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锁阳城中徐茂公,他善晓阴阳,晓得他营中飞钹和尚和铁板道人甚是厉害,不必出去枉送性命,惟日日到帅府看视仁贵,将药敷好,仁贵只日夜叫疼痛,亦无法可治,不觉耽搁了有半个月,君臣议论纷纷。
太宗皇帝也眉头紧锁,日夜忧愁。这次出兵自已本以为一个小小的西凉国,乌合之众,算什么呀?几下不就平了吗?可是没想到这个西凉六国这么难缠,自已如今损兵折将不说,连薛仁贵、秦怀玉这些能征惯战的大将们都一愁莫展,束手无策。圣上言道:“军师,苏贼围城日久,薛元帅久病不愈,粮草告罄,征西艰难,此事如何是好?”
徐茂公道:“秦驸马伤势见好,可代掌军权,安排人马紧守锁阳,不必出城,再降一道旨意,差一员战将赶快回京,搬兵求救,好打开咱们的粮路。要不然的话,想杀退敌兵,那是万万不能的。”
太宗道:“只好如此,怀玉,你暂行元帅职权,吩咐兵将紧守城关。”怀玉道声:“遵旨!”秦怀玉即刻传下将令,领各门守将紧闭城门,暂且不表。
圣上又说:“徐王兄随朕南征北战多年,又有未卜先知之能,可是城外几十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哪面都有十几道连营,不知有多少敌将把守着,又有什么样的英雄能杀出城去,回京搬兵啊?”
“这倒不难,派一个人回朝搬兵还是容易的。”军师答道。
“啊。”李世民一听,“怎么,不难?你把这事看得可太简单了。一个人能闯得出去吗?又不能带着千军万马。”
“要说难,是难,要说不难,也容易。”军师徐茂公说。
“哦,此话怎讲?”
“万岁,如果你要是派一个愣杀愣闯的是难,恐怕杀不出去。如果你要派一个足智多谋的人,恐怕也费不了多大力气,就可以闯出敌兵连营。”
“徐王兄,那你说,谁能胜此重任,回京搬兵求救哪?”
“我主万岁,你是明白人。这次要想回京去搬兵求救,还得扫北征东之将也。”
李世民一听,心想,征东扫北之将?想当初扫北的时候,朕被困在牧阳城,被敌帅左车轮给困起来了。那是程咬金匹马单斧回京搬兵,才有罗通十二岁挂印为帅扫北,牧阳城救驾。征东的时候,朕被困在三江越虎城,被东辽大元帅盖苏文给困住了,那也是程咬金杀出城去,才到了摩天岭,搬来了薛仁贵,杀了盖苏文。这两次搬兵救驾,都是程咬金所为,难道说,这次还得他去?李世民心里这么想着,这眼光就落到程咬金的身上了。
程咬金在那站着,听军师说,得搬兵求救,这是对的,只有搬来救兵,才能里应外合把敌兵杀退。可一听军师提搬兵求救的人,程咬金的脑袋就忽悠一下子。哎哟,可别让我去呀,那可不行。再一看皇上的眼光,射到自己身上,这心中就是一震。皇上说:“程王兄。”程咬金就咳嗽一声,装作啥也没听见。
李世民差点没乐出来,哎哟,心说,程王兄,你这是故意装聋卖哑呀,随又叫了一声:“程王兄。”
“啊,老臣在。”程咬金来到万岁面前的时候,是边走边咳嗽,“喀喀喀——”,背过一只手,佯装捶后背,好像是疾病缠身的样儿。
李世民因他上了年纪,也怪可怜他的,忙说道:“程王兄啊,莫不是朕的洪福已尽?要不怎么如今被敌兵围困?朕想派个人回朝去搬兵,才能够里应外合杀退敌兵,解了重围,你说是不?”
“啊,啊哈,万岁呀,这当然是好,那你就赶快派一个身强力壮,能征惯战的勇将吧!”
“不,程王兄,朕想别人去恐怕不成。程王兄你能不能再为朕辛苦一趟?”
“哎呀,我的万岁呀,这若是倒退几年那没说的,我程咬金上马提斧,奔两军阵前一战,杀他一个人仰马翻,把营盘给它闯个稀乱,可是现在不行啊!万岁,臣已是古稀之年,况又疾病缠身,耳聋眼花,我怎么能闯出敌营啊。你这不是诚心让我把这把老骨头扔到这异地吗?万岁呀,你还是派一个年轻的、力壮的去吧!嘿嘿,我老了。”说着,就用手捋胡须。意思是说,自己老了,不行了。
万岁也深表同情,回过头来,看看军师徐茂公说:“徐王兄,程王兄所言甚是,你看?”
