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铺着白瓷地板,感应灯随着许虽迟急促的呼吸和脚步一层一层向下亮起。妈妈的家在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在电梯停留在二十三层的时候,毫无疑问直接往下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许虽迟不停的往过拨着电话,手机总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却再没有拨通过。
蓝牙耳机的蓝光在灿白的灯光里好像盛开在浪花里的鸢尾。本来就是。
耳机里的鸢尾略有担心:“许虽迟。”
“听我说,赵可一现在没有危险。”
“那个女孩现在在地下车库。有两个人,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医生,一个躲在车后的男人。男人拿着枪,来源不明的95式突击步枪。有效射程400,弹夹容量30。两个人在进入车库后,所有的摄像头都失效了。”
“他们是为了你而来,所以那个女孩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许虽迟听着耳边女孩冷静清脆的声音,心里的烦躁反而愈盛了。
许年年的闺蜜来接自己,为什么找自己的人会去威胁她的生命。爸爸在警署找出了多少罪犯,你又有什么理由证明他们不会去疯狂反击,反击自己,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而且……
许虽迟眼前好像突然闪过早上的景象。邻家大姐姐一般的女孩捧着少年的脸,像宠溺小弟弟一样擦去他头上的雪。
罪犯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很远。十七岁的男孩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只想拥有一个圆满的家。
许虽迟没有对爸爸说起过。因为怕他分心。
他想起小时候跟小姑回老家,因为班车来的晚,路上又堵车,所以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从村口到村子里有一条长长的路,两边是成片的麦田。
因为老家比较偏僻,晚上又没有路灯,也常常有人家丢孩子。穿着磨出毛边的夹克的胡子拉碴的男人,不由分说要拉着自己走。小姑因为害怕,先跑了。后来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见到了父亲。
一身休闲运动装的男人刚从学校回来,说是教书去了。如果忽略黑白杠衣服边上的一点点鲜红的话。
他问许虽迟那个年纪的男孩并听不太懂的话:你要保护什么。大部分孩子说自己长大当宇航员当飞行员,当警察当老师,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保护什么。或者说自己心里想保护什么。
他说:保护所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人。
只要你想,你就有能力。
名叫鸢尾的女孩试探的问道:“……许虽迟?”
许虽迟声音沙哑。
他好像看见了那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和躲在车后的枪口。
这个年纪的男孩没有强大的能力,所以教导主任会在教训早恋的时候说,不要在无能的年纪无能地喜欢。
可是无能的男孩。
可以有一个外挂一样的女孩。
有一张外挂一样的纸。
“鸢尾……”
“我该怎么做?”
许虽迟停在地下车库门口。
对面的女孩哼了一个好听的鼻音“嗯”,然后轻松的说道:“相信我。”
地下车库里。
被一枪射爆的摄像头不时冒出火花,发出“呲呲”的电流声。谢舒晴的手机在车底不时震动,亮起的屏幕无力又无助。穿着白袍的医生把泛着银光的手术刀藏在袖子里,脸上带着扭曲的笑。
接触不良的感应灯明灭不定,在医生脸上打下明暗面,好像要扯烂的肌肉扯到耳根,露出里边的白牙。金丝眼镜挡在那双眼睛前,甚至都遮不住目光里的情绪。有憎恶,有痛苦,有悔恨,有哀伤,有迷茫,还有从眼白向瞳孔里扩散的血红。
医生的步子好像被测量过一样精确,“嗒嗒嗒”在地下车库里响着。他好像在等人,但谢舒晴已经被他逼到了电梯门上。
黝黑的枪口看似对着谢舒晴的方向,可随时都能向这个空旷偌大的车库的任何一个方向开火。
医生还在踱着步子。影子一闪一闪,好像张牙舞爪的恶鬼。
可步子突然就一顿。
医生好像踩到了什么。
他开始破口大骂。
“人呢?许言颂的儿子呢?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好人!一个好人都没有!”
医生的面部肌肉疯狂扭曲,血红的肌肉纤维在表面扭曲着,甚至渗出血珠。他开始失心疯了一样四处指着:“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不是好人,去死啊!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他快步冲到谢舒晴面前,眼神充满疯狂、烦躁与扭曲的快感。他抓住谢舒晴的领子,瘦长的手好像从地狱爬出的白骨,青筋暴起的咆哮:“你为什么不去死!凭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
谢舒晴看着眼前的疯狂男人,看着他抓着自己的领子疯子一样的要死要活,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因为担心这是抢钱的歹徒,所以她把许虽迟给她的金锁从脖子上摘下,藏到大衣的左夹层里。
因为眼前的一幕,她的面色早已苍白如纸。但还是强打精神,试图应对面前的情况。
“够了。”
医生耳朵上的耳返突然发出响声。
“再这样下去,人还没来,你就先下去了。先生,真正的医生不会像你这样没有风度的。”
医生面有不甘,冷冷的声线勉强回归了正常,沙哑的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你就不是个玩意!你只是条狗!听清楚了吗?”
但他松开了谢舒晴的领子,卡其色的领子已被他抓得皱皱巴巴。
耳返没有再说话。
因为车库的侧通道突然亮了起来。
换了件灰色风衣的少年从向下倾斜的斜坡一个助跑扑了过来,但他并没有趴在地上,在他跃到空中的瞬间,白色的羽翼从肩胛骨向后展开,在黑暗的车库里灿白明亮。两翼向后,流线型的光点慢慢向后流去。
趁着车库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白色的羽翼拍打了一下,空气加快了流速,好像某种因子也开始欢呼雀跃。
灰衣的少年被气流裹挟着冲向某辆车的黑暗处。
耳边的蓝牙耳机再次闪烁。
灰衣少年点头。
他单膝跪向那片黑暗,身后的灿白流光开始快速收缩,汇聚向他的手中,,凝成一把半月的弯刀。
借着重力,弯刀顺势下滑,在黑暗里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非常流畅,没有一丝阻碍。
借着手中渐渐黯淡下去的微光,灰衣少年低头,看清自己膝下那个略有胡茬的中年人,他身上的黑色制式特别行动服装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原本身上的淡蓝色牛仔工装。因为洗了很多次,已经发白了。
蓝牙耳机的蓝光闪烁着,耳边是少女冷静甜美的声音。
“火力压制解除。”
“用时36秒”
许虽迟感受着自己身上轻微的肌肉撕裂感,还有大脑传来的阵阵眩晕,深吸一口气。
“下一个。”
“不,先救人。”
许虽迟有些迟疑。
耳边的鸢尾声音凝重:“那个医生有问题。”
许虽迟点头,不多言他。周身灿白的光芒再次亮起,化作一条蟒蛇,直窜向靠着电梯门,勉强支持自己不倒下的谢舒晴。在卷起对方的曼妙腰肢后,隔空向自己这边拉来。
“许虽迟!”鸢尾急叫。
枪声随之响起,许虽迟扑向空中,借着灿白蟒蛇的拉力包住谢舒晴,随即就势滚落,从身下的车顶一直滚到车后的阴暗里。
灿白的光芒迅速收敛。
但谢舒晴还是看清了许虽迟的脸。她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虽迟撑起身子,把她护在身后:“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