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的几天,马超然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躲在厕所给文木长打电话,详细汇报她新近想到的计划方案,她说她还没有做好对成闻鼎的父母动手的万全准备,她觉得应该再好好谋划一下,免得到时出了纰漏,功亏一篑。同时她还要求文木长再多提一些意见给她。文木长倒是再没有能给马超然提出什么十拿九稳的意见,无非是帮她设计一下台词之类的。他劝马超然早点摊牌,免得夜长梦多。但马超然不这样认为,她说她万万没想到背地里搞秘密谋划这种事居然是如此的刺激,如此的让人兴奋,她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她决定要抓住机会,多享受几天。她还说每次和文木长讲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再看看还蒙在鼓里的成闻鼎一家,她就忍不住想笑。最近几天她每次吃饭时一想到这事她就会把米饭从鼻孔里喷出来。就这样过了整整两周了,马超然那边还没有传来捷报。
果然,天有不测风云,当马超然觉得玩够了秘密阴谋,准备要下手的当天晚上,成闻鼎却出了状况。
那天傍晚,马超然给文木长打来电话说她决定当晚行动,文木长也在电话里预祝她马到成功。
到了晚上11点多的时候,马超然又打来电话,文木长以为她得胜归来了,他接起电话就问:“怎么样?怎么样?拿下了吗?”
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旗开得胜的捷报,而是马超然嚎啕大哭的声音。马超然边哭边说成闻鼎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抱着个肚子满地打滚,又踢又打,怕是快要死了,叫文木长赶紧过去看看。
文木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到了,他当时还没睡,还在制造小说。听完马超然的电话后,他穿着拖鞋就夺门而出,他边跑边给蒋进昭打电话,蒋进昭说自己也接到马超然的电话了,正往成闻鼎家里赶呢。
文木长刹那间感觉罪孽深重,他在想是不是马超然拿成闻鼎父母开刀,逼的成闻鼎喝毒药闹自杀呢!这可不得了了,成闻鼎这孙子要是真的自己把自己弄死了,那他还不得跟着去陪葬?但他瞬间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慢慢冷静下来好好一想,觉得成闻鼎不可能是这么“贞烈”的好男人,那家伙跟他文木长一样,也是一个惜命如金的聪明人,即使天塌下来了,也会首先想办法把自己的命保住。
文木长跑到街口拦了一辆出租,直奔成闻鼎家。当他赶到成闻鼎家时,发现蒋进昭已经到了。
只见蒋进昭、马超然、成阿姨、成叔四人围成一圈,成闻鼎躺在圈中,正在狂乱地打着滚,眼睛翻得白森森的,不停地用拳头猛砸自己的头,用脚乱踢乱蹬,嘴里直喊着:“疼!疼死了!”,他这威猛十足样子让一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孕妇马超然和上了年纪的成叔、成阿姨连贴上去的机会都没有,三个人吓傻了,都只是一个劲地哭,连120都忘了拨打。
见文木长进来了,马超然跑上去迎他,文木长劈头就问:“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马超然先是一震,紧接着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还没说呢!”
“哦!那就好”他拨开马超然走到了蒋进昭旁边。
蒋进昭此时一直试图靠近成闻鼎,但都被成闻踢了回来,他已经挨了好几脚了,一脸的不爽。
文木长也赶紧上前帮忙,他刚一靠近就被成闻鼎甩来的拳头砸到了脚指头,这一砸来的凶猛,他直接疼得抱着脚跳了起来。
成阿姨见文木长穿的是拖鞋,于是赶紧拿来了成闻鼎的一双新皮鞋叫文木长穿上保护脚指头。
文木长接过皮鞋,发现那鞋子的样式根本不是自己所喜欢的,他喜欢圆头的,而成闻鼎这双是尖头的,样子看上去怪难看的,但此时此刻对文鼎的担心战胜了对鞋子样式的不满,关键是这双鞋至少能避免脚趾头再遭伤害,于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文木长决定先将就一下,他迅速换上了那双尖头皮鞋。
文木长换上鞋之后,和蒋进昭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先将成闻鼎稳住,再看他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商定之后,他俩猛然出击,一同扑了上去,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压住了成闻鼎的手脚,然而成闻鼎的手脚当时好像打了兴奋剂,厉害的出奇,不停地剧烈反抗着,看样子这家伙真是疼疯了。
文木长控制住了成闻鼎的双手,他即刻就闻到成闻鼎呼出来的二氧化碳里带着一股刺激的酒精味,简直能醉倒一头牛,这家伙又喝多了。然后他问蒋进昭打120了没有,蒋进昭正不情愿地摁着闻鼎的双脚,撇出一句:“妈的,原来这家伙有脚臭。”
“妈的,我问你打120没有?”文木长吼道。
“你闭嘴。我打了,这家伙有脚臭,我要跟你换,我来控制他的手。”
“你滚,你难道没发现闻鼎这双皮鞋的样式很难看吗?”
“什么玩意?”
“样式这么难看的皮鞋我都能忍受,一点脚臭你就怎么忍受不了?”
“我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嫌弃皮鞋的样式?”