“呵呵呵呵,万岁,你对我程四弟不了解,他从来就是谦虚,不愿显露自己。其实呢,别看他人老,可他心不老,韬略不老,马不老,斧子不老。他有万夫不当之勇,他那马上三斧,何人不惧?闯营报号前去搬兵,这事他准能马到成功。别看年轻力壮的,都没有他能,别人要去,肯定办不到,只要他去准行。”军师说。
程咬金一听,眼睛眨巴眨巴,翻了徐茂公一眼说道:“我说徐军师,你呀,还别给我戴高帽。我现在老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你别拿当初比现在,那时候,我程咬金当然是行,可现在……”
“四弟,你现在仍是智勇双全,一点不减当年……”
话音未落,在旁边就有人答腔了:“万岁,我看程老千岁还是不去为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八家御总兵之一的薛显图。他看了一眼皇上,又说:“程老千岁现在这么大年纪了。他说的不假,现在,他已是熟透的瓜了。年轻的时候,他的武艺并不怎么出众,何况老了。这种事别人不去,干脆我去。”
程咬金一听,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呀,不让我去说我老了这都行,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怎样,“呀嗬,哎,我说薛显图,你在薛仁贵的帐下听用,当了一名御总兵,你的官职倒是不小,可是你不能眼空四海,目中无人哪!哼!你说我老了,快死了,说我年轻的时候并不怎么样?哎哟,我年轻时做的事呀,甭说你有的没做过,怕是你都没听说过。爷们,我干的事呀,你没干过,我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长,你干嘛这样小瞧人,得了,我冲你这句话,别人甭去了,干脆还是我老程去。我要卖卖老,城外不就一个小小的苏宝童么,你可把我程咬金看扁了。”程咬金说着,这胡子都撅起来了,撸胳膊,挽袖子,比比划划,嚯,这话越说越多,嘴角白沫都流出来了。
薛显图说:“哎呀!程老千岁,这你——”
“行了,薛显图,你不必再说了。”军师这一阻拦,总兵薛显图就不敢说什么了,只感觉脸上怪发烧的,心说,你看我这一句话还捅娄子了,往后一侧身退下了。
“万岁,你就出旨吧!他愿意去了。”军师赶忙说。
“这没说的,大江大浪我不知过了多少,难道这车道沟里还能翻船?”程咬金忙说:“我去,我去,万岁,你就出旨吧!”
“好!”皇上李世民刷刷点点的就把这道搬兵旨意写好了,让殿头官递给了程咬金。
程咬金跪下把旨接过来,心想,坏了,我这不是中了人家的激将法吗?我算上当了。程咬金这个人一辈子最爱吃这个亏,上这个当,他这个人谁都知道,你给他几句好话,再给他一戴高帽,他天大的事也敢应。等他明白过来,晚了,皇上的圣旨已出。忙站起身来说:“万岁呀,得,事情已经这样定了,我也就这么做了,我这就回京去搬兵,不过呀,我有一件事得问一问?”
“程王兄,有话请讲。”
程咬金心说,这都是徐三牛鼻子老道,他出的馊主意。我这辈子不恨别人,有时候就恨他。我立的功劳是数不胜数,都让他给我淹没了。
“万岁,我要把救兵搬了来,解了重围,把万岁给救了,请问怎样赏赐于我?”
徐茂公一听,忙插言道:“啊,万岁,你问问他想要什么?”
“啊!程王兄你想要何赏赐?”
“嗯,我不要别的,就要往上提升我的官职。”
李世民一听,忙说:“好哇,愿意这样,朕就提升于你。”
“那你封我什么官呀?”
“那你想要什么官呢?”
“万岁,你就大大的封他,封他一字并肩王。”徐茂公低声对李世民说。李世民一听,知道徐茂公这里头又有道道。
“好,程王兄,你要是把兵搬回来,真要能给朕解了重围,朕就封你一字并肩王。”
“好,万岁封我为一字并肩王,请问,是不是跟你平起平坐,有无生杀权?”
“那是当然了,有啊。”
“那我要杀徐茂公行不?”
李世民一听,这话不顺耳,所以迟迟地哼了一声说:“这……”
“行啊,当然你有权杀我,你比我的官大得多呀。”徐茂公插言道。
“好好好,这就行了,只要我能管着你这牛鼻子老道徐三就行了,我能杀你就行了,我要做了一字并肩王,我不干别的,我就先宰你。”
李世民这才明白程咬金的用意,真是哭笑不得呀!忙说:“哎,程王兄,你不要责备我的徐王兄了。”
“嗐,万岁呀,我不是责备他,他呀,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拉几个粪蛋,可是我明知道,腿打漂,还是瞪着眼上当,这有什么法呢?”
