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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到程咬金奉旨搬兵,谎言欺诈骗过了苏宝童,扬鞭打马连过接天关、金霞关,这日来至界牌关前。程咬金也像到那两关一样,在关外一报号:“唐将程咬金,降了西凉。奉苏宝童元帅之命,回朝搬家,关中主将快来迎接!”

关中守兵闻报,立即报与关内主将。且说这界牌关的守将,姓王名不超,官封一等侯,年九十八岁,身长一丈,面如银盆,五绺长须,一条条好似银丝,斗米石肉方可一餐,使一支丈八蛇矛,重百二十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四海闻名。他闻报后,知道程咬金手持大令,只好吩咐列队相迎。程咬金在城外勒马观看,只见城门大开,吊桥放平,涌出一队人马,旌旗招展,队伍雁翅排开,当中一员老将,虽然老迈,但依然精神抖擞。

程咬金看罢暗自嘀咕:“看来这老家伙有些能耐,不可小瞧他,还得多加小心,千万别露馅儿!”想到这里,忙上前说道:“请问老将军贵姓高名?”

“老夫王不超,你是何人?”

程咬金把对苏宝童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并拿出大令交给王不超。王不超看过大令,又对程咬金打量了几眼,才送回大令,面带微笑,抱拳说道:“程将军远来辛苦,请到关内歇息。”

程咬金被王不超及其手下众将簇拥着入了关。王不超立即令人摆宴,为程咬金洗尘。宴席中,王不超频频劝酒,众将抢着给程咬金斟酒布菜,真像众星捧月一般。程咬金好不得意,只喝得醉眼朦胧,酒气上涌。

一偏将问道:“老将军,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们久仰了。听说您还做过皇上,有这回事儿吗?”

程咬金哈哈大笑:“提起我老程过去的事儿,那真是名声在外,谁人不知?好汉不提当年勇,甭提它了。”

“老将军,您就说说让我们听听吧!”程咬金于是又把他的光荣历史叙说了一遍。

“那您为何要投顺我们西凉呢?”又一个偏将看程咬金说得洋洋自得,唾沫横飞,便打断他的话,问道。

程咬金听了一怔,他斜看了那人一眼,便说:“唉,别提啦!说起来是小孩没娘,提起话长了。徐茂公硬说我放走了苏宝童的父亲苏凤,才有今天锁阳城被围之事。所以,要我回朝搬兵,如不去定斩不饶。我万般无奈,只好领旨出城。正好遇见我的好孙孙苏宝童,他知道我是他家的救命恩人,对我特别客气,左一个‘老爷爷’,右一个‘老爷爷’,简直把我捧上天啦!他把我请进大营,把所有好喝的、好吃的都拿来款待我,就差龙肝凤肚啦!他对我说:‘唐朝待人刻薄,长安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不如归顺西凉,保得长久富贵,有我宝童,也能长期伺候您老人家。’我想,宝童说得也对,那无道昏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老程如再不远走高飞,必遭陷害。况且,难得宝童一片孝心,有他在西凉,我也有了依靠。这样一想,就决定投顺了。”

“那您为何又要回长安呢?”

“那还不是为了我老伴儿?少年夫妻老来伴,能把她扔开吗?再说,家里还有一大堆人,昏君如知道我投顺西凉,还不抄我满门?因此,宝童给我一支大令,让我迅速过西凉诸关,回朝搬家。另外,还想把罗家父子诓来,好叫宝童为他的亲人报仇,还有……军中机密,不可多言了……”

程咬金说得津津有味,众将听得入了神。大家七嘴八舌地称赞程咬金,夸他为了死去的好友,活着的孙孙,不辞山高水远,千里迢迢冒险回朝,情义重于泰山。

王不超说:“老将军,您偌大年纪,路途遥远,风尘仆仆,一路风霜,鞍马辛劳,要多加保重啊!”

程咬金拍拍自己肚子,说:“我人老心不老,虎老雄心在,我才不服老呢!再说,我比起王将军来,还小呢!”

王不超说:“是呀,虎死不倒威,说起来,廉颇、黄忠不正是老年立功吗?”

