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在学塾里的公事房里静坐。只是此时杨先生的神色较之刚刚来这里教书时差了不少,却也比刚刚跟陈简说事时好了不少,至少面色也不是很憔悴了。他捋着长长的胡须,坐在太师椅上,就像是大病初愈的老人。只是杨先生的公事房里,还有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头戴程子冠,脚穿老布鞋,一身破旧的衣裳。
放心,虽说杨先生是有后的,但是他俩长得不像。
中年人的名声也算是广播乡里了,据说此人很喜欢吃鲤鱼,所以被人取了个绰号叫“谗鲤公”。他在西镛县最南边的小镇开了家山庄,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钱人。不要说老先生,就是陈简和他貌似也有一面之缘。那个时候陈简和杨先生走来这里的时候,就有幸遇上了回。比较有趣的是,他虽然叫做谗鲤公,但是陈简在走经他那山庄的时候,却没有碰到一只鲤鱼。他也不晓得,鲤鱼一块肉,横八根刺竖八根刺,吃一次卡喉咙一次,实在不知道怎么吃得下去。
“呵,又来啦!”杨先生就这样看着那位中年人,嘴巴笑笑。
“你这儿都火烧眉毛了,我还不来?”中年人有些焦急,却又故作轻松“你作为龙池乡修为通天的人,怎么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反应?”
“哦?小何那事?我知道。”杨先生有些漠不关心,他还是那样子瘫着身子。
“重要的不是那学生!”中年人急的跳脚“是那两个姓赵的!”
“哦,那个啊!”杨先生仍然不以为意“我也知道,无非就是想把我的问题转到小何身上。”
“也不是!”中年人大喊“那两个姓赵的最终想......!”
杨先生更加淡然了,干脆就两眼一闭,理都不理。
中年人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一脸惋惜状。
“哎呀嗨!!!”中年人急得不行。但他并不是急那些破事,而是急杨先生急不急。那谗鲤公认识杨先生几十年了,最盼望做的事情就是看到杨先生能够在他面前有失体面一次。简单来说,就是中年人闲得慌。
“哼!你他娘的!”杨先生睁开眼睛,对着中年人的额头凌空指了指,顿时中年人朝后边仰了仰,一边仰头还一边遮掩着,恐怕实在是有些痛,“你个臭小子都比我大了,怎么还跟我玩这种把戏。”
“这不......是来看师弟你来了吗?”中年人的心事被杨先生看穿,有些挂不住面子。
实在是乱,老年人跟中年人说中年人比老年人大......
想到这,杨先生一阵心酸,自两位先生都走了之后,他那为数不多的师兄弟又一个接一个的走。严格意义上说,杨先生是几位是兄弟里,活得最后面的。
“那两个姓赵的,回头我跟他们说道说道,小何也是。”杨先生沉吟许久,终于开口“但是我过几天就要走,陈简的事,就先麻烦你谢彰了!”
那个叫做谢彰的中年人,微微颔首。
到了下午,又是一个新的杨先生。陈简也是新的陈简。他有些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这心里,貌似种下了一颗种子。不知是谁种下的,是杨先生?是徐老魔?两个人貌似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只是陈简目前啥也不知道,只觉得胸中有口浩然气。管他去死!
