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想来不过是又一次流亡,去哪儿都无所谓,于是便和李云彪约定好七日后动身。这次走的是水路,湖南这一块地方地形复杂,很多地方陆路都走不通,反而水路能便利不少。从湘潭北上至洞庭湖,再往西走经沅江,常德,逆流而上终至辰州。
在这湘潭待了还不到一年,又得远走避祸,这大半年沈毅在本地也没什么朋友,现在想来哪怕在山西住了十年,也并没有多少归属之感,也不知是前世性格使然,还是后世人的心性与此地格格不入。养伤的这半年期间,钱平虽然未收取诊金,但汤药费都得自费,虽然没在钱平那边弄到系统的中药学知识,但还是讨来了两个强身健体,增强血气的方子,一副内服,一副外用,皆是用上了名贵中药,虽然药材不罕见,但就是一个字“贵”。
正是借助这两个方子打熬身体,沈毅的武功原本只想着日常习练能有受伤前九分火候便足矣,可借着药力,武功竟然不退反进,不过大半年过去原本将近两千两的银子,如今只剩下八百两,这种花销都比得上广东佛山的“少爷拳”了。
九月初三,昨日是阴雨天,今夜子时开船,倒真有些月黑风高搞事情的意味。这次坐的还是货船,不过这批货是官家的货,沈毅虽然走的是回龙山的门路,但这次货船挂的是青帮的名号,在这长沙府也只有青帮能拿到朝廷的货,也是因为如此船上还有一些朝廷征调的民夫,这些人实际上就是青帮拉来的临时工,其中若有合适的可以发展成外围成员,也可以在干一些脏活时用来掩人耳目,而沈毅此时就是一名普通的民夫。
也得亏前世的沈毅是个南方人,不然一个土生土长的山西农民还真未必受得了连日水路,再加上沈毅前世略微知晓湘西那边的方言,虽然口音不太纯正,但应付这群长沙府的人已是足够,纵使碰见几个“老乡”,也可以推说常年客居他乡,口音有所改变。
操船的技术沈毅只能照葫芦画瓢,所幸沈毅主要的工作是搬运杂物,再加上算是给钱走后门进来不要工钱的免费劳力,船上管事的人倒也没让沈毅干太复杂的活,只要多使一把力气就行。船上的工作是两班倒,北上进了洞庭湖之后,河道变宽阔了不少,故而开始日夜兼程。
船稳稳地停在码头,这趟行程自然还没到终点,此时酉时已过,天渐渐变黑,往后的路是逆流而上,且河道开始变得狭窄,不宜再夜间行船了,故而货船暂时停靠在此地码头,一来补给物资,二来这货船虽是开往辰州,不过倒有三成货物是本地所需。此地正是常德府武陵县,此地也是常德府治所,也算是这方圆三百里内颇为繁华的地界。
待一些基本的船务做完之后,时间已经接近戌时,管事的与众人约定明日辰时在码头集合,在此期间可以在码头附近自由活动,不过也再三告诫众人不要惹事,交代完诸般事宜众人便一哄而散。沈毅却是只找了一处酒楼,大吃了一顿,再自备了些干粮就了事,今日白天沈毅在船舱睡了半天,如今还是全无困意,只能干起了街溜子的本行,在码头附近四处晃悠。
本地人也是会做生意,码头附近的风月场所此时倒是络绎不绝,更不用说那在内城的河面上的几座画舫了。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上了岸最想做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件事,就比如沈毅看见脸色苍白形容消瘦的管事色与魂授的走进了一处烟馆,还有那个长期心不在焉的舵手,则和往常一样失魂落魄的走进了一个深夜还在营业的茶摊,那茶摊周围人声鼎沸,怕不是有几十号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简易的赌场,玩的也是最简单的色子。至于船上其他大部分人,那自然成了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的一员,若沈毅真是个老实地道的二十岁出头的雏儿,应该也是其中一员,但如今的沈毅看着这些庸脂俗粉,心中则只剩下了疲惫,毕竟沈毅前世三十多年的单身生涯又没有禁欲。
这世道有时就是这么神奇,赚钱的人自然到处都是,借钱的人当然也不会绝迹。这不沈毅在码头又看见一出好戏,借着旁边酒楼的一丝光亮,地上的推车上躺着一人,看不清具体相貌,只见其须发皆白,身上裹着草席,应当是死了,旁边跪着一身穿麻衣的年轻女子,面前放着一张白纸,其上颇为工整的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周围稀稀拉拉的围着一些人,对其指指点点。
沈毅走到近前,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只见其相貌清秀,长着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只是此时眼中尽是忧色,身形稍显娇小,但又较寻女子多了几分风韵,在沈毅看来那叫一个我见犹怜,更不用说还多了一分灯下看美人的滤镜。若不是五十两银子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恐怕周围这几位早就入手了,但即使这样,其中衣着稍显华贵的几位也看起来颇为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