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时有天地初成,清浊自辨。又化二气而出四象,作五行态滋生万物。生万物者,盖应劫而出。
应劫而出者,又化轮回生生不息。
天地山川、湖泊沼泽、飞鸟鱼虫、纵林虎兽。一应随业流转,无常来时,便自去了。
寒来暑往,岁月变迁。
有一灵现,生智慧而观望天地万象,知轮回,道四苦,明六贼,伏五蕴。
后明心见性,见性而成圣。
盖因众生受轮回苦难,心生慈悲,布教传道,一时法盛。
又一日,此圣于园中说法,有五百圣贤虔心而至,恭敬听法了道。
忽有三子长身而起,盖因闻法而得道,于同时得正法超然世外。
圣见此,亦起身与三子相拜,后与众叮嘱道法,遂自幻化无踪。那三子已通达天地,不在三界之内,又超脱轮回管辖。
知世尊应缘而现,法授此间天地。
既三人已得道,世尊亦随缘而灭,荣归极乐。
三人因感念世尊恩德,又深得慈悲心,愿此间众生常乐,得正法出离轮回之苦。便相互议论,寻一个妥善之法。
因这世间众生愚昧,三人不得已变化神通,以神迹引导,自成三教。
这三人成三教,化三神通。
你道这三神通为何?曰神瞳耳。一曰花瞳,二曰叶瞳,三曰果瞳。
此三瞳分别制约五蕴、六想识、未来心。
盖因世间众生不出化生、卵生、胎生、湿生此四生,又为六贼所害,过去与未来执着。故已四化生之眼识作神通。
花瞳制约众生五感,形声色味触者,皆为此神瞳所制。
叶瞳辖众生想识,因众生一念而起诸多妄想,生万般恶业而不自知,故此神瞳可管众生想入非非。
果瞳可知过去未来事,只因众生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又因此生诸多懊悔与罪孽,故此神瞳可免将错之事,救未死之结,渡迷途之人。
此三瞳成,教化众生,凡随此三教者,但有得道之人,便生该教神瞳,秉承慈悲教义,渡化众生为己任。
一时天地安泰,风调雨顺,世间有正气盛行。
然,万法皆虚妄,世间法岂有常住者。
时应众生恶业启现,化七魔浊浸本心。那三教圣主通达觉知,自知应劫,肉身溃坏,又慈悲不忍,化三神通遗世。
后五百年,魔道日盛,正法衰败。
有众生纵情八苦,不得解脱,造作声尘。
彼时。有一子名唤作花影月,他感念众生悲苦,即以叶瞳做引,伏镇七魔。但因恶业猖獗,反受七魔诅咒,花氏族人既此岁运乖戾,继五百年后断绝。
至此时,花影月身死,七魔封印。世间重回清平,秩序自此归正。世人感念其济世之恩德,常奉其像于世。
今四海康泰,又有月圣教化学生,各自遵先师教诲,指正世间清平仁德,调化环宇治世规矩。
此后天下五分,曰:四圣天及中央自在天。四圣天者,为花满天、海上天、山上天、财遮天。
至此后四百年有余,人心浮躁多造杀业,又多生野蛮侵害之心,心魔滋生壮大,世间将面临一次新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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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辨镜前形意,断噪邪风歧迹,咸花香烛左右系,跌进是非缝隙。
酸甜苦辣一气,起卧行动麻痹,其实梦中最相宜,眼耳鼻舌身意。
山重重,雨茫茫,多少年飘摇王朝跌宕。风萧萧,月漫漫,道不尽山川更迭起落。
转眼间,又五百年将近,红尘落叶俱已化做烟尘。
