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只是一番凄雨苦楚。白天是雨天,晚上是雨天。只是苦了天上的乌云,还要忍受早春的料峭寒风。乌鸦啊,在屋檐间腾来腾去,似乎在替这片天地遭受这些劫难,痛苦的很。
陈简拿起打火石,摩擦了一番,便找来鱼油,点了一盏长明灯。只见他那桌子上摆了三本书,一本是杨先生给他的《订顽》,还有一本是陈简从龙池乡最南边净明斋讨来的《小戴》,还有就是赵官家命翰林清贵主持编修的剑津天下地方志。只是这本地方志很少提及到什么“天官”,“礼制秩序”这样的词汇,反倒一直介绍这里的山山水水,和黎民百姓。不过赵官家编修的地方志,恐怕还有许多有失偏颇之处,就是掩盖了大宋给这里带来的劫难。因为大宋介绍的剑津天下,光是序言就一直在吹嘘大宋。以至于他那所谓的“冗弊”被完全掩盖。至于这里其他的东西,没写。这里杨先生也有提及一二,让陈简将这本地方志当做地图杂书一般看待即可。
他今天就打算啃啃这本杂书。
这套地方志原本大宋编了五本,分别对应这里的三州两军,杨先生给到的,就是最贴近陈简生活的《南剑州志》。同时,这也是这一套地方志里最厚的一本。
有个序言,大致如此:
剑州者,居虎夷之南,戴云之北,冠豸之东,鹫峰之西。东邻三山,北倚建州,南抵兴化,西靠汀州。为别之川陕路剑州,故别称之南剑州。自隋唐以来,便多有变革。虽多有战乱,却不至此兵家不争之地。至我大宋,便为一派歌舞升平。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吏治清明,政事通达。至于我英明太祖,神文圣武,顺应天命,黄袍加身......
接下来序言一千字,都是在吹。
这么说罢,陈简要这本书,恐怕只是为了认字。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来,雷雨轰隆一下,使得陈简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太怪了。陈简缓缓站了起来,就这样看着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只不过总有一道脚步声试图以雨声来掩盖。陈简眉头一皱,目光一凛,定睛看着窗外。
凭空一声乌鸦飞过,陈简只听到一道破风声。他下意识扭了扭头,“轰”的一声,那道破风声穿过陈简的耳朵。
“嗡......”陈简忍着耳鸣转过身寻到床头一顶斗笠。这顶特制的斗笠可以使陈简的脑袋扛刀。斗笠戴上之后,他便跑到一处柜子面前,哗啦一声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有一把锈剑。
陈简顾不上这么多了,锈剑就锈剑罢,谁叫自己这么久没保养,南剑州本身就有点潮,生锈在所难免。
陈简将其猛地抓起来,从门口冲出去,只见一道剑光突现。陈简眼疾手快,就是将腰一扭,身子顺势一转,在刹那间找寻到对手踪迹。
对手距离陈简仅仅六七尺,戴着黑头套,全身黑衣。一息未过,陈简找到平衡,转过身朝着那人后颈就是一剑。那人一听剑鸣,便是强行将不甚平衡的身体扭过来,且仗剑格挡。陈简一击不成,顺势转身再来一击。只是那人剑势是不合理地稳,陈简只好放弃一力降十会的战术。
顿时,陈简后退,折返走剑。对手也没有跟进。直至陈简爆退一丈,才停下来。
“来者何人?!”陈简低沉着声音问,但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会有多幼稚:对手会将自己的家底托出来吗?
