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三个月前吧，家乡那边爆发了龙祸，十几个村庄都被摧毁殆尽，我们全家才不得不搬到了白帝城”

那个孩子的话语一直反反复复的钱旭的脑子里回荡，冲击着他的精神。

蜀中……龙祸……三个月前……无数的信息在冲击着钱旭的思想，以至于他几乎无法思考。

“按照那个孩子的说法，龙祸已经过去了接近三个月，但是……但是。”钱旭突然发现，他有些过于低估那座大殿了。

他和申冲之间不但相隔千里，甚至还隔着光阴！

细碎的冷汗从钱旭的脑门上出现，钱旭压制住自己的恐惧，开口问道:“这个消息，能够确定真假吗？”

“不会错的，这是来自白帝城的消息，由阴阳术士们通过术法传给了四方势力。”

“好的，我知道了。”钱旭咽下了一口唾沫，承认了这个事实。

那座神殿，居然越过了光阴，直接让两个身处不同时间的人进行了面对面的沟通！

这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小师叔，你没事吧？”许闲小心翼翼的问，“您看起来脸色好差啊。”

“我没事。”钱旭强忍着惊讶，随后擦去头上的汗水，“这里没你的事了，龙祸的事情，老师自会和几位长老商议，不必大惊小怪。”

“是，小师叔说的是。”弟子连离去，离开时心中还在想，都说山上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叔平日里最是沉稳，以前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面对龙祸这么大的消息都没有丝毫慌乱，可不是最沉稳的那位吗？

钱旭慢慢收起了桌面上的典籍，他收拾的很慢，因为他的手在忍不住的发抖。

……

当钱旭推开石门时，整个佘山的中高层已经齐聚在了昊光厅内之中。

人群分列两排，跪坐在大厅内的两侧，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窃窃私语。而坐在大殿最高处的昊长老似乎没有维持秩序的打算，任由杂乱无章的声音蔓延。

钱旭低下头，安静混入了人群之中中，靴子踩踏石质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递在大殿之中，人们低声的碎念环绕着威严的巨大神龛，这个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一点也不符合昊盛教门秩序的美感。现在已经是快深夜了，包括钱旭在内，每个人都只在外面套上一件宽松的大袖便匆匆而来，而这样的混乱毫无疑问助长了众人不安的情绪。

钱旭随便坐到了角落之中的一个位置上，用余光微微打量着高处的昊长老。和衣裳不整的众人相比，今天的昊长老没有穿着着华丽隆重的服饰，他身穿一件绘制着金色丝线的龙虎纹白甲衣，端坐在金石座之上，一头黑发用戎服羽冠束起，像是是战场上大帅的戎服，带着三分杀伐的气息。

昊长老目视前方，却始终一言不发，还有两位长老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也带着三分疑惑打量着这位大长老。而钱旭的老师，晟长老似乎也是被钟声吵醒，急匆匆的赶来，他只是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脚下是一双极其不雅的木屐，整个人都是睡眼朦胧，完全失去了以往的端正沉稳的老者形象。

看起来，就连这位稳重的晟长老也是被“龙祸”的消息给惊到了，急匆匆的赶到了这次会议之中。

一段时间后，已经没有新的人踏入昊光厅内了，整个舍山石庙所有长老、殿使、掌院，以及二代弟子都已经到场。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了大殿最高处的昊长老。

昊长老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生的又有些矮小，平日里全身上下看出一点杀伐的气质，但他却又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披挂战甲的人，那身古朴的甲胄也绝不像是凡品。

钱旭的老师，晟长老则是一个风仙道骨的长眉老人，他身材格外的高大，坐在那里时就像是一座山峰。如果不是今天是事态紧急，这位老人平时的衣着都是威严而华丽的，如同一位君王。但和高大的身躯以及威严的装束相反的是，这位老人的脸上平时一直挂着和煦的微笑。

而在昊长老右手位上，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老人，则带给了钱旭最大的压迫感，他衣着朴素，盘膝而坐时怀里抱着一柄沉重的兽面大钺，而那个老人的气质就像他手中的兽面钺一般，坚硬而锋利。