染净衣就踏在这烟尘中行走,身边跟着花景。
他师徒两个且行且驻,这一日走进了一处荒凉所在。染净衣忽驻足仰望,黑色的深邃的眼直注视着眼前这山与这岭。
花景眼见他停下,也既随他同往前看。他能看到,这山的入口一边有字,字迹已被风沙日月雨雪侵袭,只隐约能在它斑驳处辨认的出,是叫做八风岭的一个地方。
染净衣忽然似乎是隐约叹了一口气,,花景辨认不出,要问他缘故。染净衣已从怀里取出一个包,递给他,说:“给你。”
花景接过这包,打开就看到是一包花生。
他大喜,笑着说:“师傅,我正馋它,你竟带了。”
“你数数,今番有多少。”染净衣只看着他笑,问。
“嗯。”花景就依言低头数,只一会儿,就抬头说:“至此,刚好八十颗了。”
“是吗?好。我们走吧。”染净衣点头,就已迈步坚定的往这山岭里去了。
花景看他行的急切,便也趋步追着往前赶。
他两个行进不过几里路,就看到这岭子中,正有一座棚子搭着,里面还有几个人在歇脚谈天。
染净衣忽然似是解脱般的笑,于是更加大步的往前走,花景不明就里,也只跟着他走。
走的近了,就看到他们其中有男有女,身边摆放的竟似迎亲的一应事物,背着他们坐着的是一个身穿大红蟒袍的青年人,旁边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子。
于是,花景就笑了,他不禁说:“师傅,这是个状元郎娶亲哩。功成名就,好叫人欢喜。”
他笑,染净衣却不开声。回头去看,就见染净衣似是痴了,眼睛直勾勾的看,仿佛被人定了身一般。
花景从为见他如此,心下奇异,那边却突然一声铜锣声响起。
一个接引依仗的男人,突然扯着嗓子喊:“状元郎,今番你高中状元榜首,可快意吗?”
他一问,背着身坐在那里的状元郎却不答话。染净衣已满面开心的说:“快意,快意至极。”
“噫!这可好!他竟高中了状元哩。”那些人当中就有人赞誉他说。
“好什么,我听说他花钱买了卷子,全是抄的。”又有人侧头悄声诽谤他。
听他的话以后,就有人高声排开众人,骂:“好个状元郎!这欺世盗名的贼!”
花景看的奇异,不禁转头去看染净衣,见他仿佛换了一个气质,人的脸还是从前熟悉的脸,只是在魂灵上仿佛彻头彻尾变了一个陌生的一般。
此时,他先前的兴致已败了,今番垮了张脸,竟似愁容满面,又仿佛有许多心事说不出,只好苦着脸不说话。
“呀!是了!他一定是个假状元了。”又有人如是确定般的做了裁决。
于是,人们吵的愈发激烈起来了。
那棚子里的状元郎依旧背着身不回头,人的身体却开始颤动,花景回头,就看到染净衣竟也随着他颤动,面上的愁容不再,竟似怒极。
这时,人已吵的不可开交,有的要拿他去送官,有的说要就地打杀,据此时,他已是活不成了。
然而,那一直不说话的新娘子,却突然抬手握住了状元郎的手。她的声音也同时压下了许多杂音,竟清晰不误的传在了花景的耳朵里。
“管他们许多做什么,由得他们长嘴胡说,不如你我就在这里欢好,做一世快乐夫妻?”说完她就已似蛇一般,缠在状元郎身上。
这时,她已全部回过了身体,只是红的盖头还遮着她的脸,也同时将状元郎的头也盖着。
花景已听到他们的喘息,回头再看染净衣,却发现他的脸已涨红,人竟也开始不住的颤抖,仿佛在经历什么挣扎和反抗。
“叶瞳!叶瞳。来了!”染净衣嘴里忽然传来几声低不可闻的嚷叫。只这几个字,他好似已用尽了所有气力,说完,人就双眼呆滞的又不作声了。
“啊!!!”花景突然发怔,精神竟似受了什么重击。他突然也双手捂着眼睛,只觉得这双眼好像着了火一般灼热,他已忍不住要去伸手去挖了这双眼。
‘吽!’
