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却说这官世文飞身跃出父亲的书房,只见相邻的房间外立着一人,身长约七尺,着黑衣斗篷,蒙着面。在他脚下横卧着一人,俨然便是那吕文颂的手下,但见他以左手捂住右臂,所捂之处正自向外飙血,此血极黑,显是身中剧毒。

这倒地的吕文颂手下,表情极其痛苦,身子不停颤抖。他抽搐着,但没过多久身子便开始僵硬,官世文隐隐听见“咔滋咔滋”之声,明显这是水汽凝结成冰的声音。也就是数几个数的功夫,官世文便目睹此人周身逐渐附上一层白色的薄冰,随着他的抽搐逐渐停止,他的性命也随之终结。

这黑衣人转身向官世文这边看来,由于他的头部及脸部皆被斗篷及黑布遮盖,官世文看不清他的面容,能瞅见的仅仅是他的双目。他的目光如此冰冷,眼内见不到一丝血色,他的手臂极为纤细,静止不动之时,与一具丧尸无异。

官世文盯着这转向自己的黑衣人,目光不经意间停留在他的右手上。这黑衣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极长,较之寻常人的手指,足足长出两寸,并且他的这两根手指较之常人也更粗一些。然而,他右手的其他三根手指却与常人无异。细看他这两根手指,指甲也极长,末端呈弧状向下弯曲,极似五步蛇的毒牙。再细瞅这指甲末端,均已呈黑色,并吾自向下滴淌着。

官世文此时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先前所见父亲及一众下人那骇人的伤口,并非是被某种奇毒的蛇类所咬,而是为这黑衣人的两根手指所伤。此人的两根手指,只怕比那五步蛇的两颗毒齿还要毒上十倍。怪不得先前勘察众人伤痕之时,便觉这伤口若是为毒蛇所伤,那这条蛇未免太具灵性,尤其是对身怀武艺的护院,这伤痕所在便似这蛇能与人拆招一般。

令官世文决计想不到的是,天下竟有如此阴毒的功夫,以指尖刺穿身体将毒功导入,中招之人的伤口比之毒蛇的咬痕更为骇人。官世文此时已是完全确定了,眼前这黑衣人便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无疑,但他仍强忍悲愤。他心里极为清楚,先前查验了前院一众人及父亲致命伤口,可以断言眼前这黑衣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一时鲁莽上去拼命,非但不能为父雪恨,自己恐也将性命不保。

官世文正自思虑对策之时,这黑衣人抢先发话:“你是何人?路过的么?”他这话问的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看来这黑衣人武功虽好,但心智却很有些问题。官世文当即急中生智回道:“啊,对!是路过......我与这家主人有生意上的往来。前日我有货品由他们家的船运往北方,谁知他家的船竟比约定之时晚了一日抵达,那买我货的客人在约定时日等不到货,便自行离开。我此番正为此事,上门来讨个说法......”

“啥?你说甚?你近前来说与我听!”这黑衣人大声道。官世文一愣,不想这黑衣人竟然是个耳背之人。幸得他耳背,不然官世文方才在父亲的书房,对着父亲的遗体大声叫唤“爹”,教他听去了,这个慌便圆不成了。

这官世文确实老练,面对眼前这杀父仇人,仍能强忍着不露出丝毫悲愤之色,当真是处变不惊。于是官世文走近他,将方才的话原封不动朗声向他叙述了一遍。这黑衣人听罢,低头看了下那被他结果了性命的吕文颂的手下,道:“那......此人是你的人?”官世文拱手道:“他确是我的人,是个新来的车夫,会些拳脚。他......人不机灵,方才想是欲与前辈您动手,才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也是他咎由自取!”

黑衣人挠了挠头道:“唉,使我来的人,只教我结果了这姓官的一家人性命,还嘱我不要节外生枝。若非他向我出手......唉,他原本是不用死的。”官世文观这黑衣人双目无神、心智紊乱,不过也就是幕后之人的杀人工具罢了。若不揪出这幕后之人,便是杀了这黑衣人,也不能算是报得父仇。

想到这,官世文压住心火上前套话道:“我这新雇的车夫行事向来鲁莽,为此事我时常敲打与他,然他从未将鄙人之叮嘱记在心头。如今......唉,还得找个地儿将他埋了,还需拿出些银子来体恤他的家人。”官世文知这黑衣人耳朵不太好使,是以说这话时字正腔圆,尽量抬高嗓门,以便一字一句都能叫他听的清清楚楚。

这黑衣人听了官世文这番话,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此说来,是俺害的公子你破费了。俺......手头也没银两能赔给你!俺除了杀人,别的也不会啊!不然这样,公子你有甚仇家?你与我说,我去结果了他,全当是抵银子赔给你了!你想让你那仇家如何个死法,想让他如何痛不欲生,只管与俺说。”

