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高速有些旧了,前几年说要翻修,但迟迟没有动静,也就拖到现在了。旁边的护栏还有过去车祸的剐蹭,雪下到因为年久而风化的铁缝里,堆堆的堆出来。两边的草树披雪戴霜,是亡国的公主白了头,银白的长发铺在荒原上。黑色的保时捷行驶在满天的大雪里,车轮轧实了积雪,又卷起余雪,所有声响都被风声掩盖了去。
谢舒晴开着车,觉得有些无聊,便找许虽迟说话解闷。只穿着件白色棉卫衣的许虽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手上的金锁触感冰凉,指肚一分一寸的感受其上的兽纹。
他并没有关于金锁这类玩意的知识积累,百度上也没有更详细一点的介绍,对于父亲要这只锁做什么,始终不得头绪。
许虽迟侧首看着旁边开车的大姐姐,思忖着要不问问她。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可问了,就权当做试试。
“呃……晴姐姐,你是什么专业的?”许虽迟颇有些不好意思,前边不礼貌的喊人家“大姐”,哪个女孩子愿意被叫年龄大呢?现在有求于人了,当然是嘴甜些要好。
谢舒晴正偷偷留着余光看他,却被他拧过头来这一问吓了一跳。看见对方眼中并无异色,下意识松了口气。再大的女孩子也是要矜持的,被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知道了自己在偷看,先不说许虽迟怎么看她,她自己都要羞死。
“……晴姐姐?”许虽迟见她没回应,又叫了她一声。
谢舒晴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你刚刚问我干嘛?”如白狐一般妩媚中带着英气的脸上,已不知不觉爬上两朵红霞。
许虽迟看着她,心中也没有多想,重复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
“我在京沪读的是中文系。”
“那想来你学富五车喽?”许虽迟笑眯眯的看着她。京沪虽然不及京华,但同样都是全国最好的几个大学之一。
谢舒晴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就算自己是学霸,也不能这么回应。学富五车,这什么跟什么嘛,姑娘家家当然要矜持。
许虽迟把金锁拿给她:“那晴姐姐帮我看下这个金锁。”
谢舒晴摇头,示意自己在开车:“一会到你家了我再看,又不急于这一会。”
许虽迟愕然。这话虽如此,但怎么看都像是刚才自己喊她的话,却被她拿来噎了。有仇必报,还不靠谱,有好奇心,这猫系少女实锤了哈。
身边大姐姐黑白的帆布鞋踩下油门,车直接迎着大雪冲去。
许虽迟放下金锁,才留意那张白纸。
那张纸好像在反射着灿白的光,又好似窗外的雪一般沉寂而明朗。纸的四角裁得极齐整,甚至隐约棱角毕现。他将其从盒中捻出,薄纸在指尖仿佛透明。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车窗外的雪花停在空中,几朵雪甚至正撞在一处,车外几近是一片浮空雪海。车上的时钟停在下午的一点五十分。
许虽迟瞳孔有逐渐放大的慌乱。他下意识想去看身边正在开车的谢舒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坐在车的后座上。
“许虽迟……”
寻声望去,许虽迟看见身边竟然坐着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女。明明是灰蒙蒙的雪天,却好像有阳光照在她身上。少女一袭白色长裙,又穿着英伦风的披肩。如墨的黑发瀑布般散开,或披在肩上,或垂落背后。米色的鸭舌帽老老实实压在头上,只偶尔有一小缕头发冒出来。一双眼睛小鹿一般,灵动而安然。
许虽迟刚要开口,少女却将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嘘……小点声。”
说着,她指了指窗外。
许虽迟瞳孔骤缩。
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千树万树梨花开,高速路边披雪戴霜的草树连影子都没有了,甚至也看不到远远的那些耸入高天的大厦。这辆黑色的保时捷好像进入了另一重世界一般,失去了外界所有熟悉的东西。
许虽迟看向少女。
少女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再看外边。
车窗外的所有雪好像是银白的翎羽,翻飞着,可细看之下,却发现那并非是雪,而是确确实实的翎羽。通体雪白,银色的纹路走笔其上,好似在那翎羽的每一寸锋芒上都嵌入了一座雪山。
许虽迟皱眉:“是有什么鸟吗?”
少女的声音传来,清澈而温柔,却依稀可见其中的郑重:“不,是嘲风。”
这时,一声龙吟夹杂着凤鸣传来,响彻在灵魂里。许虽迟顿时头痛欲裂。
少女指给他看:“这只是它的一只翎羽。”指的正是这辆保时捷所行驶的路。许虽迟从未见过这样的翎羽,也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声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下,他有很多问题。也惊异于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难道从一开始,这辆车就已经在这片翎羽上了?
少女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摇摇头:“你们只是半路的闯入者。”
转而一笑,不去解释,转而说道:“许虽迟,你会写字吗?”
许虽迟一怔,下意识答道:“会啊。”
“那你帮我写几个字吧。”
少女不知从哪又拿出一个笔记本,厚厚的封面,还有烫金的符号,有些像哈利波特的魔法书,却带着些中国的气息,金色的线装订着,又有些老学究书案上经典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书,让他去写字……总觉得有些怪。
“只要你不嫌我的字丑。”
许虽迟从善入流接过少女的笔。一般在剧本杀里,面对剧情需要顺应大势,所有反着来的都成了炮灰。所以许虽迟决定听眼前少女要干什么。而且,他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女总给他一种亲切感这也是他愿意这般做的原因。
许虽迟侧首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要写些什么。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轻轻说:“你就写‘鸢尾’好了。”她眼中隐隐泛着光。
许虽迟写好了递给她。
少女眼里带着惊喜:“很好呀。怎么会丑呢?”
她视若珍宝一般看了又看,才舍不得的把笔记本合上。
看了眼车窗外,少女有些可惜的叹气:“你该走啦。”
车窗外,龙首抬起。峥嵘的灿白龙角间风雪呼啸,同时,凤羽惊雪,盖天而卷,倾然绝代。
许虽迟只看得龙须飞扬,那名为“嘲风”的古神一般的兽,半眯着龙目,仙翎雪鬃翻飞,冲着他吐了一口龙息,便如冰河的雪崩覆盖世界,心神俱震,眼前便已一片漆黑。
耳边依稀听见身边的少女轻轻说:“我叫鸢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