程咬金心想:“我不能跟你们再扯淡了,得摸摸你们的底儿,等搬兵回来好收拾你们这些兔崽子!”于是,瞟了一眼王不超,说:“我有一事不明,请教当面。”

王不超说:“老将军,有何金言请讲,何必提‘请教’二字!”

“界牌关乃是要地。西凉猛将如云,为何单派老将军把守?您年龄比我大,难道还能出马上阵?”

两旁众将听了,一齐哈哈大笑。有一将抢先说道:“老将军,这您就不知道了。提起我们王将军,虽然九十八岁高龄,但枪不老,马不老,功夫不老,武艺不老,西凉谁不知道,他万夫莫当,百战百胜,从来没打过败仗。他原是图兰城的都督,狼主特意把他调到界牌关当主将。唐军若来救兵,有王将军在此,唐军休想过关!”

程咬金一听,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王不超有这么大的本领,就是我搬来救兵,恐怕也难打过界牌关,这如何是好?”程咬金虽然嘴里喝酒,心里却在琢磨:怎样才能除掉王不超呢?王不超看见程咬金有点儿走神,便想试探试探,说道:“老将军,您一路远来,身体劳累,就在这儿住上几天,养足精神,再回朝不迟。”

程咬金心想:“你少跟我耍花招儿!别看你岁数比我大,要论动心眼儿,你还得跟我学几年!我有军务在身,再说,你这儿是是非之地,岂可久停?万一被你们看出破绽,我就插翅难逃了!”他急忙摆手:“多谢王将军盛情,我本想在此打搅几天,不过,军务在身,实难从命。我吃完就走,等我办完大事回来,一定在这儿住上几日。”

“那也好,老将军身负重任,我们就不多留了。”

程咬金说罢,便起身要告辞。王不超问:“老将军,一路上的盘缠可够?”程咬金本想张口要钱,一听王不超主动问起此事,便顺杆儿爬上去了:“盘缠还有点儿,我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说实在的,那点儿盘缠还真不够。我就是这么一个实心人,老将军真有此意,我也就不客气了。”

王不超忙叫人取出五百两纹银赠给程咬金。程咬金可真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哪!他想:不要白不要!我吃着你们,喝着你们,临走拿着你们,等我搬兵回来还得再收拾你们!

王不超带领众将把程咬金送出城门,他们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位谈笑风生的程老将军,依依送别。王不超走在前面给程咬金拉着马,出了城门,说道:“老将军,请上马吧。”

程咬金接过马缰绳说道:“王将军,你待我太好了。咱们一见如故,你接我进关,摆酒接风,你劝我吃一杯,又劝一杯,走时还给我盘缠,送我出城还给我拉着马。唉,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儿子也没这么孝顺啊!”

王不超一听后面这句话,脸腾的一下发起烧来,连脖子都红了,哪有你程咬金这么说话的?

众将一听,也怔住了,你瞧我,我看你。有个偏将说:“老将军,您失言了,哪能拿我们九十八岁的王将军比您儿子呢?”

王不超一听更生气了,心中暗骂:“就别描了,越描不是越黑吗?”连忙说:“这分明是程将军酒喝多了,在说醉话。”

程咬金故意问道:“老将军,我刚才说的什么?”

王不超说:“别提了。老将军,您上马吧!”

程咬金看看前前后后,又看看王不超,心想:“留下这个老家伙,准得给唐营带来祸害,我要给他来个‘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也显显我老程的能耐。如果就这么走了,也太虚此一行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伸手拉马,左脚纫镫,右腿也装着要迈过去,故作腿脚不听使唤,来回甩,围着镫转,就是套不进去。

王不超一看,这程咬金确是醉了,我再帮他一把吧!他立即蹲在程咬金的马旁,伸右手托镫,左手把程咬金的脚一托,往镫里送,笑道:“老将军,纫镫吧!”

就在这个时候,程咬金伸手摘下大斧子,心中暗叫:“王不超,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谁叫我们是仇敌呢,可别说我对不起你啦!”他右手摘下斧子猛地奔王不超的顶梁劈去,不料王不超早有准备,往旁一闪身,大斧走空。王不超昂头大喊:“快抓程咬金,别让他跑了!”

