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在场中观察了片刻,很快便发现了几个放债的人,于是便找上其中年长的一人,说道:“这位兄弟,在下今日手气欠佳,知道你是个有路子的,还望搭一把手。”那人笑道:“钱我有的是,但空口白牙就想拿钱,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沈毅听此也不在意,又说到:“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这么不讲情面。”说完又做了一套颇为怪异的手势。
那人眼神一跳,缓缓说道:“不知这位兄台居何处山堂,饮哪路香水?”沈毅笑道:“山是昆仑山,堂是忠义堂,香名来奶香,水名去乳水。”那人终于笑道:“原来是回龙山的自家兄弟,不知兄弟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沈毅说道:“某原在长沙府安家,如今暂居此地,若事有不谐,说不得还要入川入滇。”
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毅,看其神情,似是拿不定主意,只好将沈毅引至赌场的一处暗室。沈毅安坐其中,品尝着本地的白茶,心中却也不急。看着这杯中毫香清鲜,汤色明澈的茶水,也只有在此地才能有这般清淡回甘的佳品。此物原产自闽北,长沙府虽有存货但多为达官贵人所用。而这湘西之地偶闻有商户引进茶种,虽品相稍逊一筹,但以此地便利的价格,却又让人觉得物超所值。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进来以为,身着长衫的中年人,那人进门就拱手说到:“阁下可是沈毅沈兄弟,听闻阁下一杆钢枪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在下却是久仰了。”沈毅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挠头说道:“都是些虚名,俺只会几手庄稼把式,算不得什么高手。”那人见此又说到:“日前收到李兄传信,说是有一位帮中兄弟来此避祸,不想是兄弟莅临,愚兄可得好好招待。”
借着帮会的势力,沈毅很快在本地有了一处住所,当然工作还是原来的工作,毕竟见过血的打手不用白不用,这是江湖规矩,如今对于这种事沈毅心中也不太排斥。日常行事已经能够做到把握分寸,加之如今也算有了几分自主权,暂且没有做违心之事的风险了。
不过如今这地界帮会中人却不敢多生事端,这城中时不时就有人被一伙差役带走,还有军队在城中巡视,沈毅毕竟只是个寻常的执法老幺,也不知这军士之中和官门差役有多少挂了帮会的号。
这次倒是一个这伙人大捞一笔的机会,沈毅见着这种情况,心中总算是安定下来,辰州这边的事因为死了几个洋人,当地衙门如今焦头烂额,苦思冥想,只求赶紧给洋人一个交代,故而沈毅这个小小凶犯,自然要排在如今这头等大事之后。
这日沈毅在街边吃茶,忽然见到一伙衙役冲进一处颇为壮观的宅院,路边行人商贾纷纷退避,沈毅也被茶摊老板拉倒旁边的巷子。沈毅见此觉得有些奇怪,胥吏凶狠自是不假,只是看那宅邸规制,怎么着也是城中士绅大户,说不准家中还有官场中人,怎生落个如此不体面的收场?
于是拱手问道:“这位老丈,不知那处是何人宅邸,怎么惹上了一桩官非?”那开茶摊的老汉连忙还礼:“壮士有礼了,小老儿愧不敢当,那处本是知府老爷吴老爷的宅子,在以前这吴老爷可就是这辰州府的天。只是如今之事,想来壮士也略有耳闻,小老儿却不便多言,毕竟吴老爷是这次事件的事主,墙倒众人推,在如今这年月实属平常。”
沈毅听这老丈提醒,这才想起来此次的案子辰州府官员来了一次换血,这位吴知府如今已经候押在审,按脑海中的记忆,想来再过几日,此事彻底尘埃落定,就要发配流放了。这不才过了片刻,那宅中便传来呼天抢地之声,听着久了倒让人觉得于心不忍,但想来那位吴大人为官一方,宅中家眷想来也是尽享荣华,到今时哪怕是即刻赴死,想来也比自己这朝不保夕的升斗小民强过太多,如此转念一想,沈毅又觉得淡然了。
初见抄家的新鲜感很快就消逝了,沈毅往远处街衢走去,许是数月前的骚乱,如今午时刚过,街边却只有二三商贩,稀稀拉拉的几位行人买些生计必需之物,如此情形,哪怕湘西自古乃蛮夷之地,可如今这城中的光景实在称不上是一府之治所,看来还要再过几月这城中才会真正恢复元气。
自家负责的几条街道被大略巡视了一番,沈毅来到了如今城中白天里最热闹的一处地界,待沈毅走到了此处,看着四周穿着西式礼服的行人,和街上最显眼位置正在施工的已能从大致外形判断出是一座教堂的建筑物,沈毅默然,同时心中暂且记下,这条街恐怕是归洋人管了。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未时,沈毅见今天并无要事,于是准备收工回家。突然情形有了变化,只见一人行色匆匆的迎面而来,沈毅记得这张脸,算是跟着他手下混的帮中弟兄,也是执法老幺,本地执法老幺在沈毅几次“亲切”问候之后,已经隐隐以他为主。只见此人气息有些急促,见到沈毅后,却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环顾四周,将沈毅引至一处破旧民房。
看来又是牵扯到人命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