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贴近,已有士兵喝住。
“站住,你是何人?你可知,如今这淮阴城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可有文书?”为首的士兵暗自打量起来人,只见此人玉冠束发,身着一袭黑色锦袍,举手投足间自是流露出一股风流恣意,不由得放缓了语气,又开口道。
“公子见谅,非是我等刻意刁难,只是如今淮阴城内怪事频发,公子若是没有文书的话,还是请回吧,这也是为公子好。”
沈澹风下意识的摸了把腰间的吊坠,思忖片刻,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递了过去。“你看……”
那士兵搓了把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也罢,良言难劝好死鬼。您啊,请便,但是切记,这城内过了酉时,可别出您的房门。”
沈澹风冲他微微一笑,正准备再多打探一些情报,那士兵已经不耐的挥挥手,示意他快走,无奈只好悻悻然往城内走去。
未等他走远,倒是听见那士兵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真是个怪人,这城内被那怪物闹得人心惶惶,居然还有人进来。也罢,这不是我等小卒该管的事,自求多福吧!”
沈澹风听了一耳朵,漫不经心的朝眼前最近的一家旅店走去,现下还是先找个地落脚为妙,毕竟这天色似乎不早了。
旅店内
“哎?客官,你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咱这店里可有这淮阴城最好的美酒,保管您啊,喝了啊,再也瞧不上别的!。”
没等沈澹风开口,小二就带着笑迎了上来。
“来间上房,再来斤牛肉,最后烫壶酒便好。”
“得勒,您歇会,小的这就去准备!”
“上房一位!”
小二转身欲走,沈澹风却突然叫住了他。
“且慢,小二啊,我向你打听些事。”
“哎,公子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淮阴城近来可有异象?”
“这……”小二有些为难的张嘴,欲言又止。沈澹风会意的掏出块碎银子,示意他继续说。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看您这装束,您是外来人吧,我就知道。”
“大概就是这城内的大户张家,诺,就一进城就能看见的那座大宅子。听说呀,闹鬼了,张家老爷正急的四处找人作法呢!”
说着打量了一眼沈澹风,惊讶出声。
“哎?我看公子您这副打扮倒是像有几分本事的,不妨去试试?我看那张府门口贴了个告示,奖励可丰厚的很呢。”
“呵呵,当然,小的也就这么一说,您稍等,这酒啊,马上就来,您慢用。小的下去了,您啊,有事再叫小的。”
说完捧着那锭碎银子乐呵呵的下去了。
张家吗?今日白日那士卒估计也是为这事吞吞吐吐罢。沈澹风慢条斯理的用完晚饭,慢悠悠朝小二所指的宅子走去。
“谁呀!”沈澹风敲了敲朱红色的大门,一边打量着这座宅子,顺手把大门旁边的告示撕了下来,只能说不愧是这淮安城的大户吗?连宅子都是这城里最显眼的一栋。这想法一出来,沈澹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尽说些废话?
胡思乱想中,终于有了一个小童模样的人开了门,手忙脚乱的将沈澹风迎了进去。有些稚气的开了口。
“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请您进去,在大厅等着您呢!”
沈澹风跟着这小童走过好几道大门,终于到了内室。
“哎!大师!我听小童说是您摘了门口那告示。”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想必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了。
沈澹风颔首,从袖子里摸出那张告示来递给他。
“不错,正是在下,不过在下一介小道,可担不得张员外这句大师的称呼。”
“哎、哎,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是希望您能出手救救我张家这上下几十口啊!”
张员外也不多问,冲沈澹风拱拱手。自顾自的说起来。
“想我张某活了这几十年,可谓是乐善好施,绝未干过半点昧良心的事。不曾想到了这一把年纪逢此大祸,可谓是无妄之灾。”
“只要您能帮张某解决了这怪物,小的一定为您树碑立祠,数代供奉啊。”
“还愣着干什么?奉茶啊小童。”
张员外急急将沈澹风引入,示意小童看座奉茶,自己也寻了个座位坐下,看了一眼沈澹风,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沈澹风见不得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示意他直说,他这才开了口。
“你们都下去,我和沈大师……不是,沈道友有事要谈。”
屏退了下人,张员外扑通一下跪在沈澹风面前,吓得沈澹风猛地站了起来,这才没受了他这一跪。
“张员外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沈澹风匆忙去扶他,却被张员外避开。
“不,大师要是不答应我这个请求,我就不起来了。”张员外看向沈澹风。
说实话沈澹风很讨厌这种情形,感觉自己被逼迫了一样。下意识就想拂袖而去,然而现在有些骑虎难下,只好忍着火气劝他。
“张员外您说笑了。在下已经说了在下只是一介贫道人。万事可商量,既然揭了这告示自然会尽力而为,您这动作莫不是在逼迫在下?”说完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张员外立马起了身拦住了沈澹风。
“是我不对。您别走,我这就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您。”
沈澹风微微松了一口气。
接着张员外就讲述了这张宅遇见的事,一时这偌大的张宅只有张员外的声音。
张员外并不是生来便如此富庶的,在年少时他也只是一个贫困的农夫,日子过的很是艰难。本以为自己一生便如此过去了,但是事情在他二十岁,也就是他弱冠那日发生了转机。
那日他同往常一般去田间干活,误打误撞遇上了一个晕倒的女子,也就是张夫人,张员外见状,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便把女子带回了家细心照料。在得知女子乃是外地逃荒过来,已是无家可归之时,便也收留了他,二人便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到了一起,这一过就是几十年。
张员外叹了一口气。
“眼见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但是夫人她……”
“夫人她突发恶疾命不久矣了是吗?”