程咬金见一斧子没劈死王不超,心中暗道不好,快跑!他一撒战马,没命地跑起来。敌将丝毫没有准备,等鞴好马再去追赶,程咬金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一见程咬金跑远,把肝肺都气炸了。好呀,你这个程咬金,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临走时却恩将仇报给我一斧子!以后抓住你,将你生吃活嚼,方解我心头之恨!

话说程咬金自离了界牌关,不敢耽搁,日夜赶行,一路上风餐雨宿,往中原行进。说实在的,也够程咬金受的,救兵如同救火,他人不离马,马不离鞍,连夜往京都赶奔。他这么大年纪了,这一日,他还把路给走错了。

嗯,这是什么去处,哎呀,越走越觉得不对,忽然,前边闪出一座高山来,但见:

抬头观看山中景,山上山下看得清。

悬崖峭壁如刀切,怪石嶙峋路难行。

片片深林遮日月,半山坡上白云生。

北面坡上青草绿,南山坡里野花红。

远看翠柏一片片,近看挺拔是苍松。

山腰蹿出花斑豹,深山林中有鸟鸣。

对对梅鹿山间跑,双双猿猴攀树登。

忽听大虫一声吼,山中百兽皆受惊。

嗬!这里的景致,可太美了。程咬金想在此休息片刻,便甩镫离鞍,把马拴在一棵歪脖树上,自己找块大青石一坐,闭目养神。忽然,半山腰里传来脚步声,他睁眼一看,一个老道从山上走来。嗬,这个老道非同凡人!见他怎样打扮:

九梁道巾头上戴,颗颗宝珠放光彩,灰色道袍可身裁,水火丝绦双穗摆,登云鞋迈步好轻快,五绺银髯胸前飘摆;目如朗星,眉分八彩,鼻正口方,唇红齿白。年纪虽高,精神不衰,好似神仙下凡来!

程咬金看罢,忙站起身来,迎上老道,抱拳说道:“请问道长,此山何名?去长安走哪条路?”老道闪目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咬金,说了一声“无量天尊”,问道:“施主,你从何处而来?”

“我由界牌关到此。”

“哎呀,怎么走到我这云梦山来啦?”

程咬金一听说是云梦山,又惊又喜,急问一句:“不知王敖老祖可在山上?”

老道微微一笑,说:“贫道就是,不知施主何以得知贱名?”

程咬金急忙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原来您就是王敖老祖,失敬了。久闻道长大名,如雷贯耳。谁不知您是位世外高人,身怀绝技,教过不少高徒,个个出类拔萃,而且好扶危济困,专管天下不平之事!”

“施主过奖了,还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我叫程咬金,扶保大唐,官拜鲁国公。”

“啊,你就是三斧定瓦岗的混世魔王!你的名似皓月当空,妇孺皆晓。听闻老国公随驾征西,不知因何到此?”

程咬金长叹一声,说:“道长,此地非说话之所。我从界牌关到此,一夜也没找到店房,又渴又饿。您有好生之德,就请领我进洞,有什么管什么,先管我一顿饭。吃完有话再说。”

程咬金真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王敖老祖点头一笑,答应了。程咬金牵着马跟着他上山,来到了他的住所水帘洞,先把马拴到洞外的树上,想要把驮在马身上的装满银子的褥套搬下来。老祖说:“不用搬,丢不了。”

“要是丢了呢?”

“丢一个,我赔十个。”

程咬金一听乐了:“道长,就算我的东西丢了吧。”

“别开玩笑了,请进洞吧。”

程咬金跟王敖老祖进了洞,他卸下盔甲,脱下战袍,顿觉轻松。王敖老祖叫来两个小道童,给程咬金送上净面水及素茶、素饭。程咬金匆匆洗漱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真是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这顿饭,程咬金吃得可真香!

他吃完饭,笑着对王敖老祖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如不是公事在身,一定在您这里多住几天,享享口福。”

王敖老祖一笑,说:“老国公,您再吃第二顿就吃不下去啦!还是说说您是怎么到我这云蒙山的吧。”

程咬金便把薛仁贵西征、锁阳城被困,自己回朝搬兵闯连营、迷路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并说:“徐茂公要我回长安搬兵。还望道长给我指明去长安之路。救兵如救火,我还得火速还朝。”

王敖老祖一阵大笑:“哎呀,你真是一员福将!你迷路走到我这里还真走对了。我这里有一小徒,也是大唐将门之子,跟我学艺三年,学有所成。他可下山,为国出力,报效国家。”

程咬金一怔:“道长,您说的这小孩是谁呀?”