徐茂公说:“四弟,你就放心地去吧!你是个福大造化大的人,准保没事。”
“得了,得了,你甭奉承我了,哎哎,等会儿,我再问问:万岁呀,我把兵搬来,立了功你封我为一字并肩王,这别无可说,可是我要搬不来,在半道死了,死后你追封我什么呀?”
“嗐,程王兄,你又取笑了。”程咬金死到临头,他也不忘了开玩笑啊。徐茂公一听,很是生气,到皇上跟前,附耳嘀咕了几句。
“程王兄,一旦你要不幸阵亡,我就封你为,天下都土地。”
“嗯,当土地佬对不对?大概这一字并肩王我做不上了,这都土地是跑不了啦,那也不错。我命小鬼也把你徐三活捉去,得了,给我做准备吧!”什么干粮、炒米、牛肉干、水壶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
程咬金领旨一道,就在殿上装束起来,按了头上盔,紧索腰中带,辞别了天子,手持大斧。开言对徐茂公说:“你们到城上去看我武艺,杀进番营。如营头大乱,乃杀出番营;若营头不乱,我就死在营中了,另点别将去讨救兵。”
茂公说:“我知道你是福将,自有灵助。”
程咬金说:“诸位将军,今日一别,再不能会了。”众公爷道:“说哪里话来,赖陛下洪福,神明保佑老千岁,此去决不妨事。”
程铁牛上前道:“爹爹,你是风中之烛,不该领了圣旨,到长安去。”
程咬金说:“铁牛啊,自古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国家有难,情愿舍身报国。生死由天命,即死亦不为夭寿,况为父受朝廷大恩,哪有不去之理。就是我死在半路上,也不算短命鬼了,铁牛啊,爹爹要真是阵亡疆场,你俩可劝劝你妈,别嫁人哪!”嗬,大伙一听,又想哭又想笑。
程铁牛纷纷流泪道:“孩儿保着父亲杀出番营,同回长安。”程咬金道:“这个使不得。你伴驾要紧,若一齐出去,倘有三长两短,就不妙了。”父子二人大哭,君臣见了均皆伤心。
话说程咬金上了大肚子卷毛蝈蝈红,辞别太宗、军师和前来送别的众将,说:“众位,你们多看我几眼吧,恐怕我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啦!” 众将安慰他:“老国公吉星高照,一路平安。您是福将,有福!”程咬金亮开大嗓门儿回答:“有什么福?有臭豆腐,来世再见吧!” 众将把程咬金送出帅府。军师对程咬金说:“我和大家上城楼看你如何过敌营,给你壮胆助威。徐茂公等上了城,城门大开,程咬金一看军师带领众将全在城头上,便勒马高喊:“我出去,你先别关城门,给我留着,万一闯不出去,我好再回来。”军师徐茂公满口答应。
李世民带领众人一送程咬金啊,他心里也在想,嗐,这么大年纪了,按说应该派一个年轻的去,可是年轻的未必能把兵搬得来,还就得他去。当时看着程咬金,李世民也怪过意不去,他们一直把他送到城下。
程咬金准备出城的时候,皇上和军师就身登城楼观望,军师一声令下,兵丁把城门开了,程咬金便悄悄地出城。千斤闸绞起来,吊桥放下了,程咬金把八卦开山钺往肩膀头上一扛,打了一下马,这马嗒嗒嗒由城里可就出来了。
上了吊桥,程咬金往对面一看,望见敌营的营盘,真好像蚂蚁盘窝似的密密麻麻。心想,哎哟,我的姥姥,我怎么能杀得出去呢?慢腾腾的,这匹马就下了吊桥。
军师和李世民手扒护城栏杆在城上往下看着,一看程咬金刚刚过了吊桥,徐茂公就下令:“快,扯桥关城。”众兵丁应了声“是”,就把城门关上了。
皇上李世民说:“哎,慢着,徐王兄你不是答应给他留门吗?”