一声断喝响起,花景恍惚间,就在心里看到一个中年的男人,好像染净衣,又决然不是他。他双眼目运神光,一声直抵灵台清明之处的叱声响过,他眼睛的疼痛就不再了。
花景也在这时睁开眼睛,他左眼看来毫无变化,只是愈明亮了许多。右眼的黑色的瞳仁消失,多了一片蜷曲着,正努力伸张的荷叶。
“森罗障目!”他脱口轻喝一声,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名字,只是忽然想起了一般。当时是他的眼中的荷叶突然挣脱,开始猛地发力张开,一片嫩绿的荷叶就完全在他眼里打开了。
他眼中也在同时绽放出一道奇异的光,扭曲着眼前的空间也开始变幻动作起来。
染净衣忽然就仿佛解脱,忍不住虚脱跪倒在地,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还有口水在不断的往下滴,人也好像溺水的刚得到一口气,拼命的开始喘。
花景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有十多天没有合眼睡眠,精神已耗空了。
错非他日常精进修行,不然此时已死了。
他两个这般狼狈,眼前的棚子却已消失,只有空中多了七张画,七张泛黄又看来破旧有年代的画。
这七张画,各自分别有一个人物在里面,形态各异生动传神。
染净衣此时也已抬头,怒笑出声,说:“七魔!敢以宿命业障编织八风障碍,毁我修为不说,还要引我心魔为用,想不到会有月圣传人在世吧,你们想要翻身,未免太急了些。”
“染净衣!休要猖狂!吾等有众生恶业滋养,出头之日只在最近,现在不过是向你讨些利息罢了。如今你将四大离体,只要我等将你业报身拿去,自有炮制你之时。”
这是一个听来仿佛二十多岁的男子的声音,这声音是从其中一张画里传出的,那画里有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他意气风发,眼神倨傲斜飞俾倪苍生,仿佛已掌握了这世间道理,已可教化一切。
染净衣听他所言,头已垂下,面色难看至极。
花景在此时也恢复了许多精神,人已能看到清眼前物事。他发现那棚子不在,空中却多了七张画,那画还在说话。
听来,好像自己师傅已行将就木,着了它们的道。
“小景,为师时日不多。你看,无常就来了。”染净衣跌坐在地上,一面坦然的笑,一面伸手接住了一朵无端而生簌簌落下的花瓣。
“呀!这是!”花景慨叹眼前景象,他只见染净衣迭加而坐,面容褶皱横生,皮囊已坏,天空突然也生出许多花瓣,他身后隐隐有光在灿烂着弥漫。远处又行来一队哭着丧的队伍,他们一身缟素不辩面目。
“天丧!怎么这么快!”花景的眼里突然泪水汹涌,死别竟来的如此突然。
“轮回不过旅行,你我只是过客,一世友人一世师徒,一世救赎一世摆渡。”染净衣咳了咳,又说道:“小景,我死不足惧。只是争不过,要被七魔虏去一部分被它们锁缚,无量劫不能轮回。须的你跋山涉水,去往西方‘憬业宫’,拿回为师业报身,渡我一程。”
染净衣说完,皮骨已开始粉碎成灰色的灰烬,一面往空中去飞,一面已同时在消散。
花景只来得尽伸手,他的人已不再,只有一道中阴身在那里站着,他仿佛已回忆起了宿世经历,再回头与花景赫然一笑。
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往远处去。恰在此时,那一队送葬的队伍经过,他的人就隐入当中,哭声愈发惨烈,随后渐行渐远。
花景忍不住的伤心,一时涕泪横流,想起师徒种种风餐露宿,当时哽咽泣不成声。于此时,那七张浮动摇摆的画,也突然激动起来,一股股黑色的气焰自画的四周边角处逸散,又蒸腾着向上聚拢。
只顷刻间,那漆黑深邃的烟散去,已有七个活生生的人浮在虚空,那七张画也随着烟消散了。
“咯咯咯咯咯咯!!!!好造化,好造化!花影月啊花影月,五百年弹指间已过,你现在又在哪里,如何不来与我等教化指正。”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紧致的红色衣裙,看来就是之前棚子里那新娘打扮,头顶的盖头上有鸳鸯,遮着人看不到她的面目,只能在摇摆间看到她明亮饱满的红色嘴唇。
“不过是个凡夫而已,有些许微末道行,始终不离三灾九难,又不是个觉悟的。此生未尽,梵行未立,过去未来不觉,后有一切俱在,连‘我’都未放下,如何与我等证法!哼!”这次说话的,是个白衣秀士打扮的青年,他面容傲慢姿态从容。