“你等等,我派人把他找来。”

不一会儿,小道童领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小道士。这个小童儿,身长八尺,细腰乍背,扇子面身材,上宽下窄,双肩抱拢,瓜籽脸,面如敷粉,粉里透红,红里透粉,粉嘟噜的白,两道剑眉,目若朗星,皂白分明,鼻直口方,大耳朝怀,前发齐眉,后发盖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头上梳着一对日月双抓髻,身穿一件灰道袍,腰系一条水火丝绦,双垂灯笼穗,青色中衣,脚穿青鞋白袜,是个道童打扮,不亚于潘安、宋玉,又好像上方的左金童下凡。他进来恭恭敬敬拜见道长。王敖说:“徒儿免礼平身,上前见过鲁国公程咬金。”

小道士过来向程咬金深施一礼,程咬金说:“免礼!免礼!”

程咬金问王禅:“请问道长,他叫何名?”

王禅说:“他家住绛州府龙门县大王庄。他父亲是薛仁贵,母亲是柳银环。他叫薛丁山。”

程咬金乐得一下就蹦了起来,双手抱住薛丁山,说道:“你原来还活着呀!可怜你爹娘把你都想疯了,日夜都哭呀!难道你不想你爹娘吗?”

薛丁山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说:“哪有不想之理?我做梦总梦见他们!”

程咬金说:“你父亲管我叫伯父,你以后就叫我爷爷吧。我常听你父亲哭着跟我说,他东征后由长安回家乡,路过一座山叫丁山,看见一个小孩儿射雁,忽然山上跑下一只老虎,向小孩儿扑去。你父亲赶忙向老虎射了一箭,不料小孩儿一蹦,被箭射中,还没等你父亲过去,小孩儿就被老虎叼走了。你父亲回家见你母亲一说,你母亲顿时昏死过去。以后才知道你父亲投军后,你母亲生下一男一女,儿子薛丁山,姑娘薛金莲,被老虎叼走的就是自己的亲儿子薛丁山。你父亲总念叨这事儿呀!我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和你相遇,你还活得很好,老爷爷真高兴呀!”

“多亏老恩师把我从虎口救下来,带上山洞,治好箭伤,并教我一身武艺。并说如有机会便送我下山,回家探望爹娘。”

程咬金向王敖老祖一躬到地,说:“道长,我替丁山的父母谢谢您了。”

王敖老祖说:“不必客气。也是我师徒有缘,故而让我碰上了。”

薛丁山问程咬金:“程爷爷,不知我爹娘是否安康?”

程咬金说:“你母亲很好,还在绛州。你父亲挂帅西征,在锁阳城被西凉大军围困了。”

薛丁山大吃一惊,忙跪在王敖老祖面前,口尊:“恩师,请让弟子下山救父。”

王敖老祖说:“丁山不必焦虑,为师自有安排。”

薛丁山大喜,说:“恩师,徒儿想跟程爷爷一起去长安,然后到锁阳城救父。”

“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你虽然本领不错,但一人要去救你父是办不到的。鲁国公回长安搬兵选帅尚须时日,你不如先回家探母,免得你母昼夜想你,然后再到长安,跟鲁国公和众将征西。”

程咬金很高兴,说:“丁山,你恩师言之有理。你探母之后,急速去长安,我们要选二路元帅,还等着你呢。”

程咬金见薛丁山允诺,便起身告辞。王禅带薛丁山送程咬金至山口,指明道路,程咬金上马拱手告别,向长安城驰去。

回洞之后,王敖老祖对薛丁山说:“徒儿,这回该你下山了,该你到两军阵前,为国尽忠,报效君王了。你要记住,你爹爹征东、征西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就叫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胜旧人,前十年看父敬子,后十年看子敬父。这次下山,可就看你的了。如果你能够为国尽忠,两军阵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杀退敌兵,解救重围,这就是你的大功一件。自古道:功高莫过于救驾。在两军阵前,要英勇杀敌,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要随机应变。你要切记,这次你下山,我已给你做好了准备。来呀!”