“万岁,你有所非知,我四弟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如果他出城,你真的把城门给他留着,他能冲出去也不冲了,他是见硬就回,把城给他关了,他一看没有后路了,就没辙了,闯也得闯;不闯也得闯,死逼无奈,他没有依赖,主意就多了,请万岁放心,他准能闯过连营,回去搬兵。”徐茂公说。
李世民一听,程咬金是有这个毛病,不过这样做,也有点儿太绝情了。但也只好按着军师的吩咐去做了。
程咬金打着马,刚一下吊桥,听见后面“咣当”一声关了城门。他回头一看,哎哟,好你个徐三呀,我刚一出来,你就把吊桥扯起来,把城门关上了。他赶紧把马头拨回来,在马上探着个身子,歪着脖子往城上瞧,高声喊道:“哎,徐三哥,怎么把城门关上了,哎,别关,别关,给我留着。”
徐茂公说:“我已下令,吊桥扯起,城门关上了。四弟,你尽管放心的大胆闯营去吧!城啊,我是不能给你开了。城门大开,万一敌兵杀来怎么办?四弟,你为朋友都可两肋插刀,现在为了三十万人马的性命,你只能拼命上前,哪能后退呢?我已经给你算好了,只管放心大胆闯过去吧!”
程咬金完全明白了,好哇,徐三呀,牛鼻子老道,你也太损了。你既然是这样地狠毒。你等着吧,等我把兵搬来以后,做了一字并肩王,我先把你宰了。如果要是搬不来兵,阵亡疆场,等我做了天下都土地,也派小鬼把你活捉了去。这可好,真得破釜沉舟,别无退路啦!他抖抖精神,仰面向城头喊道:“我老程走南闯北,会过多少英雄好汉,难道还斗不过这苏宝童小儿?你们就看我这八卦开山斧的功夫吧!”说罢,催马直奔敌营。
他边走边想:“虽然当年曾三斧子定瓦岗,可毕竟是过去的事了。今天要凭三斧打败苏宝童,恐怕不行!”又想:“当年我出主意叫罗通杀苏麟,苏凤只知罗通杀了苏麟,但不一定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再说,苏凤已死!哼,我豁出去了,去唬唬苏宝童。能唬住他,我大摇大摆过去;唬不住他,再打。人不都有一死吗?为了三十万人马,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他边走边想,已经靠近敌营。
程咬金把八卦开山钺双手端平,呐喊一声,“呀呔!”就冲奔番营。
西凉兵丁发现有一个人跨马直奔连营闯来,等他们想准备抵挡,已来不及了,怎么抵挡啊?开弓放箭离的太近了,这弓箭远了能使得上劲,离身太近了就射不出去了,只好拿着兵器来抵挡。
程咬金跟番营大将打仗,他岂是人家的对手。要是宰个兵丁,嚯,那他可勇着哪!把眼睛一瞪,把车轮大斧一抡,就这一阵乱砍乱杀,好家伙,只听得嘁嚓,咔嚓,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这时,守营的敌将就冲出来了,程咬金一看,来了一员敌将,兵丁便二龙出水式分开。马上端坐的敌将,手中端着大砍刀,直奔程咬金而来。
程咬金把大斧子一撤,大概是有点累了,大喊一声:“呔,对面来将慢伸征驹!”
来将正欲摆兵器跟程咬金战呢,一听,他喊了一声,就把马带住了,上下一打量程咬金,仔细观瞧,哎,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糟老头。他忙问:“喂,老蛮子,你为什么单人独骑,来闯我的连营?你是什么人?”喘过一口气来,刚才这阵乱杀,累得他呼哧呼哧直喘,忙说道:“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可别害怕。你赶快回去,报告你们兵马大元帅,西凉国舅苏宝童得知。你告诉他大唐朝来了一位鲁国公,让他赶快大闪营门,出来迎接,就说是他爷爷到了。”
“什么,你是谁的爷爷?”
“我是你们元帅苏宝童的爷爷,听明白没有?他迎接早了,倒还罢了;要迎接迟了,我便催马扬长而去!嘿嘿,他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快去!”
敌将一听,什么?我们大元帅得管他叫爷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他们西凉人,对咱们中原人说话,一来是听不太清楚,二来是有点莫明其妙,这要不禀报,真要把事给耽误了,我们元帅怪罪下来,那还了得。应该跟元帅回禀一声,但又怕老蛮子跑了,所以,吩咐手下众将和兵丁,把程咬金团团围住,千万不要把他放跑了。他便去禀报元帅得知。
苏宝童正在帅帐中,听说守营的战将要见自己。便让他进来,忙问:“禀报何事?”
“禀报大元帅,由打锁阳城内出来一位老将,单人独马直奔连营闯来。等我出来正要战他,可他让我给你送个信,他说要见你。他是大唐朝的鲁国公,还得让大元帅大闪营门去迎接他,他说他是你的——”
“我的什么?”苏宝童问。
“他……他、他,他说是你的……”
“是我的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他说是你爷爷。”
“嗯?”苏宝童一听这话刚要发作,转念一想,“慢着,来的这个人是鲁国公,他姓什么?”
