药虽然能扩充身体的容纳能力,但同时也会有残余的丹渣留在体内,若身体中丹渣过多,经络受堵,反而对仙法修炼大有障碍。
反观《射日丹经》独辟蹊径,利用月光‘烧魂炼肉’,没有任何药渣可言,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天纵奇才,才想出这样的修炼法诀。
砰!
忽然间,易天异前方桌子上的油灯里,爆出了一个花儿,灯光随之暗淡下来,原来是灯油即将烧尽。
仙法不是一日可以练成的,需要慢慢地打熬,感觉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应该适可而止,易天异长吁一口气,将《射日丹经》重新收好,躺在床头上,很快陷入梦乡。
第二天,韩子圣早早出发去了锦州,易天异心想自己既然去参军,弓马骑射应当是必备的本事,于是叫上李破和张灭,三人搭弩张弓,吆吆喝喝练习了一整天。
如此又过了两日。第三天一大早,天色还没有亮透,易天异便早早起了床,然后开始洗漱吃饭。
昨晚他花了大把时间研究《射日丹经》,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不过现在却依然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睡眠不足的迹象。
没过多久,李破和张灭两人裹着一身皮甲,全副武装的赶了过来。
才一见面,李破奇道:“今天虽说是出发去兰州的日子,但少爷这也起的太早了,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易天异瞥了李破一眼,平静道:“韩缘夜毕竟是郡主,太子的掌上明珠,我们当然要早点去,总不能让她等我们吧!”
说着,他披上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亲自到马厩里面把火琉马牵了出来,同一时间,随行的几名家奴也把满载行李、金银、武器的马车牵出王府。
待准备妥当之后,一行人立即朝北城门前进。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还没几个行人,所以众人行进速度很快。当离北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易天异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站着足足有四十多身穿黑色劲装的武士,他们单手提刀列成两纵,个个神情冷漠,双目不断扫视四周,守护着中间几辆朱漆镂空的华丽马车。
而为首的第一辆,是由三匹宝马拉动的四轮包厢马车。只见上面嵌玻璃、绣珠宝、顶绦子、垂穗子,翡翠珠帘,绣龙纹凤,打造的极为奢华。
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骑着赤色的宝马正待在马车旁边。她的面容十分秀丽,小巧别致的锦帽,身上披狐毛大氅。一截蓝汪汪的纱衫儿从大氅的衣领口露了出来,让她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少女的青涩,两柄赤金短剑挂在她的腰间,显得英姿飒爽,其地位明显要高于两旁的黑衣武士。
虽然尚未见到韩缘夜本人,但易天异料想这就是韩缘夜的车队,于是策马慢慢靠近了过去。
骑汗血马的美妇远远看见易天异靠近过来,于是朝旁边马车的窗帘处轻声说了几句,随后马车的珠帘一动,走出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少女。
这个少女云緺玉梭,淡衫薄罗,鬓边插着些精致的小头饰,在黎明晨光的照耀下,她白嫩的皮肤底下呈现出一种浅浅的润红,仿佛清晨沾露的花瓣。匀称精巧的五官,此刻也显得更加错落有致。
乍看上去,这个少女好像是画卷里清丽出尘的仙子。
这个仙子般的少女自然就是韩缘夜了。她这回可不是上次公子哥的打扮,而是女装出行,看上去颇为惊艳。
韩缘夜出了车厢,却没有下来,而是站在马车上远眺,神情中有种莫名的兴奋,等易天异靠的足够近之后,随即向易天异微微挥了下手。
易天异不敢怠慢,当即挥动马鞭,快速靠近了过来。
等他来到了跟前,便立即闻到韩缘夜那辆马车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这香味似兰、似麝,让人闻之有种亲近的感觉。
“想不到我这么早出门,最后还是比郡主晚来。”易天异两眼打量着韩缘夜,随后使劲吸了吸几下鼻子,开起了玩笑:“郡主这马车莫非是花做的?闻起来比花都香。”
韩缘夜脸上微微一红,笑道:“哪有花做的马车,是车里面放了香料。我自小就没出过韩皇城的城门,所以有点兴奋,其实昨晚我一直没睡好,老想着快点出发,于是就来早一些了。”
“自小就没出过韩皇城?这倒也难怪这么兴奋,我三年前离开韩皇城的时候,比你还兴奋。”易天异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也许是觉察到了易天异的到来,车队最后面的一辆马车忽然晃动了几下,接着,车帘子被只粗糙的大手掀开,豁然钻出来一个背驼得好像山包似的老头。
这驼背老头金发蓝瞳,白肤高鼻,胡须茂盛,是个身材微胖的西方蛮夷。他好似有意显摆,下车之后,提起右脚微微一跺,只听“嗡”一声,附近的地面微微震颤了几下。