“你也配知道?”对手同样也是将声音地城下来,还略有沙哑。像是......几日没喝过水那样。
陈简稍微观察了一下,对面这个身位,两边墙,一人半宽的通道,但是陈简这边路会宽一点。也就是说,如果对手一直爆退,自己将会陷入无路可走的境地。除非摆出冲阵剑法。
但是冲阵剑法只是为了突围,而不是为了杀人。
所以陈简尽量将其拉出来,拉到稍微宽一点的地方,这样好走位。
陈简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两腿猛地冲去。就连对面,貌似有点无所适从。忽然,对面手一挥,两道飞刀猛地杀出来,陈简一道走叉运剑将其击落,只是在这一刹那,对手强冲了过来。快到看不见,尤其是晚上,黑灯瞎火的。
只是陈简在感受到对面风声的时候,才开始爆退。对手强冲过来,陈简抬剑格挡。这个时候的道路还是很窄,就是跳起来,踩着墙到对面,恐怕也不是个好办法。对手打算抬剑横斩,只是陈简提前预判到了,开始运剑将这种酝酿中的攻势强拆掉。单手剑走叉远远比双手剑走叉来得困难,因为双手剑走叉只需要靠两只手,而单手剑则需要全身的力量协调来完成。于是乎,陈简反手爪剑,试图只用一只手走叉。但是对手显然练过身法。走过上面的剑之后开始攻击下盘。陈简挡下一招后,对手开始将长剑朝着腰腹部摆,若是反手抓剑还挡不到。于是陈简只好一脚踹去,趁在对手长剑扫到这边之前将其身位拉开。
对手被拉开身位后,继续跟进。陈简看准对面的架势,想好拆招套路。因为只有窄窄一条道,所以陈简只能将运剑速度再快一点。
只是这一把绣透的长剑能否撑得住?
“同行!”他对手中剑,心中说道。
陈简气息一沉,竟惹得一旁尘土飞扬。
疾冲,横斩预判,格挡,斜上拆,斜下拆,转身斜斩。格挡,格挡,横斩预判对方剑势之后竖劈。此时对手的每一剑,貌似都被陈简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陈简一直没有看透对方有没有修为,但感觉像是有的。
因为一个普通人,是不太可能将三四两重的长剑,玩得跟飞燕一样花,一样快。哪怕是陈简前几年走江湖云游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哪位毫无修为的剑客能够如此。
只是对面貌似不想按照陈简的套路出牌,他直接一道爆退。
陈简瞪了瞪眼,似乎在吐槽他的毫无骨气。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预判自己甩出山上战技的时候,对手会有什么反应:
其一就是跑,但是陈简摸了这么久的底来看,绝对不可能。
其二就是利用地形优势,将陈简阻拦在这里。但是这一招可能施展不出来,因为这里太窄了,窄到横斩都要考虑空间。这么说罢,如果对面不是个专业刺客的话,玩不起。
其三就是一道冲过来,同陈简拼战技。至于怎么拼,陈简想到三点:要么转移战场,这对双方都有利;要么同陈简拼运剑,因为这里走剑走不开;要么就是同陈简无脑拼剑速,就是谁拆得快。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
......
杨先生端坐在公事房,看着面前的棋盘,只觉得可笑。可怜自己辛辛苦苦布局这么多年,却是颗粒无收,倒是被对面给收去了不少棋子。
他打算来一手妙手。
杨先生执白棋,正思索着往哪里下才可以堪堪布起局来。座位对面没人,却挤得很,怎么说呢?自己正在尝试着击破对面的大道。
他稍微沉吟了一番,心中坚定道:落子无悔!
惊雷穿堂过,棋落惊风雨。
......
剑津县建水河畔,有一座衙门。修得没那么富丽堂皇。若是有人走进去一趟,就会看到黑白无常。
这座衙门是剑津天下平章政事叶子隐修的,目的就是让这群平章司的老剑仙们有一个温暖的家——不至于让别人没有温暖的家。叶子隐没有杨先生那么闲,他还在里面办公。
叶子隐最近很烦。
莫说是那所谓的礼制秩序崩坏,天道可能崩塌这种陈年积弊,叶子隐差不多习惯了,毕竟自己上任至今的年岁比杨先生的年纪还要大。杨先生是皇祐癸巳年间出生的,而叶子隐是他出生前十个月在这里走马上任的。
别人都知道,叶子隐曾经担任的官职不少:西镛县令,古田县令,三山州太守,福建路提举常平使,浙江东路转运使,权知开封府事,徽猷阁直学士,尚书右丞。差不多拜相入阁的时候,一纸调令将其贬回老家当知南剑州。
最近他烦的是:因为杨先生那场对弈,引得自己不得不亲自上阵,稳住形势。这是一段令人抓狂的过程,以至于个把月下来叶子隐憔悴了许多。
这几年比较特殊。
那座学塾的上一任主任游先生虽然点名让杨先生做天官,但是杨先生自上任以来对于这片天下的天道一直听调不听宣,不顾平章司的反对在那里胡乱布局。当然“胡乱”二字并不是叶子隐说的。
叶子隐突然心神一凛。
“好一个落子无悔!好一个惊雷穿堂过,棋落惊风雨,难怪我这里的风声雷声这么大!”
