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周氏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由于早早嫁做人妇,又没享受过几天富贵日子,每天家里家外的操劳,使她的身形早已走样,原本清秀的手指也粗糙不堪,脸上更是皱纹横生,显得十分老气
不过幸运的是,她的老公对她十分疼爱,早年间是没有能力,现在慢慢做到了街道司总管的位置,也攒下了家产,自然也就不用她再像年轻时那么劳累了。
这不,都日上三竿了,蒋周氏才姗姗起床,闭着眼从床上坐起来,任由丝滑的缎子滑落,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知道脚碰到了阻碍,才反应过来。
“今天怎么没去上工啊。”蒋周氏诧异老公今天还没去点卯,看他转过去睡得死沉,还以为老公睡过了头,下意识推了推他。
这一推才感觉不对,只觉得手指触碰到的肌肤冰冷,而丈夫还是那般侧躺着。
蒋周氏脑子嗡的一下晃住了,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伸手缓缓将老公翻了过来,看到蒋生脸的那一刻,终于神经崩溃,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街道司总管惨死家中,妻子吓到疯癫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两个时辰,整个县城都得知了这个重磅消息。
平时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百姓,这是又如同雨后的春笋,纷纷站直了起来,三两成群议论纷纷。
随后,还没等捕快勘察好现场,各种版本的死因都传了出来,有人说是病死的,有人说得罪了人被仇杀,有人说恶了鬼神遭了报应。
悲欢并不相通,他们丝毫不在意这种说法会给家属带来怎样的伤害,他们只在乎听到自己想听的,想让别人信服自己所说的。
这条消息也很快传入了谢均的耳朵里。
谢均当时正常吃早饭,听见街上路过的行人说起这件事,吃饭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吃着。
吃完饭,喝下一壶绿茶。
谢均知道,街道司总管定然死在幕后人之手。
自己昨晚查到了那栋宅子,今天线索的一头就断了。
如此一来,这条线索也没必要让韩浩查下去了。
谢均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现在觉得,这猫蛇博弈的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桌上抽出一张劣纸,谢均闭目苦想一阵,接着在纸上开始写出一个一个地人名。
这些人正是他潜在的,或是已经得罪的人的名单。
洋洋洒洒,一页纸已经写满。
随后,谢均又在另一张纸上缓缓写着。
这张纸,则是城中家境殷实之人。
不论是养得起黎山七匪,还是能收买街道司的人,亦或是如此果决,对官吏痛下杀手的果敢,谢均都觉得此人绝不是一般人,不仅家境殷实,还要有十足的胆气。
这张纸上人名倒是不多,仅半张就已经写完。
写完之后,再将重复的人名圈起来,一个第一怀疑序列便已经形成。
圈完之后,谢均提起笔,沉吟片刻,又在几个名字上也填上了圈。
这次他不打算让手下的兄弟们去冒险,而是打算亲自走一趟。
从桌上抄起纸放进里怀,谢均没带长枪,而是系上一柄腰刀,一副江湖人的打扮直奔城外的小王庄而去。
那里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塞上风寒,却催生了这里的人们心中的血性,其中尤以女子的刚烈而著名。
逐渐泛黄的草地上,白色的神骏疾驰而过。
纵然骏马已经快如一道闪电,马主人仍是不满的在空中打了两声鞭响。
马背上,那女骑士略施粉黛便已不可方物,眉间的愠怒之色使其美貌更上几分。
然而马力不足,终究是逐渐慢了下来,女骑士也不得不放慢马速。
但看那人,正是王稚。
谁也想不到,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王稚,马术竟然如此高超。
她心中烦闷不已,只得靠纵马疾驰来舒缓情绪。
原来自从前几日回家之后,父亲先是侧面探寻了一下王稚对于成亲的态度,得知她想要反抗之后,王父一改往日的慈爱,强硬的表示必须听从他的安排。