“七魔!把我师傅业报身还来!”花景震怒,想起染净衣的死,悉知尽是七魔所为。又听他们数落花影月既往,不禁怒从心头起,断然喝骂。
“小鬼,你是花影月的后人?”这次,说话的是个衣裳邋遢蓬头垢面的汉子,他一出现,就蹲坐在半空中,如今正拿眼看着花景,说话的声音却仿佛已用尽了许多力气,只堪堪能让人听到。
花景默然。自懂事起,师傅就说他是花影月的后人。说他有使命在身,要完成祖先未完成的使命。
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身份,除去姓花之外,他实在找不到任何与月圣可以联系在一起的证明。
如今,他在临危之际竟觉醒了叶瞳,这个传说中月圣拥有的叶瞳。至此,看来自己确是花氏后人无疑了。
“刚刚正是他以叶瞳神通,破了我等障害,才使染净衣偷得一丝生机。”这是一个愤怒的声音。他说这话时,仿佛已有忍不住的怒气要爆发。
“是了,是了。不如尽早了结了他,须知叶瞳厉害。”这是那个女子在说话。
“动手!”白衣的青年将手中折扇合起,断喝一声过后,他的眼已全然变成了漆黑,其余的六个也是一般模样。他们身上的衣裳消散,只留下滚滚黑烟翻涌的人形在那里。
刹那间,天色突然就成了压抑的灰色,日头虽还在,却也被蒙上了一层败亡的落寞。天上的灰色的云亦在这时加速流动,这时人已不辩日月年限,只在这苍茫的天地间被放逐。
花景是唯一被遣散在洪流里的人。
他的人已呆立在那里,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竟似丧失了一切知觉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突然也汹涌出了黑色的烟,这烟却仿佛流动的粘稠物事,一面自他背后生出,一面已坠在地面不断聚拢。
“来了!”
“哈哈哈哈!!!!将这小鬼心魔呼唤出来,叶瞳也就是咱们的了。”
这七人已禁不住喜悦,纵声狂笑。
花景脚下的黑色物事已渐渐的站立起来,如今看来已有了人形。它在花景嘴上一抹,花景的嘴唇就失去了一点生机与颜色。它不具面孔的脸上,也有了嘴,并且开始咧着笑。
它又在他鼻子上抹了一把,于是它又生出了鼻子,之后又是耳朵,它又将手去抹花景的眼睛,看来已将得手。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声。七魔随声音去看,就看到一个和尚,穿着一件灰色的僧衣,一面走一面笑着说:“想来,我来到还算及时,终不至于坏了别人的嘱托。”
说话间,他已站在花景身后,手掌轻轻搭在花景的肩上,他脑后也同时生出一圈光,照耀之间,花景背后黑色的人就迅速消失,仿佛遇到什么不可敌又畏惧无比的天敌一般的逃遁去了。
“是自信明光!”
“走也!”
“咱们的账慢慢算!”
“该死的九花和尚!”
七魔眼见他这般声势,不禁齐齐怒骂,身后一掌打出,一扇漆黑的门户出现,白色的灯笼亮起,门就吱呀呀的打开,其中涌出许多灰蓝色的烟雾。
“诸位慢走,日后再会。”九花和尚合十,念诵一声,笑眯眯的对他七个道别。
他已知憬业宫的门开了,七魔就已脱身了。如果贸然追杀,恐怕会引来天子魔出手,届时引出的麻烦更大。
更何况,他虽能摆布七魔,却无法保障花景安全。假如有个闪失,岂非不美。
随着那门户关闭,七魔也消失不见,天地间又恢复了晴朗。花景也自此昏迷过去,九花和尚将他背在身上,脚下祥云鼓荡,人已驼着他往南方去了。
他腾云往南不出十几里地,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座镇子,他伫立云头,默默算计,已知晓此间缘故,随即按下云头在地,背着花景往镇子里去了。
行走入镇子里,人群穿梭不止叫卖声一片,九花和尚一面行走,一面就往一处方向急赶,直行出许多路时,突然将花景抛在一人背上,而后转身竟已不见了。
李建刚此时正在路上行走,连日来没有饱腹,只喝了许多水,今天正要寻个面善的摊子教化些吃食,就突然觉得身子一沉,已被人压在地上。他回头去看,就看到花景人事不省,正趴在他身上,他就急忙一把推开,又扯着嗓子嚷:“都看着啊,我可没有碰到他,是他自己跌倒的,快报警。”
说完,他就已经连滚带爬站在一边,并随着人群拥挤的时候,伸手悄悄在一旁的摊子上摸了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