还未上课,杨先生在公事房里打着谱。闲来无事便是如此。自杨先生致仕以来,便天天围观某位国手的对弈。认为下得好的地方,杨先生便点头笑笑,如果在杨先生眼里,哪块地方下砸了,杨先生劈头就骂。
此时杨先生不骂也不笑,只是抬头望天罢了。“有意思。”
赵家俩父子顿时汗毛一炸,同时额头上都出现了豆粒大的汗珠。他俩原本还在休憩,结果却被棒喝而醒。在旁人眼中,杨先生那三个字只是轻轻说的,但是落到他们耳朵里,却想午后春雷。
“赵集啊。”杨先生微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杨先生的语气依然还是那么的温醇,但是赵集的心湖却是惊涛骇浪,他跌跌撞撞地起来,却实在忍不住,朝着地板大口大口地呕血。赵集用手扶着墙,却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像是被冲在钱塘江的浪涛里,一下颠一下倒,颠向一边,倒向一边,并且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赵集勉勉强强地朝着学塾的方向弯腰作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尽是鲜血带来的咸味。
赵老太爷也不好受,胸腔内气血翻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都有点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将死之人。只是赵老太爷他强撑着身子,扶着腰,同样也是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外,朝着学塾,强提一口气道:“杨先生,我们家的家奴我们自己管,用不着你替他出头!”但是这句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杨先生瘫倒在太师椅上,面色如沐春风:“那我的学生我自己来管,用不着你来管!!”
“难不成你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先是在任上毫无作为,其次是在这里肆意布局,丝毫不顾及他人!我们正给你减轻负担,顺带教训一番我们那家奴,你倒好,却......咳......咳”赵老太爷大口呕血,实在无法说什么。
“我布局,管你屁事?!”杨先生依然慵懒地说着,“大不韪我已经冒尽了,还有这片天下,我见过的棋手多的是,第一次见你那么拙劣的俗手!!”
“你信不信我一纸诉状告到北荒玄武殿?!”赵老太爷吞了吞血道。
“告呗!那群人能拿我怎么样?”
“父亲,父亲!!”赵集跌跌撞撞冲下楼来,赶紧拉着赵老太爷道“不要再说了,父亲!你再说下去,我们全家都会死!!”
“放心,我好歹还读过圣贤书,没那么凶残。”杨先生的声音响在二人的心湖里,但是稍微柔和一点。
赵老先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赵集的手死死捂住赵老先生的嘴,啥也说不出来。
杨先生似乎不想和他们掰扯,他嘴唇动动:“行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次先废掉你们一半修为,如果下次坑人坑到这片天下,我杨某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你等灭杀!行了,我还要上课,不跟你们掰扯了!”
陈简看见屋舍上落下一只乌鸦,已经成了两截。不过陈简却丝毫不在意。他知道是谁干的。
书生巷有个臭小子名唤韩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剑仙”,及其善于上房爬墙,飞檐走壁。若不是个子太小,那陈简都未必打得过他。那混小子没打过大架,却天天爬墙上房顶,用竹子削出来的长剑斩落过往的飞鸟之类的。其实挺厉害的,能够将手中剑玩到比飞鸟还快,能够爬上徽派建筑的高墙细脊,并不摔下来,也着实厉害。前段时间,杨先生不在,这臭小子便跟着陈简上山下河,摸鱼抓鸟,顺便两个人还会对练哩。陈简用木棍,韩萧用竹剑,二人好生幼稚。
只是有个问题,那就是最近往来的乌鸦多了点。他俩貌似也不当回事。乌鸦表霉运,但是韩萧最近看起来也没有不开心啊。
杨先生也照常上课,貌似也不当回事。
陈简拿起天天和韩萧对练的木棍,韩萧则拿着竹剑。没记错的话,这把竹剑还是陈简帮忙削的哩。当然,这是散课的时候。陈简却丝毫不晓得,那公事房的屋舍里,总有双眼睛在静静的看着陈简二人。
“陈简!!”韩萧那略显稚嫩的嗓音响了起来“看招!”
陈简原先还在笑看韩萧,当韩萧的两条腿动起来之后,陈简面目一凛,手中的木棍稍微转了转,转到最适合陈简出剑的状态。木棍向后倾斜,正在思考着怎么迎敌。到底木棍应当是反抓,还是正抓,到底怎么打才能将对韩萧的伤害降到最低。
容不得陈简思考,韩萧的两条腿猛地发力,跳起来三尺高,一道快剑就是当头劈下。陈简见状,先是横走转身向右躲闪,再借势将木棍向左横斩,并向韩萧后颈开去。只是陈简刚开始还在想着如何才能不伤到韩萧,这才过了一招就忘了。
韩萧感到后颈一冷,向前冲去,同时在踩到某一点时将竹剑向后突刺,陈简皱了皱眉,同时凭借形势开始拆招。
他将木棍抵挡在面前,就等着韩萧朝着陈简的面门刺来,不过韩萧动作够快,将竹剑转一转,朝陈简腰身斩去。这使得陈简......