“啊,姓程。”
“姓程?莫非他是程咬金?”噢,当时苏宝童就想起了许多往事。第一,他知道程咬金这个人,是大唐朝的开国元勋,听人们说,大唐朝李世民的驾下有智、勇、福三员大将,是最有名的。智将,是秦琼秦叔宝。想当年,他做元帅的时候,是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不但勇猛无敌,且有韬略,他会领兵,懂得三韬五略,熟知兵法,是大唐朝的一员智将。勇将得说当年的罗成,号称常胜将军,从来没打过败仗。福将,那就是鲁国公程咬金了,别人办不成的事,他准能办成,有个三灾五难,他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他也死不了。
人们都说程咬金福大,造化大,且又高寿。何况当初还做过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九承皇帝,十八国的盟主。程咬金一个大字都不认识,所以人们都说他有福气。今日他一听说来的这个人可能就是程咬金,这是大唐朝有名的国公。又听说,他既不带兵又不带将,单人匹马来闯营,这何惧哉?何不把他迎了进来,好问问他干什么?然后,将他捉住,装入囚车木笼,解往图兰城,交给我们狼主,这是我的首功一件。如果,我能将他说服,他要能归降了我们,别的不说,那就给唐营一个震动!再者,我曾听我令尊大人说过,程咬金对待我们老苏家有过好处,何不把他请进来。我再从他的嘴里,探知他们在锁阳城被困的情况。他前思后想,还是应该把程咬金接进来,想到这忙说:“好,来呀,外面给本帅鞴马抬刀侍候。”
“是。”
苏宝童上马提刀,带领众将,就迎出来了。
程咬金心里在想,我呀,非得这么办这么办,这么这么办不可。其实程咬金心里,也像揣着个小兔子似的,怦怦乱跳。他一听,号声一响,接着,帅帐营门大闪,队伍排开,兵将出来了。
程咬金一看,哎哟,有门。哼,腰板挺得溜直,就端起架子来了。定睛观望,旗门阵角下,帅旗底下闪出的那匹马,马上端坐的那个人,嚯,相貌长得十分凶恶。程咬金在城头上观阵的时候,曾经瞧见过他,认出来,这个就是国舅苏宝童了。程咬金在马上眯缝着眼睛,假装闭目养神的样子,肩膀头上,扛着那把八卦开山钺。
苏宝童一撒战马,就迎上来了。果见营前站着一员老将,虽然两鬓苍苍,皱纹满面,但依然英姿飒爽,两目炯炯有神,细一瞅,只见他:
蓝云盔,头上扣,烈火缨,颤悠悠,镶宝珠,二龙斗,蓝靛脸,嘴唇厚,朱砂眉,大锛儿头,鼻直环眼血盆口,两耳朝怀往前够,龟背甲叶乌油油,护心镜,似金球,护背旗,金龙绣,掐金边,银线走,狐狸尾搭肩分左右,手端八卦开山斧,坐下骑着大肚子卷毛蝈蝈红。
苏宝童在马上老远的把拳一抱问道:“哎,前面那位老将军,请了,本帅这边有礼了。”程咬金假装没听见,眼皮都不撩。
“哎?”苏宝童心说:睡着了,哪能呢?又把马往前带了几步说:“老将军,请了。”两旁的战将可喊上了,“呔,老蛮子,我们元帅给你见礼了。”
程咬金这才把眼睛慢慢地睁开说道:“喊什么?喊什么?我正在闭目养神,你们嚷嚷什么?”
“老将军,我这厢礼过去了。”苏宝童说。
程咬金这才假装看见了他:“哎哟,哈哈哈哈,请了,请了,但不知你是——”
“哦,我乃西凉大元帅苏宝童是也!”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宝童呀,孙孙呀,你好哇?”
“呸,你跟谁叫孙孙?刚见面就找我便宜,休走,看刀!”
苏宝童举刀奔程咬金砍来,程咬金急忙带马闪在一旁,口叫:“宝童,住手!休得胡来。我和你爷爷是磕头弟兄,情同骨肉,难道不应该叫你孙孙?”
“你到底是谁?”
“当年我还救过你父苏凤的性命,受人滴水之恩,必以涌泉相报,难道你父亲没说起我这个救命恩人?”程咬金试探着问。
“我父早已去世了。”
程咬金听罢,心中高兴得像开了花似的,而脸上却装起一副悲戚的样子,说:“苏凤呀,我那好侄子呀,想不到你死得这么早,我再也见不着你啦!”说着,眼睛一闭,挤出了几滴眼泪。好嘛,他这眼泪来得也真快,一点儿都不含糊!
