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感叹道:“兄弟你志存高远,不入俗流,隐有国士之风,只是此去路途艰险,你大哥我向来胸无大志,只是也听过不少仁人志士的事迹,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的湖南,日后若真的事不可为,大哥希望你不要太过于执着。”
宋炼笑道:“大哥却是多虑了,我即使要做那戊戌党人,在事成之前都会保养好有用之身。却不知大哥日后有何打算?”沈毅说道:“兄弟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此前我得罪了长沙府的衙门中人,如今只能去往湘西之地避祸,若是有朝一日得以脱身,定要与兄弟你再寻个好时机把酒言欢。”沈毅事前只是说打了几个官家纨绔一顿,并没有俱以实情。
玉兔西坠,又是离别之时,此次因为是逆流而上,原本顺流而下只需半日的水路,此次却是用了七日才到辰州,只因这是一辆商船,沿途多有停靠,官家的饷银微薄,只能做这借鸡生蛋的活计。
艳阳高照,码头上一片车水马龙,月前的些许不谐之事似乎完全没有留下痕迹。沈毅与船上众人作别之后,便选了当地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客栈住下。
数月没有进账,沈毅的身家缩水不少,经过大半年消耗,大概还有一千两银子,其中八百两银子是万裕钱庄的银票,其实沈毅更想拿银子换藩台衙门的“台票”,这个东西当下信用度最高,不过要等到明年巡抚俞廉三才会发行。也是因为今年清廷要支付大量赔款,进而引发一大波钱庄倒闭,所以沈毅才会不太信任银票。
至于把银子存入万裕钱庄也是无奈之举,但也有可取之处,一则这钱庄老板是江西人,有徽商背景,这明清两代,北方晋商虎踞中原,南方徽商富可敌国,如今徽商气象虽不如往日,但在钱庄这一块却是比寻常商户靠谱,更不用说按照历史,这家钱庄可是开到民国二十七年才因外力被迫停业。再则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家钱庄在辰州府分号,沈毅打算稳定下来就立即变现。
不过身价再怎么缩水,以如今的情况,沈毅想来买个几十亩地做个富家翁一辈子衣食无忧已是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沈毅选择在客栈堂食,也是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故而需要对本地大致情况进行简单的摸排。
不过此时大堂之中虽然人来人往,但却少了几分市井的嘈杂,偶尔有几位正在交谈的食客,也只是在角落边窃窃私语。堂中不乏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交谈中却如此小心,倒显得颇为滑稽。沈毅略微思索,便明白当下情形并不值得可笑,顿时心中泛苦,不知此行是福是祸,心中打探消息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匆忙吃完这顿饭,沈毅正打算让小二带路去房间,却见大堂中来了一位年轻人,身着褐色劲装,头戴斗笠,只能隐约看见半张脸,面黄无须。沈毅隐隐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又仔细注视了片刻,发现他喉结并不明显,身体骨骼形状偏瘦小,但却不是瘦弱之相,心下基本确定这人是女扮男装。不过想来如今天下将乱未乱,这种事也不怎么稀奇了。
到了深夜,沈毅又开始在房中站桩,客栈之中白天太过杂乱,不适合练桩功,只能简单耍几手套路活动一下筋骨,如今夜深人静干扰却是最小。
随着沈毅进入状态,感知变的越发敏锐,近几个月来,视觉倒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以听觉为主的其他各项感知,都有了长足进展,似乎只要坚持站桩就能有所进益,可惜用于行走江湖的各项功夫已经进入瓶颈,除非再来几场生死之战,不然就能看机缘了。
夜虽已深,但周围的几间客房却没有安静下来,这不对面房间里的公子哥正在和他的书童耳鬓厮磨,虽然沈毅早就听说过不少富贵人家自古以来就花样百出,但如今亲耳听闻,还是觉得异常尴尬,好在二人也知道客栈不是那么安全的地方,所以也没有更进一步动作,不然沈毅只能早早结束今天晚上的练功了。
四周都安静下来,沈毅这才发现对面靠角落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交谈声,其中一人似乎还是女声。不过沈毅白天已经将整个客栈大致探查了一遍,住客之中似乎没有女子,沈毅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于是放松了精神,那交谈之声也变得更清晰了。
只听那房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老者的声音,而且隐隐以女声为主。
那女声道:“那日挑动民众的策划者可查清楚了?”
那老者道:“回小姐的话,那人身份已经明朗,其人本是川蜀一带的袍哥子弟,听说是在是在成都杀了人,这才流窜到此,因这袍哥与两湖的之地的会党中人颇有渊源,因此也拜了这边的码头。”
“这伙不事生产的游手好闲之辈真是害人不浅,这些所谓的江湖好汉,我以后定要见一个杀一个。”那女声似乎颇为气愤。
“小姐不要冲动,老奴知你武艺高强,区区几个地痞流氓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帮会中人,杂糅三教九流,不少官府中人也借助其做一些脏活,小姐如要报仇,还需从长计议。”那老者劝导着那女子。
“那你说如今这情况,该如何是好?”女子有些无奈道。
老者循循善诱道:“如今我等需借助外力,那陈家少爷自小与您指腹为婚,为今之计,他或可为助力。”
房间中至此沉默良久,女子才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先退下吧。”
话音刚落,沈毅就听见窗户被翻动的声音,想是那老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