三息之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了叶子隐的公事房。叶子隐抬头瞥了一下。
“叶相公!”老人正气凛然,精神矍铄,眼睛里充斥着凛厉的剑气,仿佛看他一眼自己就要瞎。“那个杨时,又开始做事了。”
“杨中立啊!”叶子隐笑道“你啊,就甭管他了,他怎么来是他的事,与我们这些老相公何关?”
“可是他这么一搞,整个剑津天下的山水气运......格局.......”对面那位老人似乎还想讲什么“再搞一下,这里就乱套了!”
叶子隐将手上的小楷狼毫靠在砚台旁,抬了抬头,沉声道:“已经乱套了!”
“这......”对面老人一阵尴尬道“也对,近来这剑津天下的行政效率跟乌龟似的!”
“好家伙!”叶子隐突然一笑“你这是在骂我呢!”言罢,还瞟了老人一眼。那名老人顿时如芒在背,汗毛炸起。背后冷汗留下,压力如山。他知道,面前这位叶相公,一旦开始吐槽时,那是真吐槽。也就是说,想吵架。并且叶相公的实力,不能说是有目共睹,只能说是群神皆惊。十个自己也不够面前那位叶子隐打的。
“诶!”叶子隐喟然叹曰“算了,你去吧,反正他杨中立搞得什么东西,都由我来应付。至于这所谓的‘乱套’,我会处理,你就别管了。”
对面老人听罢,朝着叶子隐作了一揖,叶子隐点头笑应,且目送着老人离开自己的公事房。
只是在这之后,他才摇了摇头苦笑道:“杨中立啊,你这是何苦呢?”
同时他的心里也藏着一盘棋。
......
陈简眼神一凛,悄悄吐纳,让自己开始进入山上仙师的状态,而对面那位刺客见状,毫不示弱地开始吐纳。仅仅过了一息时间,陈简和那位刺客同时消失。
但在同一时刻,两道剑光猛然对撞到一起。只见一声金鸣声,半截剑掉落在地上,那一段已经绣坏了。
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对撞了一下,撞断了陈简的剑,随后两个人都互换到对方的位置。
陈简脸色微冷,没想到自己这一把剑竟然这么菜?!
陈简将手里剩下的半截长剑随手扔掉,这一刻雷电的亮光照在他的一侧脸上。
一直等到轰隆一声,陈简再次消失。
对手的面部表情看不清,但是陈简相信他在笑。
同时对面也直接开始冲。
直到最后,二人仅剩两尺的距离时,全部现身,对面对着陈简就是三剑斜斩,陈简不得不跳起来绕道走上面,但是对面又是不依不饶,将长剑向后面摆,就这样堵着陈简。陈简绕路绕到一半,不打算走了,直接从天上掉下来。
与其说是掉下来,不如说是陈简打算一脚踹下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对面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暴烈的猛风。他想要将手中的长剑朝着天上摆,结果却根本来不及。
“砰!”以至于陈简一脚落在对面肩膀上。
地面猛然炸起了一道道蜘蛛网,尘土飞扬。
那一下子,对面手中的长剑被直接踹掉了。
不过对面只是冷哼一下,朝着刚刚落地的陈简一道摆拳。陈简抬起左手肘格挡,随后对面又一道摆拳直轰陈简腹部,陈简再用右手抓住对面。结果对面和自己同时一道正蹬。各自拉开身位。
陈简有些气馁,原本可以从天而降劈他的大好局面被自己搞成逆风局。陈简不管了,一道闪现就上去了。只是陈简听到了对面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嗤笑。
对面冲了上来,没有捡起地上的剑。陈简虽然很纳闷,但也顾不上纳闷了。
对面一道直拳轰杀过来,陈简抬起手,端起一道柔和的架势,但却最为稳固,仿佛长在地上一样。在那一息间,陈简将稍许吐纳,将对面的攻势稍微有点艰难地化解掉了。
揽雀尾。
刹那间,陈简的身后起了一道风,狂风吹起了地上的尘土和雨滴,还有一道深深的拳印,触目惊心!那道拳印有一尺深,能将地板打出一尺深的拳头,却被陈简化解掉了。只是陈简的五脏六腑尽皆受到重创。一口鲜血从陈简的咽喉里迅猛的涌上来,只是一道咸腥味,粘稠的质感顿时充斥陈简的口腔,只是陈简还得硬生生吞下去。
这个时候,对面的声音很沙哑,笑道:“揽雀尾......滋味不好受罢?”