王稚本就不满,从别人口中知道新郎是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举人,更是气的浑身发抖,一想到日后需要伺候一个和父亲差不多大的老头子就感觉到恶心。
这几日自己试过绝食,试过大闹,但这些之前百试百灵的法子,这次却失去了作用。
终于,王稚看到了父亲的决心。
可她并不会屈服,她也决定让父亲看到她的决心。
于是趁夜黑,王稚偷偷解开缰绳,带上一些盘缠,在朋友的帮助下离开了县城,一路策马奔腾,向着郡城赶去。
她打算先投奔好友家中暂住两天,然后再想办法。
她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但她绝不会答应牺牲掉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取悦一个土埋半截的人。
席坐在地上,啃了两口干饼,一口饼就着一口水就这么慢慢吃着,她吃得细软糕点,也吃得崩牙的干粮,她习惯锦衣玉食,也不惧风餐露宿。
从怀里取出朋友画的简笔画,上面大致标注了几个点,每个点都是一个村落亦或是小驿站,可以作为中途休息的地点。
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她准备先往一个村子里去借住。如果天色太晚的话,陌生的面孔难免会引起村民的排斥。
收拾好吃食,重新背在身上,王稚利落的上马,向着目标赶去。
紧赶慢赶,总算在黄昏前到了村子附近,而神骏的白马也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吔!好神气的马。”几个打柴回来的村民聚在一起,看着王稚的白马叽叽喳喳道。
而比较起马,几人在看过王稚的脸之后,瞬间转移了话题。
“噫!好俊的闺女!”
得知了王稚想要借住的请求后,几个人纷纷表示,自己家都有空房间。
原来该村子经常会收留一些过路留宿的人,加上偶尔遇到大户人家,给的宿金都不少,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个产业。
“闺女,来我家吧,十文钱就行,管饭!”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连忙说道。
“闺女,我家也十文,有棉花被咧!”
就在几人争执的时候,村口一个风姿绰约的小寡妇扭着腰,胸前一步一颤的走了过来:“丫头,来我家吧,十文钱,没男人。”
看到这个小寡妇来,这几个男人瞬间没了声,一个个如同鹌鹑一样缩着头。
而毫无疑问,小寡妇能提供的,正好符合王稚内心的要求。
“好,大姐,领路吧。”
王稚跳下马,跟在小寡妇身后。
走着走着,王稚看着小寡妇的步姿,也莫名的有些红了脸。幸好家也不远,几步就走到了。
而小寡妇从王稚的面色看出来端倪,倒也不恼,只是对她说:“你且放心住下,我这屋没男人,他们不敢来我家附近的。”
王稚连连摆手,表示信任她,却也对她所说的起了一丝好奇心。
兴许是看王稚生的好看,小寡妇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但又会骑马,又敢一个人外出,应该也是个刚强的人。
我们女人就该这样,从小父亲不爱,长大了丈夫不疼,到了了,半辈子心血养了个孩子,也要自己成家。
我们生来就是自己一个人,没得靠山,靠山只能是自己。”
一番话,说的王稚也陷入了沉默,半晌无语。
小寡妇帮王稚铺好了床,问她想吃黍米还是稻米。
“稻米贵些,你若是想吃细米米,还要添两文。”怕王稚误会,小寡妇又添上一句:“他们家都没稻米的,只有我这还存些。”
王稚感念小寡妇一个人不容易,掏出四文铜板递了过去。
“就来些精米吧,城里都是这价格。”
小寡妇确实微微一笑,只接过两枚铜板,将剩下的两枚退了回去。
“一个人在外不容易,你留些钱吧。我这里就是这个价格,你也吃不了多少,够用了。”
两人都干脆,也不推脱。
小寡妇干事麻利,日落之前,一锅饭菜便已经做好。
或许许久没做过精米,米饭稍微有些水多了,但两个素菜炒的却是极好,甚至放了少许猪油在里面。
虽然平时里大鱼大肉,精美糕点用惯了,但王稚发誓,这是她前十七年以来,吃过最好吃最安稳的一顿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