也没怎么样,因为陈简这下也只是假装抵挡而已。陈简的真正目的,就是一道前空翻翻到韩萧身后。韩萧资历尚浅,没有预判到陈简的意图,只是单单纯纯的将竹剑朝着陈简腰部轰杀而去。陈简眼神稍稍亮起哦,好的,中计了!
他没有提醒韩萧,因为此时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有个习惯,在迎敌的时候,无论是真敌人还是假敌人。一律当成真敌人看待。
待到陈简已经凌空而起的时候,韩萧的眼睛都瞪大了。瞪大之余,心里正在思考怎么对付陈简。但是一旦转过身,自己就是一个非常被动的处境,只能通过拆招——夹缝攻击——拆招来找到主导权。
不过韩萧的剑速,特别快。快到陈简只能看到一股残影。这刹那间转过身后便找到了主导权。这让打算跟进的陈简有些惊诧,但也仅限于有些惊诧。很快,陈简就将走位之法运用到这场对决之中。此时其他同学都走近了,看陈简和韩萧的惊世大战。
走位,专业说就是走剑,先来一下奇步攻。所谓奇步攻,在业内的专业术语里,就是折返走剑。
刹那间,原本韩萧想要转身突刺,但是一下子被陈简这套操作搞蒙了,只好赶紧架好格挡,先抵挡住陈简的折返走剑。但是陈简只是稍微晃了晃,他早就算到了韩萧的下一招。陈简猛地起跳,再来一套前空翻,一下子就翻到了韩萧右侧。直直一道突刺。
这个时候韩萧还想着:陈简啊,你虽然人很快,但是你这木棍舞得有点慢了。
不过陈简不打算跟他玩太久,他打算将自己的木棍玩得快一点。他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而且改换了先前那死板拿法,将手腕彻底用活了。
现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开始预判:这道突刺过后韩萧必定有几种打法:其一是学我的那套前空翻,依照他那功底可以使得出来,然后再突刺与我。到时候我便可以四两拨千斤,将韩萧剑势化掉,随后贴着韩萧的竹剑沿袭而上,打他的手!若是对面护手阻挡,那就踹他一脚拉开身位然后跟进绝杀;其二便是韩萧左右走剑,以奇撤步躲闪。这样的话可能我会被动,因为虽然我看起来像是掌控他后退路线的那个人,但其实是他来决定我该怎么进攻。这就是所谓的以退为进。这个时候我反而要做防守势,以防那龟孙子冲上来突刺点剑。
但如果面前这人懂得第二种打法的话,那他就是一位非常具有天赋的剑客。
陈简打算玩得更加激进一点,虽说对面可能会使用奇撤步躲闪,但是陈简打算跑得更快一点。快到什么程度?唯快不破,将其封死在走位里。过两天陈简可能要走,就打算给这小子上一课:凡是只是用巧不行,还要懂得打好基础。
杨先生正襟危坐在公事房内,正偷偷看着远处的陈简。他感到有一丝惊诧。
他惊诧的是名震剑津天下的山水郎陈简,心思竟然这么深。打个架跟自己差不多,专门去推算下一步。最主要的是他还发现陈简还有好多招式没用上。运剑,走剑只是最为基础之流,韩萧差不多做到了前一步,陈简至少做到了第三步:算剑。
这就是个少年老江湖的本事吗?不过造成陈简如此的,杨先生恐怕功不可没。算了,继续观战罢。
只见韩萧选择了第二种做法:用走位控制陈简。
陈简冷笑一声,韩萧看到了,背后猛地一凉,但是这点时间并不足以支持他想这么多。韩萧快速地左撤,左撤,右撤,走禹步骚扰陈简。
但是陈简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木棍,稍微看了一眼韩萧的走剑套路,不找规律,就顺着韩萧的来。却是陈简控制韩萧,封死他!