这下轮到陈简嘴硬了:“要你管?!”
对面貌似想和他打舌头,笑道:“你信不信我才用了六分力气?”
“才六分呐?”陈简反唇相讥“歪呦嗨!我还以为是三分力呢!!”
“臭小子!”对面那人笑道“你找死?”
陈简先动了。
对面很不要脸地摘下了衣服旁边的压衣刀。陈简跑到一半,定睛一看,暗暗唾弃着这种无耻的行径,顺带朝着脚下一瞥,找到一块小石头。他冲过去,朝着这一小块石头就是一脚射出去。
看到这块石头飞来,对面拿着压衣刀丝毫不慌张,他摆起架子,就等着那块石头飞过来。只是那人抬起手来,飞快地挡掉了那一块石头,只是陈简再次消失,朝着对面就是一把闪现。
他的丹田气恐怕早已告罄,就靠着体内最后一口浩然气死死撑着,但是陈简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化用这道浩然气的时候能够如此得心应手。只是心口有道暖流,朝着陈简的下丹田涌去。
这是心口最后一道浩然气。
刹那间,一句话炸响在陈简的心湖里:正心,诚意,教化,知觉,正气。
不能说陈简此时珠光宝气的,只能说陈简此时有如神助,每一步,都有一道浩然气撑着,都能踏出浩然气。
一道闪现,一掌拍去,外显柔和,内蕴刚强。这使得对面稍许一阵恍惚,反应过来的时候,陈简的一道掌印已经抵在对面的胸口了。不管对面压衣刀有没有用,就是看不到陈简。
对面的反应比刚刚陈简还要激烈,一大口血猛地喷出来,整个人向后爆退了几十步,才能扶着胸口堪堪站定。只是陈简听到一阵琉璃碎裂的声音。
没错,如果对面受到那法器的保护,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自己这一巴掌,威力这么大吗?
算了,不管了,既然一下干不死他,那就再来几下,刚刚好对面压衣刀飞了。
但是对面的拳架子也摆好了,又一道掌印过去,只是对面有一拳迎了上来。两个人,一拳一掌,打在一起。只是这个时候身负一口浩然气的陈简却感到一阵吃痛。但也就一阵吃痛。
同时对面跟进三拳上来,陈简抬起手肘,横肘,横肘,抬肘化掉攻势,最后一道正撑脚攻过去。对方也是一道正撑脚攻过来。两个人的脚攻在一起,随即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随后两个人再一次对冲,没有给陈简换气的机会,导致陈简体内的浩然气消失殆尽,就是那道所谓的“暖流”貌似也救不了他。
陈简在苦撑,对面何尝不在苦撑。对面也是,心头一沉,再打下去,没人会赢。就这还要打?
没错,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将陈简的人头提回去。
两人重新相差五尺,对面一个旋风踢,陈简抬起手肘就是格挡,这一下子陈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但是身位偏了一点,双方互换了身位。此后陈简转过头来,凛然发现对面又开始跟进了,几道直拳。
陈简此时一点气都没有了,只好抬起手肘,用最狠辣的方式拆招。
恰逢对面也没有气机了,于是双方开始纯肉搏战。
横肘,横肘,抬肘,劈肘,陈简看准了对面进攻的节奏,边预判边抬肘防御。只是对面看准了时机,一道下勾拳破了陈简的横肘,陈简不及反应,被对面一道勾拳直击肋骨。
陈简猛地吐了一口血,但是对面还想跟进,陈简连忙一道撑脚踹在对面胸口以拉开身位,然后自己下盘不稳,倒在地上。
对面被拉开身位后,丝毫不慌,用手稍微拍了拍满是地上泥水的胸口,貌似笑了一下,继续跟进。
陈简起身不及,两下子就被跟进到位,只能一道朝天脚暂时轰开,鲤鱼打挺立刻起来,但是对面不给陈简摆拳架的时间,一道旋风腿轰过来。陈简堪堪挡住了对面的进攻,随后对面又踢出两道侧踹。陈简抬脚格挡化消,此时貌似对面也有些乏了,陈简见到优势就马上跟进,开始占据主动权。陈简上去就是一道侧踹,对手抬脚格挡不力。陈简侧踹过后立马跟进一道旋风踢,对面见状,只好能退就退。陈简这一脚自然是落空了。但是他落地之后继续一巴掌盖过去。刚刚好对面没有将脸缩回去......
