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渝滨。

尤胜往年的寒潮席卷了这个沿海小城，漫天的大雪仿佛被万吨巨轮裹挟着砸下，冷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许虽迟站在渝滨三中新修的教学楼二楼走廊，玻璃窗虽然把他眼前的一片风雪挡住了，但头上还是开了一扇用来透风，大片的鹅毛大雪吹进开着地暖的走廊，不得不说这保暖跟摆设一样。

今天早上气象中心通知的，说是寒潮预警，也有流感的缘故，学校也顺便放了假。全校的学生，不住校的在家看电视吃零食，住校的大清早也就拎着行李走人了。也就是他要值日，所以留下来消毒。

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是妈妈发来的语音。许虽迟点开，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拉着教室的门把手，再检查了下窗户是否关好，便把门带上了。耳边是妈妈的声音，夹着鹅毛雪花在空气里融化的声响。

“迟迟，妈妈和你小姑在鼎阳逛商场，外边雪太大了，车都堵住了，一时半会回不去，你赵叔叔在外地出差。这样吧，我让可一过去接你，反正你俩也是一个学校的，就隔了几栋楼，你乖乖在学校门口等着她啊，不许乱跑，你们俩好好的，路上小心，妈妈爱你哦。”

妈妈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了。但是……只要妈妈玩的开心就好了。

可一是赵叔叔的女儿，比他小三个月。妈妈虽然和爸爸离婚了，但是和小姑关系还是很好的。

许虽迟把手机放进口袋，拉着行李箱走向预定地点准备汇合。路边的矮灌木和常青树上落满着雪，厚厚的一层。行李箱在足迹杂乱的路上轧出嘎嗞嘎嗞的声响。

校门口广场上满是车轮印子，雪和泥水混着，脏乱不堪。本来校长是说什么也不让车进来的，生怕哪个把他路边的雕塑给磕了碰了，无奈他们给的太多了。

栅栏门附近并没有人，看来人还没来。小女生一般化妆什么的都要花不少时间，还是等等吧。许虽迟在门房保安室跟前避雪，满天的雪几近占据了视线，清冷白芒。耳边的风雪声几乎开到最大，车鸣笛的声音几不可闻。

保安老李坐在保安室里边，手里端着保温杯，还不时摇一摇，泡开里边的枸杞。看着外边衣服单薄，黑色头发上落满雪花的削瘦少年。这孩子他见了许多次了，一年四季好像都是那一身衣服，也没见家长来过，老是在周末放学的时候拖着箱子在保安室门口等一会，也没见他等到人。这年头，孩子也不容易。

刚要开口让外边的许虽迟进来暖暖，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校门口。

许虽迟也注意到那辆车，可惜不是小姨的。

车窗降下，年轻女人探出头来，青绿色的短发在大雪里格外显眼。因为雪太大，一时间有些难以看清面庞。她冲着许虽迟问:“小弟弟，你们学校人都走完了?”

意识到“小弟弟”指的是自己，许虽迟抬头迟疑看向她，又低头看了眼，腹诽现在的大姐姐都是这样的吗。不搭理人家又有些不礼貌。

出于礼貌，许虽迟冲年轻女人点了点头:“大姐，人差不多都走完了，你如果要等人的话，麻烦把车停到车位上谢谢。”

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好你个臭小子。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留痕迹转换了称呼:“同学，麻烦问一下，你认不认识高二的许虽迟?我听说他在你们学校也挺出名的，前一阵还拿了竞赛的金牌。”

许虽迟怔了怔，找自己的。虽然他平时长得挺符合广大女同学的审美，但也不至于在学校出名，更不用说拿金牌的事，连妈妈他都没告诉，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泛起疑惑，许虽迟不动声色拿出手机，打算问一下妈妈认不认识这个青绿短头发的年轻女人，毕竟出门在外，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同时面带微笑:“当然认识，许虽迟我同桌，大姐你要找他干嘛，有啥跟我说就行了。”

年轻女人想了想:“也行。”随即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情知少年不肯过来，便放在地上:“这是许虽迟爸爸从外地寄来的包裹，在公司放了几天了，也没见人来取，想着他说过自己儿子就在渝滨三中上学，就顺路送来了。”

许虽迟心里一跳，爸爸的包裹！

他强压住心中想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关于自己父亲的事的冲动，但是心里的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虽然爸爸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但是他说过，冬至会回来陪自己吃饺子。虽然……这句话已经是四年前说过的了。他每年都会在冬至这个时候等一等爸爸，也许……他会在哪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将塑料袋氤氲出一团白气的烤面筋递在自己手里。不急的。

年轻女人冲着许虽迟挥了挥手:“拜拜了小弟弟。”保时捷在大雪里渐渐模糊，一团尾气慢慢消散。

许虽迟摇头，评价性质恶劣。走了就改口了是吧。他抱起已经落了些雪的包裹，刨去上边的雪。上边的取货信息并不完整，只有收件人一栏写着:许言颂，是许虽迟的爸爸。

赵可一到现在还没来，也没有给他发消息。许虽迟掏出手机，打算问问她到哪了，用不用自己去找她。小姑却发消息发了很多条在吗。

许虽迟直接打给小姑:“许年年，怎么了？”

许虽迟的小姑叫许年年，比他大三岁，在京沪上大二，京沪那边前两天就已经放了，所以才来渝滨找妈妈玩。

许年年那边含糊不清，还伴着一阵吐刺的声音，又喝了口果汁，才说:“你见着我闺蜜了没?”

许虽迟发懵:“你闺蜜?！”

许年年比他还吃惊:“你没见着?！”

“不对啊，我把你学校坐标给她发了三遍。”

许虽迟问:“你闺蜜长什么样?”

“可漂亮了，她最近染了一头飘逸的绿发，要不是姐生活费不够了，我也想去染一个。”

许虽迟:“……”

“这……我应该是见着了。”

“她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许虽迟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裹:“嗯，给了我一个包裹，说是爸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