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的闵溪十五年,林修已过去了数百个春秋。
此时的林修内门弟子齐聚一堂,鸦雀无声,堂内的气氛皆让人窒息,只因这次的掌门万岁寿诞,邀请了一位不太友好的坐客——邢雨楼的风姚闭关弟子风有涯。
也并不是因为此人多有能耐,教弟子们表面暗地里唏嘘,而是风有涯被风姚收为徒的这数百年来,都几乎不曾踏出邢雨楼一步。从最开始的热衷八卦的弟子对他言行仪表的猜测谈论及造谣,几百年后,这些谣言也都渐渐没了声息。一些自称是风有涯头号崇拜弟子的修者经历数百年后却终于醒悟过来:原来这个名义上且门风不正的师兄,竟是给他们演了一出水过三秋。
偌大的宫殿,宓仲平、欧阳非玉、洛风、莫清尧、闻东鸢、聂云照、拓拔鸿……堂内一下聚集了所有内门的杰出英才,且风有涯的故人。
风有涯坐在风姚的下首,隐约可见其脸上嘲笑似的笑意。
翘首,各同门间推杯换盏,却都只敢小声里嘀咕,唯恐冒犯了这位冰山师兄。
风有涯像是丝毫不知散发在自己周围的冷气,依旧淡定地看着不远的人群,并不准备上前与他们冰释前嫌,这酒,也就成为他宴会上独一的念想了。
不念,不想,无痛,无哀。
席上的钟月霖和南宫赋仁早已默默打量着这个青年弟子,虽说比不上聂云照几人出落得优秀,但却也似乎更不同了。风有涯镇定地将那几道探究的目光冷处理,他可不想再对不值得的人使性子、发脾气。
“有没有同门弟子和你说过,你和一位师兄很像?”循着来声,一个衣着素净的男子正揣着酒壶朝他走过来,那是他尚在外门历练时不打不相识的师兄,现在该改称师弟了。
“龙析,你说我这般际遇,究竟算不算得幸运。”
“嗯……”龙析沉吟了一会儿,“那得看你怎么想。”
“哈哈哈。”傅龙析向来是看得很开的,只是风有涯时常未能理解。
话题不了了之,风有涯也未再提起。
难得兴致,傅龙析又一次打开了话匣子。
“诶,这些年都未曾见到你,可是……有事耽搁了?”
“没有。”风有涯摇摇头。
他有事,只不过是心事,心事,算不上事。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萧玉璃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总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是具体是什么事,他想不明白。
或许应该主动去见她一面了,风有涯如是想道。
宴席进行到末尾,即将散场,风有涯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林修……
长悠境内。
“您是哪位长老的徒弟?待我们禀报一声。”门侍是几个女修,在风有涯神不知鬼不觉进入长悠的时候才发觉过来,一大批女门侍赶上风有涯到了云微殿前。敢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仙者,想必是哪位门内首徒。
“罢了。”风有涯伫立在殿前犹豫了会儿,遂道。她不肯来信,定是因为事务繁忙,或者根本不愿搭理他。
“出了什么事?”一道泉水般的女声从殿内传出,风有涯转身,又急忙背过身去。
浅金色的眸子里此时写满了疑惑,“你们都在云微殿前干什么?”
“萧师姐,有个弟子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擅闯进来了,我们过来看看情况。”门侍乖巧地答道。
风有涯有些心虚地埋了埋头。
萧玉璃从云微殿出来时就注意到了这位,按理说这人应该转过身来向她报明情况或者道歉,这般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慕容枫?”
“咳……”风有涯清了清嗓,“我路过这里。”
萧玉璃略一挥手,门侍们识趣地离开了。
“怎么想到来长悠见我的?”萧玉璃蓦然发问,风有涯沉吟了一会。“有些……想你了。”想念是假,担心是真,这数百年来他夜夜醉在噩梦里,无时无刻在担心自己拥有的一切得而复失,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萧玉璃闯入之前,失去什么他都无所谓。
俩人之间停顿有片刻的沉默,风有涯率先打破:“随我去人间一趟么?”
人间?萧玉璃此时心中有无数个问号告诉她,但话题到了嘴边始终忍不住答应了:“好啊。”
人界,临海,覃州。
繁华依旧笼罩着皇城,只是却是不知经过了好多个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祥和繁荣。街头人山人海,萧玉璃在推攘的人群中望着前边风有涯的背影,不免一阵慌张。
“笨蛋。”风有涯悄然回转过身来走到萧玉璃身侧牵起她的手。
“跟紧我。”风有涯边绕过人群边对身后跟着的人嘱咐道。
无奈,萧玉璃此前来人间从未出现这种状况,多数都是上房揭瓦,只得听话跟着风有涯。
天河对岸,无数的河灯漂浮在水面上,尽管美不胜收,但更吸引他的还是不远处从馄饨小摊上飘出的热气。
“你饿了啊?我去给你买点吃食。”萧玉璃偷瞧着风有涯的神色,主动提道。
风有涯始终望着那个方位神色不明,最后转头看了看萧玉璃,恬淡的笑容恰到好处地填补了他那份缺失。“好。”风有涯的嘴角上扬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弧度。
萧玉璃回来时捧着两大袋糖炒栗子,看着那笨拙的样子,风有涯忍不住笑了笑。
“你去就为了买这个?”
“赶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咯。”风有涯被一包栗子塞了满怀,嗯……人间的烟火气,很久不曾感受到的味道了。
风有涯看萧玉璃吃得津津有味,把自己不怎么动过的递给她,“呐,我的这份也给你。”
萧玉璃并不意外,平淡地拒绝:“还有很多,你那份自己留着吃吧。”
想着也不是什么珍馐佳肴,因风有涯饮液的习惯,吃了两颗便再也没有了馋欲。或者没有,也好——省得爱至深切,取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