“啪!”
对面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只是他一直戴着的黑布掉了下来。但是黑夜之中陈简并不是看的十分清楚,继续跟进。
只是对面急了。
围着脸的黑布一掉,一切就暴露了,他顺势站定身姿,随后袖子一抖,三道寒光。
陈简的汗毛彻底炸起来,对面指尖的三道寒光给陈简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立马算准了对手要进攻哪里:下丹田,膻中,眉心。
三根针。
陈简的脸上稍微露出了点冷汗。这点时间是不够陈简换气的。他再次看看地板,看看有没有小石块。
终于,陈简看到了对面那嘴亮光光的牙口,那是冷笑。陈简顿时看到一块极小极小的石块。
陈简迈开腿,就看见了三道寒光想着陈简无声无息的飞来。
因为陈简比较高大,所以那三根针基本不可能躲过。尤其是最下面那根针。
陈简再次将地上的石块踹了出去,打掉最下面的一根针,顺势将身子向后仰,中间那根针戴着细细小小的寒风略过了陈简的衣衫,随后陈简两手撑地后将腰撑住
须臾,陈简抬起身子,朝着前方强冲。
对面眼看刺杀失败,再次将袖子里的三根针抖出来。陈简的心湖再次泛起波澜。
你娘的,你到底还有多少根针啊?!
陈简忍不住了,跳起来就打算向前冲去。
这个时候真的就是送死。
想当年,老子一人一剑,杀的剑津天下山下江湖遍地是血,一剑战三英,从悬崖上跳崖逃生,那真的是气吞万里如虎。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竟发的境界,尤在眼前。当初,老子对阵十八好汉的时候,还敢豪迈笑道:“一对十八,优势在我!”
才过了几年,难不成这么个小小的破地方,就要成为我的葬身之地了吗?
那三根针吗,每针都要命,而且地上没有石子了。
只是陈简面前,有那么一道身影。那道身影是虚幻的,只是那三根针飞到那道虚影里,就化为灰烬。
那个人的伟岸身影,陈简晓得,便是那学塾的杨先生。
陈简能透过这道虚影,看到对面那道惊骇的眼神。
这个时候,有束光打在对面的脸上。
“何宏义?!”陈简瞪大了双眼,他打死也想不到,何宏义竟然想要杀自己?!
陈简他咬牙切齿,心湖里稍微回想了一下何宏义之前的面貌。
他和何宏义稍微熟了点,也是那种和蔼可亲的人啊,哪怕是除了那档子事。
“你!!”陈简惊讶得口齿不清。
何宏义也看见了他面前的先生,只字不言。只是他的冷汗彻底留了下来,他晓得,。如果刚刚没有把陈简杀掉,就很晚了。现在嘞,彻底暴露了。
杨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打着寒颤的何宏义,只是眼睛笑起来:“小何啊?想杀陈简?”
何宏义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摇着,只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杨先生摇了摇头道:“小何啊,你怎么就那么甘愿被人当枪使呢?”
何宏义嘴巴一颤,以一种青春萌芽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想活命。”
“这确实!”杨先生点了点头“你要杀不死他,还真活不了。”但是他话锋一转道“但是我还真不能由着你杀他,我当不了这和事佬。”
何宏义的眼角噙着泪水,他知道,此时过后,他肯定不能呆在学塾,而且可能还会因为刺杀陈简被杨先生灭掉。就算杨先生手下留情不杀他,老赵家也没人肯放过他。
“诶!!”杨先生重重地摇了摇头,只是说道“你这个局,不好破。”
“那怎么办?!”何宏义彻底急了,现在他关系的就是这个局。
“你们家,挺厉害的。”杨先生捋着胡须笑道“每个局,都是惊天动地的杀局,想杀谁,我不知道。只是我可以根据经验大抵猜出来一些。”
“你们家,只是和河西赵氏,有着一丝一缕的关系,但这也不是你们能和整个天下掰手腕的理由。”杨先生对着何宏义说道“他们的心思,不是争权夺利,只是有个非常简单的遐想:探寻到两千一百个甲子之前,那玄天之道的一系列问题。”
这下是何宏义和陈简被搞蒙了,什么两千一百个甲子之前?