苏宝童听他这一番话,又见他流下了眼泪,语词便放平和了:“老爷子,你到底是谁,慢慢道来!”
“提起我名也敢说如雷贯耳,皓月当空,家住山东宛州府东阿县斑鸠镇小耙子庄。自出世以来,我抢过切糕,抓过馅饼,打过闷棍,套过白狼,卖过耙子,还倒卖过私盐,打死盐巡李二,做过三年牢,出狱后卖过当票,砸过当铺,在小孤山长叶林劫过皇纲。走马取金堤,三斧定瓦岗,睡过龙床,杀过皇上,宰过娘娘,做过大德天子混世魔王,九承皇帝,十八国的盟主,皇上就是我。归唐以后,官居鲁国公之职,贾柳楼四十六结拜兄弟,我排行老四。你爷爷和我有过命的交情,叫我四哥,你爹跟我叫四大爷,你不叫我爷爷行吗?”
“老爷子,你说你怎么救我爹的?你要从实讲来,如有半点儿虚假,我绝不饶你!”
程咬金面不改色心不慌,毫不迟疑,说道:“哎呀,你家的事,我心如明镜一般。当初你爷爷一箭射死北平王罗艺,苏、罗两家从此结下冤仇。后来你爷爷归顺大唐,立下功劳。不料,太宗皇帝被困牧羊城。我回朝搬兵,搬来罗通,你伯父苏麟和你父苏凤押运粮草,我程咬金随营听令。谁知罗通没安好心,走在半途路上,抓你伯父一事之错,斩了你伯父。那时,老爷爷我苦苦求情,他就是不准,还打了你父八十军棍,我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怕你父一时火起,要报兄仇,寡不敌众,反受其害,便托人偷偷地派下心腹之人劝他: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远走高飞。你父听了我的良言相劝,才远奔他乡,保全了性命。罗通事后得知此事,杀了我的心腹人,还要拿我开刀问斩。多亏众将求情,死罪饶过,活罪难免,重重打了我八十军棍,如今屁股上还留着疤拉呢!”
鲁国公程咬金这个人,真应了那句话了,好汉子生在嘴上,好马生在腿上。程咬金这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那真是能说会道。这个人可以说,假的他能说成真的一样,死的他都能给说活了。当时的苏宝童听后,两个眼圈都红了,对程咬金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一时又说不出来。
程咬金不仅会说,还能察颜观色,早就把苏宝童的这种心理状态看在了眼里,记在心中。程咬金长长吐了口气,接着说:“爷们,你是不知道,我跟你爷爷的交情是多么深厚,当时,我把你爹爹放走了,我曾对他说:‘苏凤,要跑哇,你就往远处跑,越远越好,跑近了,罗通会派人把你抓回来的。’我一直把他送出老远老远,到后来才听说,他落到了西凉哈密国。到了西凉还不错,不但做了官,又成了家,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你苏宝童,女儿就是你姐姐苏锦莲,被西凉王纳为皇后。孩子,今日老爷爷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爹爹是跑了,你知道吗?你伯父苏麟的尸体,谁管呢?还不是我管的,是我出的银子,给买的棺材,把你伯父成殓起来,又找块风水宝地,把他埋葬了起来。罗通这小子,到了牧羊城,救了圣驾以后,就在万岁面前奏了一本,说你爷爷如何如何地害他的爷爷和爹爹。当时皇上就听信了他一面之词,把你爷爷绑出午门以外,开刀问斩,给他们老罗家报了仇。我说宝童呀,你想一想你爷爷被杀之后谁管,是谁给他收的尸,嘿嘿,又是你爷爷我掏的腰包啊!唉!念着和你爷爷相好一场啊,我不忍心,把他们的尸体扔到牧羊城。我便偷偷地把他爷俩的尸体,带回中原,我不敢将棺材拉回京都啊,怎么办?就派人在西京城外找了一块好风水之地,那个地方叫王八窝。”
程咬金这话说的又急又快。苏宝童根本没有听清,程咬金又接着说:“棺材是葬埋了,可这又有谁去给他俩上坟烧纸呀!还是我老程,年年给上坟烧烧纸,并派人保护着这两座坟,要不是我老程给你们选一块好风水之地,你能当元帅,你姐姐能做皇后吗?这都是由于你们家的坟茔是风水宝地。”
程咬金晃着脑袋,手捋胡须,嘿,你看他咬言砸字的这个讲啊。程咬金说得活灵活现,你还别说,还真把个苏宝童给说信了。
接着,程咬金又说:“唉,宝童啊,你可给我惹下大祸啦!”