他的木棍,快到只剩残影,随手带起一阵阵风。只见陈简的走位将要和自己相撞,韩萧摆好了架势。这是一道典型的四平摆虎,就是格挡之后强拆招的套路,当时号称什么招都能拆掉。因为其四肢不紧不崩,及其灵动,格挡之后顺着对方剑势拆招很方便,又因为其样式特别想老虎,便由此得名。
但是陈简此时的剑速是韩萧的两三倍......
一道横斩过去,击中了韩萧的竹剑,但是韩萧开始顺势而下,随着陈简的攻击。陈简一道被拆,马上跟进,先行预判:先走折返走剑突袭至韩萧正后方,当他转身的时候再走折返走剑,晃晕韩萧。最后韩萧不得不再次拆招已获得主导权,谁他娘的给他拆,老子直接一道走天剑劈他天灵盖!
果然没错,韩萧确实是被晃晕了,但是韩萧做出了个令陈简更加惊诧的举动,只见他吃力地稳了稳身形,一道正撤步拉开身位,陈简反应过来的时候,距离韩萧已经有五六个身位了。陈简不得已,只好马上跟进。
陈简没算到这一步,是正常的,因为正撤步的风险太大了,没人会往这方面想。如果陈简要跟进退敌,就会把陈简逼入被动。但是陈简想要靠自己强横的速度和力量分封死韩萧。你快,我更快!
陈简向前冲去,左右折返走剑,一剑劈向韩萧,韩萧抬剑格挡,陈简不依,再以更快的剑速回过身,再斩,韩萧不得已,再拆。
这个时候韩萧越打越被动,实在是受不了了,经过几轮格挡拆招后,已经到了能够忍受的边缘了。
陈简再走折返,再走折返,连续走了两趟,直至甩出那走剑套路:奇奇正正奇奇正。
韩萧左拆右挡,陈简左右进攻。攻势越来越犀利。角度越来越刁钻。
折返,折返,走,走,两崩,转身横斩,拉开身位,跟进绝杀!
只是绝杀二字却做不到,因为韩萧刻意躲闪,就是不攻击。我强攻,他躲闪。
陈简玩不起了。
刹那间,陈简猛地消失,无论是抬头看,还是低头看,还是左右看,都看不到陈简的影子。但是须臾之间,陈简又被按了下来。刚刚那一木棍差点点到韩萧面门。
只见陈简的肩膀上,搭着苍老的一只手。
陈简此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死死压在这里,实在是动弹不得。
“杨......杨先生。”韩萧咽了咽口水,目光痴痴地看向杨先生。杨先生捂着脸,对陈简捂着的。
在这期间,陈简肩膀上的力道骤然加大,使得陈简直喊疼。重若泰山,在旁人看来却轻若鸿毛。以至于陈简连抖动肩膀都动不了。
陈简抽了抽嘴,他实在不知道杨先生是怎么将其按下来的。
杨先生实在有些无语,喟然叹曰:“陈简啊陈简,你怎么搞的,山道三境仙师竟然连小孩子都搞不定,你这山水郎是白叫的吗?你个净坛,白吃了那么多饭!”
韩萧瞪大了眼,这姓陈的怎么藏的这么深,竟然是个三境仙师!