还请饶恕陈简小何读书少,不知道两千一百个甲子是个什么意思。
“呃......”杨先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急忙咳嗽一声以化解尴尬,只是陈简和何宏义依然很好奇。
杨先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在那里笑道:“这个问题,恐怕还得等你们自己去寻找。”
随后就和何宏义说:“你要杀陈简,那我断然不能留你在学塾,但是我会稍许介入到你们家,看看能不能保住你。”杨先生投给何宏义一个想要被信任的眼神。
何宏义自然是感激不尽,顿首跪拜杨先生道:“杨先生之恩,我没齿难忘!!”
杨先生看着何宏义,理所当然地受了这一拜。
随后,何宏义带着满身的泥水,缓缓地走了。杨先生则留下来和陈简在那里站着。
“杨先生。”陈简抬头看着这虚幻的杨先生,“谢谢先生。”
杨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和我客气什么?!保护学生,是先生应该的。只是你刚刚和何宏义对决的全过程,我都看了。”
“怎么样?”
“呃,我不好评点。”杨先生的笑容始终在陈简的心湖里印刻着,像陈酿一样温醇。
“不过我来这里,并不是看你来打架的。”杨先生补充道“而是带你看点东西。”
“看啥?”陈简很疑惑。
忽然,虚幻的杨先生抓着陈简的手,用另外一只手往外拨,顿时,浩然正气盈满了整条巷子。
貌似时光洪流被杨先生稍微拨动了一下,陈简只觉面前都是虚空,没有所谓的小巷,没有所谓的天地,没有花,没有草,甚至没有“没有”
只有脚下的一块虚空而已。
杨先生笑道:“既然听了早上那番话,那就要试着介入一番。”
陈简此时的心志貌似被没有流淌过的时间定格了。杨先生笑道:“此番天下,唯有理道二字而已。”
陈简看着面前的虚无,有些疑惑:“为何?”
“理,为万物之极也,无极而太极。”杨先生稍微挥动了袖子,顿时天地间,泾渭分明,天朗气清,脚下是黑的,天上是白的。
“因为理中有变数,所以......”杨先生动了动眼皮,顿时天上有着黑色的一点,脚下也踩着白色的一点。
“由此,便催生出了许多东西。”杨先生打了个响指,脚下亮起了四象阵,四象阵又催生五行,五行外又催生出八卦:
乾震坎艮坤巽离兑。
再于是,又催生出六十四卦象。
最后,杨先生一挥袖袍,就构建出陈简面前的世界,只是陈简依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会动。
杨先生像是看透了陈简的内心所想:“你觉得面前的东西丝毫不动对不对?”
“嗯。”
“那好。”杨先生点了点头,又打了打响指,只见面前的世界动了起来,但都只是依靠这个“理”的特性运动的,简单来说,万物都在动,但都不是活的。
“你是不是觉得还缺点什么?”杨先生笑道。
“确实。”
杨先生笑道“我那倒霉师兄,提出了个啥......以仁论生意,以觉论生意,放在这里,确实如此。”
顿时,面前的万物,反复都有着自己的感受,都活过来了一般。
“这个时候,这里的光洪流已经动了”杨先生笑道“你面前的,算是一座小世界。”
随后杨先生戴着陈简,坐上了一条船,在时光洪流里穿梭。陈简看到了另一个陈简在山脚下的竹林里厮杀,看着陈简掏出自己仅剩的一文钱施舍给路边的乞丐,看着陈简牺牲自己保全别人,使得自己重伤。也看见了陈简伙同韩萧一块儿,上山下河抓鱼打鸟......
也看着其他人,其他人的其他人行事。
反正陈简看到了挺多。
最后,杨先生拉着陈简下船,就这样,陈简在震惊之余,走出了小世界。
他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只见杨先生笑道:“如果你能悟到什么,那你就毕业了。”
......
这波操作看的百里之外的叶子隐,面露微笑。
“杨中立啊!不愧是你!”叶子隐笑道“为了让陈简毕业,还专门开创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大世界!!”
这个时候叶子隐打算下班,正走出公事房,忽然碰到了一位老者。没错,这破衙门,老头子最多!
面前的老人就是剑津天下参知政事渠敬,比叶子隐小两岁。只是叶子隐看起来比渠敬年轻太多。
“渠相公。”叶子隐笑笑“下班啦?”