“我给您老惹下什么大祸啦?”
“唉,别提了,你带兵围住锁阳城,打死打伤不少唐将,薛仁贵也病倒了,牛鼻子徐茂公出主意,叫我回朝搬兵,本来朝中就没有能人了,我去搬谁?”
“我们西凉指名要罗家,为何不见罗家父子?”
“唉,徐茂公没叫罗家父子出征。这次叫我回朝,主要是搬罗家父子出征。”
“我的大营兵似兵山,将如将海,密密层层,您的本领再大,也闯不过去。您老这么大年纪了,他们怎么不派别人闯营呢?真是欺人太甚!”
“甭提了,我本来要抗命不干,可徐茂公抓住我当年放走你爹的小辫子,对我说:‘你要不放走苏凤,哪来今天的苏宝童?这灾祸都是你惹起的,叫你搬兵,你若不去,就要你的脑袋!’我一想,做大将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出于无奈,才领命回朝搬兵。方才我说你给老爷爷招来大祸不对吗?我虽然年迈苍苍,又是单人匹马,但我一想起是苏凤的儿子当元帅,心里又托了底,你看在你爷爷和你爹的情份上,总不会把老爷爷怎么样吧!”
“徐茂公要您闯营,分明是想害您。您不如投顺西凉,官职只能比保唐大,不能比保唐小。我一家在西凉,也算是您老的亲人,您看如何?”
“我也想过投降之事,可朝中还有你奶奶她们呢?如我现在投降,他们准抄我家满门!孙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苏宝童问:“您说该怎么办呢?”
“孙孙,我有个三全其美的办法,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苏宝童忙问:“什么办法?”
程咬金没有立时回答,故意做出很神秘的样子,往苏宝童左右两侧看了看。苏宝童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不由自主地也扭头往左右瞅了瞅,结果是什么人也没有。程咬金往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说:“宝童呵,你放我过去,我回朝明为搬兵,实则接你奶奶他们,我一家同归西凉,这是其一;其二,我回朝把罗家引来,你可以拿仇人雪恨;这其三嘛,我设法把玉玺弄到手,作为我一家的进见之礼。这不是三全其美吗?我的决心下定了,一个心思投西凉,就不知你肯不肯成全我了。如你相信你老爷爷,你就放我过营;你不成全我,那我也没法子。我怎么能和我定芳贤弟的孙子动手呢?是杀是剐,随你的便吧!”
程咬金这番话还真打动苏宝童了。苏宝童说:“老爷爷,您一片诚心,我哪有不信之理!老爷爷回去接我奶奶,引来罗家父子,我好杀了他们,为我苏家报仇。要是真把玉玺弄来,您可是功高如山,西凉王会和老爷爷您平分天下。”
苏宝童张口一个“老爷爷”,闭口一个“老爷爷”,不一会儿,“老爷爷”叫了有两筐。程咬金这个美呀,由头上往下美,从心里往外美,乐呵呵地说:“孙孙,你真不愧是定芳贤弟的好孙子,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只是老爷爷现在还没吃饭呢!”
“老爷爷,那好说,您跟我进营吧,吃完饭再走不迟。”
程咬金大摇大摆跟苏宝童进营,又抖起当年在瓦岗山做混世魔王大德天子时的威风来了,头仰着,脸板着,大嘴撇着,大肚子腆着,旁若无人,惟我独尊,那派头大啦!他用眼的余光扫了扫两旁的兵将。
这些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兄弟,咱们的大元帅今天是怎么了?遇见这个老家伙不打,反而把他接进营,还直管人家叫爷爷,不知这是为何?”
苏宝童、程咬金下马进帐,苏宝童吩咐把程咬金的马喂好,遛好,自己和手下众将如众星捧月般把程咬金让到上座。要按理说,龙不离滩,凤不离阁,帅不离位,应该苏宝童坐上座,谁知苏宝童一个劲儿地让老爷爷坐上座。程咬金一点儿也不客气,坐下啦,苏宝童对手下众将说:“来来来,你们来见见老爷爷程咬金!”
这下可好,程咬金成了他们大伙的老爷爷啦!众将还在迟疑,苏宝童就把程咬金回朝明搬兵、暗搬家、投西凉、献玉玺之事以及和苏家的交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当初要不是老爷爷救了我父,哪还有我苏宝童啊!”
众将这才过来拜见程咬金。程咬金端坐不动,说:“孙子们免礼!”大家听着这话,不知多别扭!