陈简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山下的山道三境仙师,这要归功于当初杨先生的当头棒喝:
杨先生说:当初陈简在外头听说某宗门招人,陈简仅限于感兴趣,不过却被杨先生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陈简,你别问了,你走山道一途,撑死六境,不能再多了!”杨先生说的毋庸置疑,陈简还想多言,却被当时杨先生的正气给震慑回去。他没办法多嘴地问“为什么”,而是点了点头道:“先生教诲,学生铭记于心。”
但是先生还是告诉了陈简,前六境的情况,供陈简去参考:
各地对修为境界有各自的叫法,最起码在前六境叫法是五花八门的。南剑州有本官册叫做《渠黄梦忆》,里面曾正面确定了这些修为境界,你别说,还挺简朴的:净堂,净室,净坛,净街,净心,镜自身。且不带“境”字,说明前六境多为身份象征:第一境只配扫大堂,第二境还可以扫卧室,人们都嫌第三境饭量大,第四境可以一口气将一条街扫干净,随后便可以修整道心,悬真气,去污秽,正其身,受册封,传度成地仙!所以说五,六境多称为“半步地仙”
另外前六境里对应的两道仙阶,鬼仙和人仙,是不怎么被人们承认为仙的。这六境,每前进一步,均需大气运大毅力于身,其难度宛若剑锋上翩翩起舞。
倒是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至少大宋国子监是不承认南剑州的所谓境界的。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不过除了名称不同,划分标准、传度标准是相同的。
陈简死命的想要转过头去,想要看看旁边的杨先生,只是自己的脖颈像是上了锁一样,死都扭不过去。哪怕扭动半分,都像是跨过了三千山八千河那般辛苦。
杨先生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也真是,好好的打什么架?抄一遍千字文,明天上学的时候交给我!”
杨先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是陈简不知道的是,之所以陈简会在这无声无息的走剑中被拦截下来,是因为杨先生把学塾周围的时光长流稍微拨开了点。
陈简肩上的压力瞬间消失了,这个时候陈简彻底瘫软下去。这一招太累了。
那道瞬间走剑是陈简到三山州的时候,某个女子送给他的,算是桃花劫里的一环。没有名字。
再回头看了看韩萧,发现他眼眶发红,一副受委屈的样子,他委屈的不是陈简仗着修为欺负他,而是有了修为还一直隐瞒着,不够兄弟。只是苦了修为高,情商低的陈简。
赵家在噤若寒蝉的同时,也受到了来自于建州的消息。
杨源乡十大族的回信。
赵老太爷颤颤巍巍地走去拿信。这个时候,他的修为被废了一半。
修为废一半,那就是所受的仙阶册封,皈依度牒等信息,就会被强行更改。也就是说,赵老太爷的名分,待遇都会迎来毁灭性打击,严重一点甚至会带来孽因。赵老太爷特地去查了一番,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自己可能会成为此番天下遭受因果报应的替罪羊。
他这个修破天才得来的山道十二境却成为了他的催命符。于是乎他赶紧发了道密信前往建州寻求帮助。这道密信是由飞剑发出去的,杨先生装作不知道。
半天之内,赵老太爷得到了消息。
没想到这道密信仅仅写了四个字:自求多福。
赵老太爷......
我们暂且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只是赵集貌似有什么新的发现。
赵集拿过了信封,他是不相信这些建州的大家族会坐视不理,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赵家覆灭,那几个大户人家也绝对没有活路。换个意思:那些大家族不会用这四个字来敷衍你。
于是赵集历史性地翻开了背面:
以史鉴今。
因为这四个字是由狂草书写的,所以说赵集费了老半天劲儿才看出来。只是他的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他们打什么机锋?!
......
陈简猛地打了个哈欠,杨先生的眼里杀机毕现!此时杨先生正坐在公事房的他袖袍无风自动,但是他仔细想想,欸,算了,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发火。
......