沈澹风接上张员外的话,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杯中微凉的茶。
“对!”
张员外急急地应答,朝沈澹风那边探过身子,激动的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我来的时候,分明看见夫人还好生生的坐在这后厅之内啊。”
此言一出,张员外的脸色突然肉眼可见的颓了下来。
沈澹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员外,拉长了声音。
“无妄之灾——”
“张员外可真是把沈某当那傻子糊弄了不成。”
沈澹风将手中的杯子往那木桌上重重一磕,桌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还不准备出来么?张夫人?”
屏风后这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显出一个影子来。
“妾身张氏,见过道长。”
妇人站在张员外身旁,被他隐隐护着,声音有些细弱,听不太清。
沈澹风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
“你如今肉身寂灭,按理应是早早投胎才对。只是为何看上去与常人并无甚差异?”
沈澹风考虑过张氏存在的形式,可能是灵体,也可能是依附于他人肉身,可现下看来,张氏的情况这二者都不属于,那,当是如何?
沈澹风这时才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按道理以张家的财力,没有理由请不到高人处理这件事。
但是现在的状况看来,此事恐怕棘手的紧,以至于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加上当日小童看他接了告示后的态度,以及张员外那时的反应,竟是有点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的意味。
……此事怕是不得善了。
沈澹风心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那边的张员外已经泪眼朦胧的拽住了沈澹风的袖子,似乎是怕他走掉。
“我夫妇二人并无强求道长出手的意思,您只听听便好,权当我二人讲了个故事便是。”
张员外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是疲惫得紧了。
沈澹风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还有的选吗?如今他既已经参与进这件事,身上便是沾染来这份因果。
有道是
天道承负,因果报应。
既是已经参与进来,便是无法脱身。
“倒是好算计。”
沈澹风吐出一句话,坐了回去,茶已经凉透了。
“给道长换一杯茶。”
张员外眼尖的看见沈澹风的动作,暗暗舒了口气,吩咐下人给沈澹风换了一杯茶。
“说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沈澹风抿了口新上的茶,睨了张员外一眼。
“是。”
“我这夫人本早已去世,然我……与其实在情深,不忍与之分别,便未下葬。只瞒了所有人,只道是夫人闹了脾气,离家出走了。”
难怪来城里的时候说什么张宅闹鬼,恐怕这鬼便是张夫人吧。
沈澹风心下思量。
“据我所知,人死后七日有迎煞之举,夫人的魂魄应当在那时便被主管魂魄的煞神带走了才对,可看如今的情形,张员外怕是动了什么手脚?”
胆大包天!
沈澹风冷笑一声,若他所料不错,怕是张员外听了邪方将那煞神拘了,硬生生的留住了张夫人的魂魄。
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夫人已经伏案低泣起来,沈澹风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了。
“……”
二人没有回答沈澹风的话,只低垂着头暗自抹泪。
“如今……如今那煞神已逃离此地,怕是今晚便会前来报复。还请道长救救我等啊!”
二人齐齐跪下,又是一阵呼天抢地。
沈澹风向来不愿管这等杂事,却又为因果束缚,只得捏着鼻子应了下来。
“我不会保住你二人的性命,至多让他不伤及无辜,你二人可愿接受?”
夫妇连连称是,沈澹风这才离开,去准备晚上的工具。
不管如何,多炼制几张符也是好的,多一份保险。
是夜,到了子时,阴风突起,浓雾中显现出一红发圆眼,手持长叉的人形来。
它直奔向张夫人的房间,显然是观察已久。
正当长叉即将穿破纸窗时,却被一道符纸虚虚挡住,只堪堪点在纸窗之上。
“何人!”
沈澹风倒也不藏着掖着,径直走了出来。
“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煞神用手中的长叉指住沈澹风。
“自然。”
“你既已知此事前因后果,还拦在此地作甚?”
话音落下,那长叉已经刺向沈澹风。
见状沈澹风也只手腕一翻,手中出现的悍然是他惯用的那柄长剑。
几息之间,二人已是交锋数十回。
“公子,我要是你,绝不会踏入这趟混水中来。”
煞神似乎有些力竭,持叉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吐出一句话来。
“哦?”
沈澹风似乎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说。
“这阴阳二界各有规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贼夫妇二人擅自坏了规矩,还关押了我,必然要受到惩罚。而你此等维护他们的行为,便是逆天而行,修道之人,应该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唔……有理。”
沈澹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煞神似乎松了口气。
二人就此罢手,煞神只看向那夫妇二人,狞笑一声。
“我犯了错,自会去下面领罚。而你们这对贼夫妇,也必将不会有好结局,阴阳有数,岂是你等能擅自篡改的?今日我放过你二人,来日自会亲自取你等魂魄。”
沈澹风半眯着眼睛,看煞神逐渐隐去身形。
张氏二人似是喜出望外,连忙为沈澹风奉上银票。
沈澹风倒也不看二人,半垂着眼,将长剑慢慢收回剑鞘。
“今日之事多亏了大师!这是我夫妇二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
沈澹风更加厌烦起来,一下子将长剑插到底。
“与我何关?”
“二位敢扣押煞神,怎会将我一介小道看在眼里?”
说到底,沈澹风还是对这种欺瞒生气了,无辜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他的耐心已经告罄。只径直离开张府,回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