苏宝童吩咐摆宴,请程咬金入席。真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各种酒应有尽有,什么南酒、北酒、葡萄露、状元红、老陈绍全上来啦!再看各种菜肴,有蒸的、煮的、煎的、炒的、烤的、爆的、焖的、炖的、炸的、拌的,摆满了一桌。
程咬金心说,这回呀,我也得落个饱死鬼,不吃白不吃!结果程咬金咧开腮帮子,就吃喝上了。吃了个风卷残云,落花流水,闹了个沟满壕平。他吃饱了,喝得了,把那油嘴麻花的嘴一抹。哈哈,嗬,又摆上谱了,有人把茶给他端上来,他就吃起茶来。
程咬金又是吃,又是喝,还瞪着两眼说瞎话:“众位,等我把家搬到西凉,咱们再多来往,多亲近。”大家说:“但愿您老人家说到做到。”
“那是当然喽!你们不相信可以打听打听,我老程可不会说瞎话!”其实,程咬金瞪着眼睛说瞎话呢,心说,我这辈子尽说瞎话了,没说几回真话,这可不能说出来。
苏宝童在一旁殷勤地给程咬金斟酒。程咬金说:“我这孙孙真不愧是将门之后,他这一身好武艺,准能光耀门庭,为苏家报仇,我那定芳贤弟也会含笑九泉了。”
程咬金把苏宝童说得飘飘然,程咬金喝一杯,苏宝童给满一杯。程咬金摇头晃脑,浑身得意。
苏宝童还吩咐众将不要把老爷爷投西凉之事传出去。大家齐说:“请元帅放心,我等一定遵命!”
程咬金说:“我孙孙办事真周到、真细心,等我把家眷搬来,就什么也不怕啦!”说到这里,他一阵狂笑。
程咬金冲着苏宝童说道:“孙孙哪,老爷爷不能久留,就要启程,就请你送我出营吧!”
“老爷爷,我把您送过我的大营,往回走您还得过几座关,您过得去吗?”
“我们来时,已占了界牌关、金霞关、接天关。这些守关的将领并不知道我降了西凉,他们一看见我鲁国公,还有圣旨在身,敢不放行吗?”
“哈哈……老爷爷,这几座关又被我们夺回来了,我们的守将是不会放您过去的。”
“这可糟了,老爷爷过不去啦!”
“老爷爷您别发愁,有我呢。”苏宝童说罢,取出他的大令,说,“您带着我这支大令,无论到哪一关,您对守将说明您已归降西凉,回朝搬家,您再拿出这支大令给他们看,他们纵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阻挡,还得好好招待您。”
程咬金闻听,高兴万分,急忙接令在手,说:“孙孙,你太好了,老爷爷回到朝中,一定千方百计把玉玺弄到手,再把罗家诓来,这才对得起我那过命的好友定方,才对得起你这小孙孙对我的一片孝心。”
“老爷爷,您言重了,这是我应当做的。”
程咬金忽然眉头一皱:“哎呀,我回朝还没带路费呢!”
“老爷爷,这是小事一件,何必犯愁呢?”
苏宝童叫人取五百两银子给程咬金带上,和众将把程咬金送出大营,并亲自拉马坠镫,程咬金一上马,苏宝童说:“祝老爷爷一路平安,早日回来!”众将也一齐说道:“祝老爷爷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程咬金连连拱手:“借诸位吉言,多谢了。”程咬金一看苏宝童还真有点儿难舍难分的模样,心中不觉好笑,暗骂:“苏宝童啊苏宝童,你管吃、管喝、管路费,一口叫一个老爷爷,我也不领你的情!谁叫你杀我们那么多兵将,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这叫,吃孙喝孙不谢孙,等我搬来救兵,嘿嘿,还得杀你这个孙子。”程咬金甩动马鞭,一催大肚子蝈蝈红,大喊一声:“各位,再见了!”
程咬金快马加鞭,扬长而去。他边走边想,越想越得意:“徐茂公你个牛鼻子,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本领吧!我轻而易举地就让苏宝童老老实实送我出营,如果天子和文武大臣知道此事,都会吓一大跳,都会佩服得五体投地。真叫人高兴、痛快!我这一字并肩王看来可跑不了啦,哼,我要做了一字并肩王,到那个时候,让你知道知道程咬金的厉害。”他这一高兴,更来精神啦!扬鞭催马,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凭着苏宝童的那支大令,过了接天关、金霞关。过这两关时,都得到守关敌将的热情招待:好吃,好喝,临走还得给路费。非止一日,来至界牌关前。
未知过界牌关是否顺利,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