“是。”走过来来两个小童儿答道。

“把给你师兄准备的包裹、马匹、兵器等,全都拿出来。

“是。”这两个童儿,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时间不大,外边把宝马牵了过来,兵器也给抬过来了,还给拿进一个大包裹,就放在师父的面前。

王敖老祖就命童儿把包裹打开了,里面是盔和甲。“徒儿,你先把这盔和甲穿戴上试一试,看合体不合体?”

“啊!”薛丁山一看哪,哎,这盔和甲师父都给预备好了。这才把道士服装全部脱下,把头上的抓髻也拆开了,高高的扎了个发髻把,盘起来用簪子一别,这才把头盔戴上,把甲叶披挂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换好了,连靴子也蹬好了,又给他带好了弓和箭,又抬过一杆凤翅玲珑戟。

王敖老祖告诉他:“我这给你的十件宝物,你要记住:这顶盔叫太岁盔;甲叫锁子天王甲,刀枪不入,袍叫朱雀袍;靴子叫利水穿云靴;这鞭叫玄武鞭;剑叫昆仑剑;弓叫玄天弓;箭叫连珠箭;戟叫凤翅玲珑戟;还有一匹宝马,叫玉麒麟。此十件宝贝,你带在身边,助你平定西凉。天机不可泄露。”薛丁山又问师父:“徒弟此去,不知何日再见师父。”老祖说:“我赠你四句偈言,日后富贵荣枯结局,都在其内,你须牢牢紧记。”偈曰:

一见杨藩冤孽根,红丝系足是前生。

两世投胎重出见,自家人害自家人。

薛丁山说:“徒弟不知吉凶,乞师父指示。”老祖说:“不须问我,后自应验。”薛丁山谨承师命,辞拜师父,离了仙洞,上了龙驹。老祖又叫徒弟回来,我还有话说。薛丁山道:“不知师父还有何法旨。”老祖说:“今你父有难在西凉,被苏宝童飞刀所伤,我赠仙丹,你前去救父及大唐诸将。”薛丁山道:“谨遵仙师法旨。”便将葫芦收了,辞别师父,问道:“弟子此去却往何地?”老祖说:“你往西南而行,原在龙门县,你父受职平辽王,镇守山西。你回去母子相逢,速往长安,去揭榜文,到西凉退贼。”薛丁山一听此言,心中明白,将弓箭挂在腰间,辞别仙师下山。

王府内薛仁贵之妻柳银环,自丈夫被召到长安之后,心中时常想念,当得知薛仁贵挂帅西征后,更是坐卧不宁。他们是患难夫妻,恩情深厚。她虽然身在府内,心却飞到沙场上去了。这一天,正值九九重阳佳节,恩公王茂生的妻子毛氏进房说道:“弟妹,今天是重阳佳节,你我何不去郊外走走,解解闷,散散心!”

柳银环一想也好,便吩咐家人备轿,自己和毛氏坐轿出城,众丫鬟在后紧随。秋高气爽,游人来往不断。到了山下,柳银环和毛氏下轿,众丫鬟搀扶着她们登上山头,只见树木参天,怪石嶙峋,山下男红女绿,游人如蚁。柳银环纵目远望,对毛氏说:“官人离家这么久了,也不知胜负如何,好不叫人担心!”

毛氏说:“弟妹放心,想我那贤弟智勇双全,威名远震,不久便会凯旋。”

柳银环指着西边天际的一片云海说:“官人也许在那云头下和西凉兵鏖战呢,但愿他一战成功。”

毛氏说:“弟妹吉言,一定不差。”

过不多时,二人下山,走至半山腰毛氏忽然看见柳银环停住脚步,目光呆滞,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毛氏以为她思念薛仁贵,便劝道:“弟妹不必多虑,吉人自有天相,我贤弟不久定会得胜还朝。”

