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麦田里转了半天,思聪肚子饿了,一想他现在是个吃白饭的人,目前家里的人都去上班了也没有人给他做饭,思聪不免又有点惆怅。幸好兜里还剩下点钱,既然现在农村已经容不下他了,他也就只好又去县城了。
在这些偏远的省份,公共交通工具几乎没有,少的可怜的私人班车不会因为思聪在路边招手就停下来的,因为思聪家离县城已经很近了,私人班车犯不着为思聪一个人专门停下车来载他。
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肯定被骑走上班去了,现在思聪犯愁的是怎么去县城。白天步行去有点避免不了的小尴尬,第一个小尴尬是要经过村口的CBD,因为曾经有过过节,现在经过肯定要被编排。第二个小尴尬是路上肯定要遇到不少认识的人,因为前不久思聪刚刚是坐着学成的拖拉机一路吹牛吹回来的,现在再遇到这些人,这些人肯定要问思聪去哪里,学成去哪里。只要思聪说道学成去工地上,这些人肯定会说“思聪啊,你要好好学习啊,你看你爸爸在工地上供你读书不容易啊”,而且这些话肯定不止一个人会对思聪讲,而是几乎每个人都会讲。本来思聪心里就因为自己现在还在吃白饭很难受,这些人的这些话可不管这些,他们逮到这种教育大学生的话术肯定不会放过。
果然思聪在经过村口CBD的时候,就被一个大妈用这种话术教育了几句,思聪硬撑着敷衍了几句就过去了,管他们身后怎么议论。
刚出了村口又碰见了几个熟人,他们中有80%提到思聪要好好学习,不然对不起学成在工地上的辛苦,更有一对大叔大娘因为他们也要步行去县城,非要拉着学成一起结伴步行。在一起步行的时候,思聪为了防止他们反复提这个话题,他之后不停的讲京城的见闻。结果当思聪稍微有所停顿,大叔就会不服气的讲“京城虽好,可是家里的人也要照顾好啊”,然后大娘也接着讲“你妈妈真的很辛苦,你以后可不要做白眼狼啊”。
思聪听到这些,突然觉得脑子里进了苍蝇,一直在嗡嗡嗡,他虽然有些想发作,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找个借口,说自己去县城有些急事,大步流星甩开了他们。
正如坂马龙一所讲,大城市里有孤独,而这种孤独,特别是不被打扰的孤独恰恰是一种自由。
走着走着,思聪的心情又好起来了,毕竟熟悉的乡村县道还是风光优美,毕竟走路是一种放松,也是思想漫游的最佳方式。
马上快要到县城的时候,对面有辆货车突然急刹车,停在了思聪的身后。因为刹车很急,所以在路边腾起一大团烟尘。正当思聪纳闷的时候,从烟尘中窜出来一个黑影,他喊着:“聪哥,总算看到你了。”
原来是黑子,黑子一边咧着大嘴喊,一边向思聪跑了过来。思聪看到黑子也很激动,他也朝黑子跑了过去。两个发小见面后,一人胸口挨了一拳,那都是重重的一拳。
黑子挨了思聪打在胸口一拳后,纹丝不动,大气都不喘一下。思聪挨了黑子一拳后,那是胸口发疼,咳嗽了两声。思聪叫道:“黑子,你这个手劲咋越来越大了。”
黑子露着雪白的大门牙说道:“天天开货车,修货车,当然手劲越来越大。对了,我听我妈讲你前两天回来的,我那时在隔壁省拉煤,所以没有来得及去看你。但我刚卸好货就往回家赶了,没想到还没到家就在半路上遇到你。”
思聪仔细打量了下黑子,原本就肤色黑的他现在更黑了,脸上还有一点点机油,大眼睛里布有血丝,破旧的工装上面有一块块的油污,白色的劳保手套上有着几个洞,当然这个手套已经变成白一块黑一块了。
黑子见思聪在打量自己,大方的转了一个圈,笑道:“聪哥,不瞒你说,我出车的时候天天都穿这个,我也好久都没洗澡了,不能像你们这些大学生那么讲究。你看看你,原来也是很粗糙啊,现在半年时间没见,我都觉得你有点细皮嫩肉了。”
思聪被黑子这么一说,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现在变得有点细腻了,还是你会观察人,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我先到县城里办点事情。你手机号码多少,我们互存一下手机号码,到时我再打你电话,到时我们再联系。”