这位是昏长老，钱旭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这位长昏长老时的情景。当时钱旭的视线只不过是扫过麻袍老人，这位老人突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撞上了钱旭的目光。虽然这位老人的一只眼睛瞎了，只余下了空洞的眼窝，但剩下那只黑色的眼睛，仅仅对视一眼，就好像要把目光刺进自己体内一样。

后来钱旭才了解，这位便是佘山石庙上负责清理门户的那位……真正的清理！

佘山石庙地位最高的五位长老，一次性便来了三位。

“除非看守禁地的两位长老外，还有谁没有到吗？”坐在最高处的昊长老扫视一周。当震钟响起之后，所有佘山石庙的长老、殿使、掌院以及二代弟子们都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聚于昊日厅之中，这是他们的铁律。

“左姥还没有到，她的静室一向是禁地，我们不敢前去通报。”负责清查人数的殿使南宫长捷立刻起身禀报。

“不等她了。”东方白石一挥手，“左姥在我们西凰部一向是个散闲之人，她从来都是这个冷淡的性子，今天的议事也无需她到场。”

“是。”

“那么……开始吧。”昊长老抬起头，轻声低语。

“蜀中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龙祸……随着昊长老的开口，龙祸这两个字浮现在人们的心头。

一头真龙或是接近真龙的存在苏醒，并在蜀中引发了巨大的灾难，随之而来的消息几乎在一天之内便席卷了大半个赤县神州，天下震动！

龙祸一直以来是赤县神州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从古老的时代开始，这片土地上的人便敬畏着这些强大的生物，甚至将它们作为自己的图腾来使用。但就像是叶公好龙一样，人们敬畏真龙，甚至对其有一种病态的崇拜，但没有人希望自己面对一头活生生的龙。

龙祸，这个词语在东方的字典之中可以与天灾并列。

昊长老开口道:“一头龙在蜀中苏醒了，虽然它在仅仅一次现身之后又隐藏了自己的踪迹，但造成的破坏已经非常惊人了。仅仅从我们掌握的消息来看，单是产生的流民便超过九千户余户。换句话说，蜀长城之外的所有聚落村镇，全部被一次性毁灭的干干净净。”

神州陆沉的大劫难过后，赤县神州上很多地方都已经不适应居住，山川水陆移位，遍地妖邪丛生，原本富饶的蜀地尤为如此。原本的州府沉入地裂之中，接近一半的土地被妖邪鬼祟之物覆盖，这股妖邪甚至还能对其余活人的领土发起攻势，逼得白帝城不得不修建起一道蜀长城来防御。

最近二十年里，白帝城一直有收复另外半个蜀地的打算，并一步步的蜀长城外的安全地带建立堡垒，城镇，乡村。慢慢的，白帝城居然真的在蜀长城之外开辟了一个近万户百姓的聚集地。

但现在看起来，随着这一次的龙祸的变动，白帝城二十年的经营恐怕要化为乌有了。

昊长老缓缓开口道:“现在，白帝城担心的是……这头龙会不会越过蜀长城，朝着白帝城的方向前进。一旦龙祸越过蜀长城，直接冲到白帝城的腹地，那整个蜀地恐怕就真的是赤地千里了。”

晟长老也皱眉道“恐怕不单是白帝城会担心。不要忘记了，这是一头苏醒的龙，谁也不敢能算到它接下来的去向，蜀地北上越过横岭就是旧京畿州的南部，距离佘山也不过百余里而已。向南走就是去往蜀道海，顺流而下，三日之内便可以达到南海越城。”

随着这句话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直起身体，绷紧了神经，大家不约而同的屏息敛声，大殿中静的连一根钢针落地也可以听见。

没人敢去猜测一头龙的去向，但按照地形来判断，无非就是南下、北上、东进三个方向。而老龙一旦选择北上翻越横岭大山，进入到人口稠密的旧京畿州南部，那么作为京畿以南定海神针一般存在的昊盛教门便不得不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