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就是那一个问题，思聪在老乡教授的指点下，看到一位大家名家的系统论述，这位名家的论述就耗费了思聪整整一个晚上。原来这就是大学的学习方式，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填鸭式教育了，有些学问课本上有，有些学问是让你自己去找的，找的过程更是一种学问。

加上老乡教授榜样的力量，思聪对学问的研究开始上瘾了。

从那以后，思聪上课的时候，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在笔记本上留下自己的疑问点和要查的资料，因为这样很烧脑，所以思聪那段时间的饭量超级大，吃面条要吃两大碗，吃米饭也是一倍的量，晚上也是饿的慌，特别是深夜从图书馆回来之后，更是要加餐，不然就饿的坐立难安，更不要说睡觉了。

饭量一大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好事，但对于思聪来讲就是坏事了。

第一件坏事是思聪的饭钱不够了，那时他每个月五百钱的生活费，加上在食堂做人肉涮盘子机挣300元，放在刚入校的时候，那的确是够了。但是现在思聪花销不可避免的增加了，电话费每个月去掉100元，日常零用去掉两百，随便添点衣帽鞋子又得两百，剩下三百块饭钱是相当紧张了。就这些还没有把兄弟们小聚的餐费算进去，一个月老是让别人买单肯定是不行的，思聪再怎么说也得买次单吧，一顿饭起码一百多没了。

每当思聪晚上回来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在脑海里一块钱一块钱的算账，算着算着也就睡着了，这玩意比安眠药好使，因为对思聪来讲，算着他就好像掉进了无底洞，在下坠的过程中，失重会让人享受婴儿般的睡眠，就像在羊水中。

每天早上醒来吧，思聪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学着《楚门的世界》中的金凯瑞，对着镜子说道“Goodmorning,andincaseIdon"tseeyou,goodafternoon,goodevening,andgoodnight!”。（早上好，假如再也见不到你,就祝你下午好，晚上也好）

一天中午，思聪在老乡教授下课后，立马又凑了上去，以刚才课堂上讲的一个观点请教老师，这个观点就秦朝的法律是不是严刑峻法。老乡教授在办公室走，对于思聪提的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走路。思聪跟着走了一会儿，见教授还是不回答，抬杠的精神上来了。他追问道：“我们学法律，秦法是我们中华法系的重要源头，怎么客观的研究秦朝的法律还是很重要的，您刚才只是讲了几个秦法严苛的例子，我觉得不够全面客观。”

听了思聪追问，教授默默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对思聪说道：“关于秦法是不是严刑峻法，法律界都很多观点，主流的观点是秦法很严苛，是恶法，所以才会导致官逼民反，才会有以后平民做天子。但我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做学问的要有做学问的精神，秦法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是推崇眼见为实的，可现在原版的秦朝法律书籍太少了，根本无法深入剖析。”

说道这里，老乡教授似乎有些累了，他示意思聪在路边的椅子坐下。

这把椅子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因为是冬季，伸向天空的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只点缀着一两个大鸟窝。那时北京的冬天，基本上都是有点灰蒙蒙的，当然椅子上也是灰蒙蒙的。教授在坐到椅子上之前，思聪殷勤的用袖子擦了擦。

教授坐下之后，好奇的问思聪：“你兜里没有餐巾纸和手帕吗，干嘛要用自己的衣服袖子去擦。”

思聪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带餐巾纸和手帕的习惯，我从咱们那边的农村里面出来的，可能习惯用袖子擦了。”

老乡教授看了看思聪，温和的说道：“你现在是法的学生了，不要用这些给自己不好行为找借口。整洁和体面这个事情值得你一辈子去追求。我现在是你的老师，对你刚才行为我可以提醒你，如果我是你面试者，就你脏兮兮的袖子这一条，我就把你pass掉了。”

思聪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教授继续讲道：“其实作为一个研究法律的，关于秦法的研究一直是我想花大气力去做的，之所以我今天给不了你明确的观点，只能拾人牙慧，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收集到秦法的原本原典，也没有花多少精力去实地查访。教员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做学问的更是要如此，别人说的是别人说的，自己看到的才是自己的，才是真实的。要不然，就像老百姓的那句口头禅“你看见了吗”，就能把我们这些学者的包装和理论撕的粉碎。这其实就是现代科学的精神，要求真务实，而不是天马行空，想象杜撰。我们法律研究更是要如此，一定要讲逻辑讲证据，这样才能越走越高，越走越踏实。”

若干年后，茅台酒厂的季克良老先生对酒界泰斗秦含章老先生提起，茅台酒能杀死幽门螺旋杆菌，这位秦老先生就蹦出了那句口头禅“你看见了吗”。

刚才老乡教授的这些话是课堂上讲不到的，只能私人场合讲讲，思聪那时根本没有钱请教授吃饭，但他能充分运用教授下课后回办公室的这段路，这段时间，一是确实学习到了，二是他和教授的关系越来越近了。

老乡教授讲完这一段后，可能是累了，又陷入了沉默。思聪看到空气突然安静了，本来想着赶紧去接话，但教授刚才讲的那一段，既有自我批判又有学术见解，思聪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

想来想去，为了打破尴尬，思聪准备用奉承的话去接话，毕竟老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正当思聪要开口的时候，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一坨黄白色的鸟屎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老乡教授地中海脑袋的“海”中。

突然发生的这一幕，思聪赶紧大叫提醒教授，是鸟屎，千万不要用手去摸。情急之下，思聪准备又要用袖子去擦了。

看到思聪跃跃欲试的样子，教授也有点慌了，他对思聪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我自己处理。”

只见教授从兜里掏出了两张洁白的餐巾纸，思聪想要抢过来帮教授擦，被教授拒绝了，他一边擦，一边自嘲道：“这个鸟屎还有点热气，我的头皮还是挺敏感的，我以为都快成盐碱地了。”

等教授擦干净了，思聪自感奋勇想把用过的纸扔到垃圾桶去。没想到，又被教授拒绝了。他竟然把那张纸打开看了一会儿，又放到鼻子边闻了一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就想这坨鸟屎，我们想要发掘它的信息，就必须多观察了解它，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光看到它是屎，而不管它蕴含的其他信息。尸体对于普通人来讲，是避而远之的东西，但对于我们的法医来说，这就是最直接最珍贵的东西。所以啊，小汪，你如果想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必须要静下来，必要懂得学术方法，必须要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看着老乡教授真诚的眼神，思聪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教授起身后，思聪又跟了上去。走了一段，教授对思聪说道：“你不用跟着我了，我快到了，你有时间的话去图书馆查查出土的秦国书简，特别是一个秦国小吏陪葬的书简，很有秦法研究价值。当然也有一些书简是后人伪造的，你自己先去分辨吧。”

思聪又是小鸡啄米，连忙和教授告别了。

当天晚上，思聪又是泡了一晚上的图书馆，他被那个秦国的小吏喜给感动的一塌糊涂，他虽然是普通人，但他用自己的勤勉抄写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他陪葬的没有贵重物品，但那批书简确实最贵重的陪葬品。

从图书馆出来之后，思聪有点恍惚，那个叫喜的小吏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他亲手抄写的秦律是那样的鲜活。到了第二天傍晚，思聪又迫不及待的去了图书馆，他想一个字一个字抄写这个小吏的文字，反正晚上有的是时间，又不用劳动，正好可以做点细活，顺便学学小篆。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思聪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看面相是少数民族，她在图书馆外练英语口语。思聪听到她的口语有很大的口音，便凑了上去，想和她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