黑子赶忙拿出了手机,留了思聪的电话号码,他看到思聪用的还是黑白屏的手机,便忍不住说道:“我一个开货车的都是彩色屏,你这个大学生怎么还用黑白屏的手机。”
看着黑子真诚的笑意,思聪连忙解释道:“不要看我这个手机是黑白的,那也是国际大品牌,那也是我勤工俭学赚的,比你那个杂牌的彩色屏好多了。”
听思聪这么讲,黑子就要把他的手机展示给思聪看,说是他这个手机是他去广东送货的时候在华强北买的,也是大品牌,还有大喇叭和跑马灯。
黑子一边说着,一边给思聪展示大喇叭和有节奏的跑马灯,说实话,思聪那时看着黑子的手机有这么多炫酷的功能着实很羡慕。
这时县道上经过了一辆大货车,突然长长按了一下喇叭,吓了思聪和黑子一跳,也打断了黑子兴致勃勃的演示。黑子吵着这辆大货车骂了一句脏话,思聪也跟着骂了一句。
黑子把手机收了起来,他说:“这样吧,我现在不急着回家,走,我们兄弟俩一起到县城的馆子里喝就去。”说着,就要拉着思聪上车。
思聪想着现在正郁闷着呢,于是就跟着黑子上了大货车。
黑子一路开心的开着大货车,嘴里介绍起自己的货车是多么的牛,自己开车的技术是多么的厉害,自己走南闯北是多么的潇洒。
看着黑子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溅的样子,思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也开心了起来。他要时不时打击一下黑子,比如少吹点牛皮专心开车,开货车的素质要多提高等等。
黑子把车停在一家餐馆前面,他们俩刚下车,老板娘就热情的出门迎接了。这位老板娘四十多岁,还化着妆,普通人的长相,但是脸上透着精明。黑子很有腔调的对老板娘说:“今天要最好的菜,还要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来,菜不要多就我们兄弟两个人。”
老板娘一听,更是笑开了花,赶紧带黑子他们到了最好的包厢。
不一会儿,老板娘亲自把酒拿过来了,两瓶共市价五百块的酒。黑子一看,问道:“还有没有更好的酒了。”
老板娘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就是最好的了,没有更好的了,要不我到外面去买去,但你也知道现在更贵的酒假的也很多,我觉得喝这个就已经很好了,这酒是我们本土品牌最好的了,上次县长到这里招待京城的同学也是喝这个的。”
思聪连忙在旁边说道:“这个酒太贵了,老板娘帮我们拿普通的酒就行。”
黑子挥挥手,说道:“我去外面买点好了,聪哥你看咋样。”
思聪坚决拉着黑子,说道:“你这档次已经高到天花板,我心意领了,不要再浪费钱了。”
黑子见思聪这么讲,态度又这么坚决,就嘱咐老板娘开酒了。
若干年后,思聪请黑子在京城吃饭,那时的思聪还是一个拿死工资的,他和黑子到了饭店,也没有黑子这时的腔调,就是那句“老板娘,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过来。”
兄弟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菜还没上齐,每人半斤已经下肚。
这时的思聪有点兴奋了,他虽然很想把自己心中的郁闷讲给黑子听,倾诉一下,但又想到这种事情是他们老汪家腹黑的家事,所以还是忍住了。
酒继续下肚,思聪心中的郁闷也在一点点化解,特别是他听到黑子讲到自己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他妈妈现在也从丧夫之痛里走了出来准备给黑子找个新爹的时候,思聪和黑子干了一大口酒,两人都感叹道生活总归是要向前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