官世文听他说起这杀人越货之事时,神情竟是如此平淡,便似与人闲聊家常一般。见他如此说话,官世文心中已有了计较:“前辈如此算法,可不太对!晚辈此行岂是仅仅赔了这车夫的丧葬及体恤的银钱?晚辈原本是来找这老官家理论,他们家船运误时,害的我的客人等不及,拂袖而走。我这一单生意告吹,出不了货,须他老官家赔我损失才是。我素知这官老爷子为人极为厚道,故登门讨说法,想必这老官家必会赔偿与我。如今可倒好,前辈这一出手,晚辈这眼见快到手的一笔银钱没了。”官世文边说着,边装出一副愤愤不平之态。

“这个......不打紧不打紧。这位公子,俺虽杀了他全家,但观这家府邸,应是富可流油,公子随便往这哪屋去寻着一些,也应管够了。”“前辈这是哪儿的话?拿死人府里的财物,不嫌晦气么?且不说晦气不晦气了,这老官家与我家生意往来多年,他家我又不是第一趟来,他家的大钱可都是在密室金库里的,这密室金库的机关我可不懂。平日里他们家各房里均只有些小钱,那点小钱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这......公子,求财何必只执着于真金白银呢?他们家这排场,想必女眷的首饰亦颇为值钱,公子顺来卖了换成真金白银,岂不美哉?”“前辈当我傻么?以他们家的家业,这女眷所用首饰只怕都是有名目的,在这驰名玉器店中只怕都有赎买记录。现他一家殒命,如此大案,势必引来官府追查。若查到我变卖的首饰是出自他们家,我岂非引火烧身,教那官府将我当成凶手?到时晚辈十张嘴亦说不清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吧?”见这黑衣人有些不耐烦,官世文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套出些他想听的话来了:“不如这样,前辈,我家业也不算小,这几个钱我也不太当回事。我只是好奇,但我知你们这行的规矩,绝对不可透露这使你杀人的背后雇主身份。但前辈可否告知晚辈,这雇你的人是如何交代与你的?能否细说与我听?”“使我办事之人,与我说只要是这姓官的府中人,不得留一个活口!府外的人,能不节外生枝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对了,公子......你要知道这些作甚?”

“只有这些么?”“就这些,咱这行,雇主只要给钱,指定目标人物,何时动手,何地动手。至于其他的,雇主不会说,俺们也无须知晓,只记住拿钱办事便可。”官世文见套不出啥,这黑衣人只是个杀人工具,拿钱办事只管杀之,至于缘何要杀,他不会管,亦无须管。于是假意叹道:“哦,这样啊!没劲,真没劲!小爷我还以为这做杀手的飞檐走壁如何如何出彩呢,闹了半天自己缘何要杀人,自己却也不知晓!当真乏味无趣的很。”

这黑衣人神情凝重的说道:“俺们这行当,本就乏味无趣!公子怕是无法从中找出甚么乐子来!”“这可不行!前辈既是害晚辈亏了钱,而前辈又赔不出,那前辈当说些有趣之事与我听听,兴许我一高兴,那些银钱便不要了。”黑衣人瞅着官世文,呆滞了片刻道:“俺这行当就是如此枯燥,能有甚么趣事说与公子听?”

官世文走近他一步道:“方才晚辈见府里死的这一众人,均是同样的死法。晚辈虽也学过些武,但不过是寻常武师所授而已。晚辈想问前辈,您使的这门是甚么武功,竟如此厉害?可否教晚辈个一招半式?”

“这......师父跟俺说过,本门功夫不可外传!况且,即便我说与公子听,公子也必然练不成!”官世文闻言,立时讥讽他道:“前辈如此小气,不教便不教嘛,缘何要以这等托词,却说我学不会?”这黑衣人情急道:“公子这说的哪里话?俺可不是小气之人!”

几番言语,官世文已摸透了这黑衣人的性子,当真直的可以。套不出行凶的缘由,套他些武功路数也是好的。当即决定再激他一激:“前辈还说自己不小气,你单说尊师不准本门功夫外传也就算了。却说旁人学不成你这武功,小爷我自幼学功夫极快,我爹给我找的好些授艺师父,他们每个人的本领,我不出一年便可学成,还可青出于蓝。只要前辈肯教,晚辈自问没有学不会的武功!”

黑衣人听官世文这般说话,神情茫然,似是不信。官世文忙又道:“前辈若是不信晚辈学功夫快,晚辈这便打几套拳与你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寻思:“方才此人与亡父必是动过手,我此番在他面前施展,必定不能露了本家功夫,若叫他看出来,便不妙了!”不过这官世文年幼之时,官老爷子除了亲授其武艺外,确实也寻了几个当地有些名望的武师来家中授拳,是以官世文所学颇多。

于是官世文先是演了一套掌法,而后又使了一套通臂拳法。这黑衣人不由得“咦”了一声,道:“不错不错,却是俺小瞧了公子!”官世文演完后,抱拳道:“前辈看来,晚辈可学的会前辈的功夫否?”“这个......公子的资质和底子确是不错,只是......只是即便如此,公子依旧练不成俺这门功夫。”

官世文故作姿态道:“怎的又说我练不成?前辈不想教便不想教,何苦反复以此借口推托?”这黑衣人连连摆手道:“公子误会,公子误会了!这门功夫,公子当真学不来......你且先听我说,你可知......俺的耳朵缘何这般不好使么?”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