柳银环双眼发直,身子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毛氏说话似的。毛氏感到奇怪,顺着柳银环的眼神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拉弓在射大雁。毛氏恍然大悟,猜出柳银环见景勾起旧情,又想起自己的儿子薛丁山来了,便低声说:“弟妹,丁山已故去三年,想已脱胎为人,你也不必再去想他了。”

柳银环泪珠满面,哽咽着说:“丁山是我身上的肉,他死得那样可怜,叫我怎能不想他呀!我那苦命的儿,一出生就受苦,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没吃过一顿好饭,就离开人世,我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说着,呜呜大哭起来。

毛氏劝也劝不住,只好陪着哭。二人哭了一阵,走下山来。

这时,一员小将骑马驰来,只见他:

素缨盔,玉镶银,双层红缨上下分;二龙戏珠美玉衬,七曲金簪立一根,千锤打,万锤砧,能工巧匠费尽心;龙鳞甲,披在身,寒光夺目冷森森;护心镜,似月轮,光彩夺目能照人;青罗袍,白中衣,描龙刺凤绣麒麟;昆仑剑,龙口吞,光芒四射惊鬼神;胯下战马白如玉,浑身杂毛无一根。连人带马不寻常,犹如平地起祥云。

柳银环眼尖,指着那小将对毛氏说:“那小将多像丁山!”

毛氏说:“弟妹,你想丁山想得入迷了,天下相似的人多得是,人死哪能复生呢?”

柳银环停在山脚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员小将转马过来。那小将看见柳银环,不由自主地勒马停下,瞪着眼睛仔细端详。忽然,他翻身下马,直向柳银环跑来,张口大喊:“娘!娘!”

那柳银环听见这叫声,心都要裂开了,身子直颤,强作镇静,低声问:“莫非你是丁山?”

那小将抢上几步,一把抱住柳银环,大叫道:“娘,娘,我是丁山啊!”

“你真是丁山?”柳银环睁大眼睛捧着小将的脸细瞧,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哎呀,我的儿呀,真是你呀!”

“儿是丁山,一点儿不假。”

“我们母子是不是梦中相会?”

“娘,青天白日,哪能做梦!儿并没有死,是恩师王敖老祖把我从虎口中给救啦!”

柳银环这时才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将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破涕为笑,接着,又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儿子不放,生怕儿子又要离去似的。

毛氏和众丫鬟都看呆了。毛氏揩了揩情不自禁流下的泪水,上前说道:“丁山,你还认识我吗?”

薛丁山忙从母亲的怀抱中脱身出来,说道:“大娘,您好啊?小时您还没少抱我呢!”

毛氏说:“你回来可是天大的喜事,就是封王封侯也没有这样让人高兴。”

柳银环的目光总也离不开薛丁山,从上往下看完,又从下往上看;从前往后看完,又从后往前看,怎么瞧也瞧不够。

柳银环带着丁山回到府邸,顿时府内喜气洋洋,奔走相告。薛丁山拜见了王茂生等,众家丁、丫鬟也都来拜见少主人。柳银环命人大摆筵席,庆贺薛丁山回家,亲朋好友都来祝贺。

儿子回家给柳银环带来了无限欢乐,她喜出望外,整天围着儿子转。到了第二天,娘儿仨在一起唠家常,薛丁山这才把在云蒙山遇见程咬金,得知父亲在锁阳城被围之事说了出来,柳银环大吃一惊,说:“你父挂帅被围,如何是好?”

薛丁山说:“孩儿奉恩师之命回家同娘亲见面后,便启程到长安,和救兵一起,跟程爷爷去救父亲。”

柳银环说:“你父亲都赢不了苏宝童,你一个孩子,怎能打过人家?”

薛丁山说:“娘放心,孩儿蒙王敖恩师传授一身好武艺,足可对付敌人。况且程爷爷回长安搬兵,还有不少英雄前往呢!”