龙池乡书生巷。
韩家今天晚上邀请陈简吃饭。这不是什么应酬待客,而只是家常便饭罢了。至于陈简,也没有落了这份人情,屁颠屁颠舔着脸留着口水便跑到韩韩家。一进门,便看到韩萧在那里斗蟋蟀玩。、
韩家最老的老爷子还在,精神矍铄。韩萧的父母也都在,甚至韩萧有个妹妹,叫做韩锦儿。
韩萧的父亲韩峤非算半个读书人,政和八年的举人,而后就到此了。原先他想当个教书匠,但是仔细一想,罢了,回来龙池乡做做生意罢。现在这年头,生意人往往比农民和读书人混得开。韩萧的母亲赵氏则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今年才二十八。算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良家女。至于韩锦儿,算个美人胚子。
只不过家里有这么个哥哥,也是天天在家里鬼混。他爹天天要求她读书,她偏不;她母亲则教她做女红,也不学。学啥嘞?韩萧的一手剑法。至于韩萧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韩萧则说是梦里学来的。陈简是不太相信晚上睡个觉能睡成剑客,就是陈简自己也得杀个百万兵才行。
韩锦儿的真实战力陈简略知一二,说是陈简在不用走剑技巧的情况下,是绝对赢不了韩锦儿的。不是陈简太辣鸡,而是韩锦儿的运剑手法臻于大成。这一点,是杨先生亲自确认过的。
韩萧在不用谋略和心计的情况下,也是赢不了他妹妹的。
陈简一进门,便迎来了陈简矮一个头的韩锦儿的一掌。这一掌拍到了陈简的肩膀上,使陈简微微皱眉,随后就是非常可爱地大喊打招呼:“陈哥哥!”
陈简此时才转过脸面,咧嘴笑了起来:“锦儿妹妹!”
韩萧看了看陈简,面色幽怨。
此时韩峤走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山水郎来啦!”
“韩大哥!”陈简点头笑了笑。
“嗯,最近功课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
赵氏还在后厨忙活,今天的饭菜她准备了很久,挺丰盛的。陈简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什么牛肉,鱼头,什么排骨啥的,甚至韩峤给陈简备了一瓶陈酿。对此,陈简也不会感到很奇怪,因为每次去韩萧家做客,陈简都会受到如此热情的款待。
赵氏从厨房里转过头来,看见陈简在场,便热情地打了招呼。陈简也是笑着回应。
等了小几刻钟,几个人上了餐桌。陈简和这几天个人聊天,无非就几点:拉拉家常,评议时政,尤其是陈简,和韩峤聊得开,因为韩峤和陈简在几来年前,也是个壮游天下的大丈夫。只是韩峤做了商人,陈简成了学生。
听说韩峤在龙池乡龟山南边开了几亩地,在南邵官道旁边租了几道旺铺,陈简便和韩萧端起酒盏共饮。只是韩峤貌似有什么心事。
对此,陈简不方便去问。但是韩峤在酒过三巡之余,给陈简说了一嘴:
“这里叫做剑津天下,你应该知道罢。”
“知道。”
“大宋朝的官邸发来了这里,打算对这里的天官进行一次裁撤。”
“怎么了?”
“可你要明白,这里真正的权力机构,似乎并不受大宋朝统辖,我跟你讲过,这你也应该知道。”
“嗯。”
“所以那赵官家既然能够随意插手其中事务,是不是证明现在剑津天下的处境很危险。”
“差不多,略有了解。”
“所以这里稍微提醒你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点乱。”
“不已经开始乱了吗?”陈简有些无奈“自剑津天下‘逢春’三年以来,这所谓‘二阁’已经处于半瘫痪转态,以至于剑津天下人员流失,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都没了再造的潜力,算是日薄西山了。”
陈简还是稍微懂得一点。这也是他走这么多年江湖传来的见闻。
只是陈简依然搞不明白,这种事务,可有渊源。
南邵官道旁的野草,被风稍微吹的起来,太阳落山了,这犬吠依然没停。
杨先生一直在公事房打谱,蜡烛照着他那棋盘,也照着他那如沐春风的脸。只是他轻轻笑了笑:“如此棋局,真是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