“嗯。”渠敬不善言谈,只是简明扼要地回答道“下班了,只是我很饿。”
“吃酒?”叶子隐笑道
“好啊好啊好啊。”一提到吃喝,渠敬就很高兴。
“你看你那样!”叶子隐取笑道“都十几境的老神仙啦,一天到晚还想着吃?!”
“会吃的神仙才是真神仙。”渠敬回答道。
“汝言是也。”叶子隐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走!”
剑津县倚藏在深山里,比较狭长,也就沿江的那条大街比较繁华而已。一旁是两江汇聚之地,一遍是高山。只是这山脚下,张灯结彩的,很是繁华,即使现在是雨天。旁边的店铺啊,什么都有,什么都卖,酒啊瓷啊木器啊等等。只是叶子隐和渠敬两位相公,找到了一家比较繁华的酒楼。
聚福楼的老掌柜,现年六十有五,经营这家酒楼逾三十年。只是第一次开门,便遇到了这两位相公,三十年过去了,还是这两位相公,样貌神色依然没变。二人在走进酒楼的时候,老掌柜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家繁华酒楼,一座难求,包厢啥的都被挤满了。只是瞅着一块比较空出来的桌儿,便寻着坐下。这一桌子被擦得很干净亮堂堂的,旁边是窗子,能看见外边繁华的街市。只是风大了点,不过对于此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至于那些酒桌该有的物什之类的,也备好了。一个跑堂伙计朝着叶子隐二人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叶子隐哈哈笑起来道:“不至于罢?!我们都来这么多年了,你连我们两个人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伙计面色尴尬,有些难为情道:“抱歉抱歉,我新来的。”
叶子隐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只是旁边一位长满皱纹的老伙计跑了过来,笑道:“两位相公大驾光临,实在是令鄙店蓬荜生辉啊!”
“你得得得!”叶子隐皱了皱眉头,比较豪爽道:“什么相公,什么蓬荜生辉,根本没有的好吧!”
老伙计奉迎道:“对对对,大相公你说的是,没有什么相公,没有什么蓬荜生辉,对吧?”
渠敬:“......”
“行了行了,按老样子上菜!”叶子隐抬了抬头,豪气干云。
渠敬在一旁看着街上的街景,只觉繁华似锦
“叶相公啊!”渠敬笑道“那个杨时,你打算怎么办?”
叶子隐白了他一眼:“怎么办?我能那他怎么办?!”
“今天平章司的护门大阵压力陡增,估计......和杨时有关罢。”
“还真有。”叶子隐道“但是我说过,对于这个人,少打扰。”
“那......”渠敬本来还想说什么,只是被叶子隐强行打断了。
“不管了不管了,先喝茶先喝茶”
“听说他收了个新苗子?”渠敬问道
“对啊”叶子隐抿了一口茶水,那上好的茶香使他呵了一口气,叶子隐道:“姓陈名简,关隶人......不,现在改叫政和了。”
“他啊?”渠敬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顿时引起叶子隐的期待。
“他怎么了?”叶子隐将脸靠近,一脸八卦的样子。
“没怎么,我不认识。”渠敬低下头去,随即就是叶子隐的一口茶水......
“不知道你说个叼啊?!”叶子隐有些无语,看着渠敬,恨铁不成钢。只是可怜了渠敬干干净净的脸,现在满是茶水。
“叶子隐,你!!!”渠敬指着叶子隐,手指有些颤抖,叉着腰,有些气急败坏,整个额头全是抬头纹,须发皆张,怒发冲冠“你,你......你欺人太甚!!”
叶子隐也忍不住了,开口骂道:“谁他娘教你嘴贱?!”
“诶呦,真的是!”渠敬的底气越来越小。
渠敬抬起袖子,朝着脸上抹了一遍,呵了一口气,“行了行了,你个遭娘瘟的!”
叶子隐也没打算继续计较下去,只是和渠敬道:“渠相公,我觉得,接下来,剑津可能会有点大事。”
“什么大事?”
“你看啊,杨源十族,崇安二姓,龙池赵氏,和东林书院,都卷进来这局了。”
“东林书院不是锡山的吗?......哦,是我搞错了。”
东林书院虽然在剑津天下外面,但是这座书院,代表着杨先生。
东林书院是杨先生在锡山创办的,以讲学之用。
只是聊到一半,酒都没上齐,就听到了酒楼门口的一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