柳银环说:“唉,你立志救父,为娘哪有阻拦之理?不过,你去长安,为娘放心不下,要知儿行千里娘担忧呀!好吧,为娘也跟着你去。”

当下娘俩商量好了,柳银环便把家事托付给王茂生,自己带着薛丁山奔长安而去。

话说鲁国公程咬金离开云蒙山,往长安进发。沿途山青水秀,杨柳成行,桃红柳绿,行人不断,真是一路美景看不尽,令人心旷神怡。程咬金忙着赶路,也无心欣赏,恨不得飞往长安。

这一天,程咬金看见长安城了,不禁仰面大笑:“哈哈,我老程回来了,真是皇天保佑呀!”他也不回府邸,直奔金殿而来。金殿上高挂珍珠宫灯,香烟缭绕。护殿军排列两行,手拿金瓜、钺斧。文官站东,纱帽翅突突乱颤;武将列西,头盔缨来回晃摇。上边两支鹤式蜡台,二对红蜡,光照满堂。香炉里点着紫檀香,香味扑鼻,后边宫娥彩女手中擎着龙凤扇,两边小太监怀抱拂尘。绣龙墩上坐着太子李治。他头戴太子金冠,身穿金龙黄袍,足蹬朝靴。房玄龄、杜如晦、褚遂良、长孙无忌左右端立两旁,君臣正在议论朝中大事。近来没接到战报,大家都有些不放心。

正在这时,黄门官来报:鲁国公程咬金还朝,在午门外候旨。太子闻报大喜,忙宣进程咬金,俯伏金阶,口称:“殿下千岁爷在上,老臣程咬金见驾。愿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治叫声:“王伯平身。请御椅上坐。”

程咬金谢坐,坐在旁边。殿下开言道:“孤父皇前去破虏平西,未知胜败如何?今差王伯回朝,未知降何旨意?”

程咬金奏道:“圣上龙驾亲领人马,一路势如破竹,连夺三关,如入无人之境。不料他设个空城之计,入了锁阳城,苏宝童调百万兵马,将锁阳城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日日攻打。驸马出兵,在阵前骗去宝锏,被他还锏打伤。次日尉迟宝林、尉迟宝庆兄弟二人,被他飞刀所伤。元帅亲领六师自出,又被飞刀所伤,众将救回。死了七日,然后还阳,至今未好。折了兵马无数,大将数员,高挂免战牌。城中粮草将尽,事在危急,有惊天子龙驾,所以单人匹马穿出西凉营到此讨救。现旨意一道,请千岁观看。”

李治展开圣旨看罢,不由紧皱眉头,大吃一惊,忙问道:“老国公,敌兵团团围困,你是怎样闯出敌营的?”

扫北王罗通上前低声问候:“鲁国公,受惊了吧?”

“不惊,不惊,对我老程说来,这辈子还没碰过挠头的事儿。不过,提起过敌营,倒有个乐子呢!”他把突围时如何骗哄苏宝童和王不超的经过说了一遍,大家都乐得合不上嘴了。

君臣大笑一阵后,李治面露愁容,说:“老国公,精兵可选,良将难求啊,朝中剩不下几个人了,让谁挂印为帅啊?”

“是呀,应该让谁挂印为帅呢?说什么也不能让罗通挂这个帅印,为什么哪?因西凉兵马大元帅就是与老罗家为仇。我看这么办吧,殿下你往下发一道旨,晓谕天下众英雄豪杰得知,咱们在小校场比武夺魁,老臣打前敌回来的,臣观苏宝童力大过人,两膀一晃得有千斤的膂力,这个二路元帅要是力气小了可不是苏宝童的对手,那咱们可就白选了。我看这样吧,举铁旗,拉铁车,争帅印!朝里的公爷呀,咱们一个不用,这咱们就得说是军师的吩咐。啊,不要朝里的,咱们要另选一名,可以出招贤榜,晓谕普天下英雄在校军场比武。谁要比武取了胜,夺了魁,鳌里夺尊,那就让他挂二路元帅印。而且,比武的目的就是以武会友,好选一名状元,怎么样?”

他们君臣二人商量好了,定好了日期,就把招贤榜命兵部府张贴出去。公爷府的人们也就全得了这个信。这次,不是殿下在京城亲自点武状元,而是要比武夺魁,争帅印。谁有本事,谁就当这个武状元,挂这二路帅印。

众家爵主们得到了这个消息,什么秦英、罗章、尉迟江、尉迟松等,哎呀,全都乐坏了,都想到校军场比武夺魁。

未知何人夺得魁首,领兵征西,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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