“丰亲王的养子,韩天异,就是你这个小子吗?”驼背老头下了马车,立即语气不善的吐出两句话。在说话的同时,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易天异,一副想要弄死你的表情。
“放肆!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胆敢这样和我说话!”易天异没料到对方刚见面就出言不逊,目光顿时阴沉下来,冷冷的骂了一句。
像养子这种身份,碍于社会风俗和人情关系,大多数人都比较忌讳,即便放在普通人家也会尽力避免谈起。这驼背老头张口直言,语气不善,明显不怀好意。
韩缘夜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也没料到驼背老头突然狂犬吠日般的钻出来,眉头不禁锁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骑汗血马的美妇,眼见易天异和韩缘夜双双脸色难看,生怕惹出什么事情来,连忙和事道:“姬大先生开玩笑了,这位公子当然是丰亲王家的小王爷,正宗的天潢贵胄。姬大先生与兰州姬家家主姬无伤关系匪浅,姬无伤大婚,太子特意命你陪同前往,打点关系,希望姬大先生不要辜负太子的厚望。”
末了,美妇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瞄了易天异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听闻姬大先生前些日子新收了名弟子,对他非常喜欢,似乎是长乐侯家的公子张家瑞。参加姬家家主的婚礼也是长见识的事情,为何不把他也一起带上?”
长乐侯的公子张家瑞,正是前段时间在城门口纵马,被易天异踹倒的纨绔。美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提到此人,易天异听完之后自然明白过来,心里冷笑连连,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哼!小侯爷已经得了老夫的真传,正在家里埋头苦修,好把以前丢失的脸面捡回来,所以没有时间。”姬大先生仰了下头,看着易天异,核桃壳似的脸上略有得意之色,言下之意,以后张家瑞还要找机会一雪前耻。
易天异看着姬大先生莫名得意的神情,怒从心中起,说话带着寒气:“是吗?听说太子的清客门人中,刘离、萧于、严宽这三大先生最为出名,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姬大先生?不知道姬大先生是哪一派的高手啊?”
没等姬大先生开口,韩缘夜在旁边解释道:“姬大先生本名姬常,乃是兰州气音门的大长老,跟严宽先生有过交情,前段时间,气音门想在韩皇城招纳一批弟子,被严宽先生引荐给了父王。”
“姬常?原来姬大先生来自兰州,难得一个外地人,居然识得本公子姓名!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呢,出发吧。”易天异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撂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掉转马头直接朝城门外奔去。
不过,他调转马头之后脸色铁青,目光森森,暗想:“这个姬常……我和他素不相识,刚见面就对我冷笑讥讽,肯定不是因为我教训了他徒弟一顿这么简单。朝廷内阁大臣洪震年轻时也做过气音门的长老,他一直对父王收养我的举动十分不爽,莫非姬常是洪震的徒子徒孙?哼!不管如何,这个畜生明显不怀好意,我得找机会让他体验下我的手段才是。”
姬大先生看着易天异离开的背影,浑浊的眼瞳里闪烁着一丝诡色,心道:“哼!此子现在心里肯定在想法子对付我。小家伙机灵倒是蛮机灵,可惜,父债子偿,当年易兮羞辱洪震师叔一家,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如今他杳无音讯,就算有丰亲王护着你,照样有你苦头吃。”
片刻之后,他见易天异走远了,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中,丝毫不把刚才的摩擦放在心上。
只是韩缘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心情灰暗,她脸色难看的向中年美妇问道:“我在家里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让父王同意我去姬家,父王怎么还派了这种人随行?”
说完,又愤恨的补充了一句:“这人长相丑陋,行为怪僻,初次见他时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早知让父王让他自个儿出发就好了。”
那中年美妇听了韩缘夜的抱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解释。她溺爱的看了韩缘夜一眼后,安抚了几句,便叫韩缘夜回马车中去,然后下令车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