“靠!只准你嫌弃闻鼎的脚臭,不准我嫌弃闻鼎的皮鞋样式难看?有道理吗?”
“妈的,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彰显个性了!”
“问题是他这双鞋的样式确实不好看。”
“天呐!咱们不要再争论皮鞋的样式了,好吗?”
“那我也不跟你讨论闻鼎的脚臭了。”
“就算你不跟我讨论,闻鼎的脚臭也是事实。”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只关注脚臭,样式这么难看的皮鞋不是更应该值得关注吗?”
“不用关注皮鞋的样式,一双臭脚搭配什么样式的皮鞋都掩盖不了脚臭。”
“难道不是因为皮鞋的样式太丑才把脚弄臭的吗?”
“但我坚信是因为脚臭才把皮鞋的样式穿丑了。“
“所以说只有闻鼎的臭脚才配这种样式难看的皮鞋。“
“所以说咱俩的嫌弃都是有道理的。”
“啊!我操你俩大爷!老子快疼死了!啊!”成闻鼎气的大吼。
没过五分钟,蒋进昭又叫马超然再打一遍120,催一下,因为成闻鼎的脚实在太臭了,他快被熏晕了。马超然拨通电话之后,前言不搭后语地乱讲一通,真叫人同情她。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里,成阿姨很想弄清楚儿子到底那里出了问题,她跪在地上用手摸着成闻鼎的脸,哭泣着问:“鼎鼎呀!你给妈说,你到底那里疼啊?”
成闻鼎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哇哇大叫。
“不会是肾疼吧?”文木长说。
“你才肾疼。”蒋进昭骂道。
文木长没有理会蒋进昭,他把目光投向成叔,想要成叔对眼前的一切做一个解释说明,可成叔早已是老泪纵横,视线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文木长向他投过来的那满是疑问的目光。
无奈,文木长又将目光投向蒋进昭,恰巧蒋进昭也正看着他,眼神一片茫然,文木长觉得蒋进昭当时的表情是自他俩认识以来看上去最愚蠢的一刻。同样,在蒋进昭眼里,文木长当时的表情也是他见过最为愚蠢的时刻。
文木长虽然心里很紧张,但他坚信成闻鼎绝不会就此与这个糟糕的世界彻底告别的,因为只有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勇猛地活下去方才能显示出自己他娘的有多厉害。另外厉害的成闻鼎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呢,怎能轻易离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穹北市医院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终于来了,他们果真抬着个担架。最后经过文木长、蒋进昭和三名医护人员的协同努力,终于将突然暴病的成闻鼎弄上了救护车,文木长和蒋进昭跟着上了救护车,随同前往医院。马超然当时也硬要往救护车里面挤,被文木长挡了回去,理由是:“你肚子大了,挤不下了!”
其实当时马超然的肚子还看不出来有怀孕的迹象。然后她只能和成叔、成阿姨开车火速赶往医院。
两辆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医院的。成闻鼎一路都在嚎叫,一到医院,他便立马被从救护车上抬下来推进了急救室。
接下来的时间,文木长和蒋进昭就陪同成闻鼎那哭泣的三个家属坐在走廊里等消息。几个人都很焦急,一急之下文木长又拿出一支烟,试图用它来缓解紧张情绪,结果还没点燃就被路过的护士没收了,那个护士向他提出警告,文木长只得道歉。
诊治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主治医生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眉毛粗长,目光凶悍,脸上挂着两道像刀子刻出来一样的法令纹。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马超然他们几个面前,语气严厉地喝道:“天天喝、天天喝、就知道喝酒。他是不是被你们给洗胃了?”
这五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最后,马超然站了出去,她怯生生地说:“他每次喝完酒都说胃里难受,要吐出来才好受些。他每次都是自己洗胃的。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主治医生指着马超然,语气没有丝毫缓和:“怎么回事?急性胃穿孔。洗胃造成的。”
成阿姨一听,“哇”一声又哭了,她肯定不懂“急性胃穿孔”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们五个都不懂。
成阿姨哭着上前拉住大夫的手哀求道:“大夫,你一定得救我儿呀!我就这一个儿啊!”
看着这位可怜的母亲,主治医生的语气这才有所转变,没有刚才那么凛冽了,他拍了拍成阿姨的肩膀,对她说:“没事的。这是一种常见病。我们现在就给他要动手术。没有生命危险的。”
成阿姨还想问的更详细一点,但主治大夫已经扭头要走了,她便没有敢继续追问。
迈开步子要走的主治医生终于还是注意到了缩在一旁的文木长和蒋进昭,他盯住这两个年轻的家伙说了两句:“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的吧!学着点,迟早把你们两也弄上手术台。”说完便走了。
文木长学着电视里老外的样子,缩了缩肩膀、双手一摊。蒋进昭也学着老外的样子,瘪着嘴,偏了一下头。然后他俩相视一笑,心里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靠!成闻鼎这孙子还真没死成。”
不一会儿,成闻鼎就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从走廊经过往手术室推去。在救护车上那会,他一直翻身打滚,护士想给他打吊针,扎了几针都失手了,这会儿终于扎上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具体反映在他已经不再用手砸头了,而是改用那只没被扎针的手一捏一捏地抓着头发。
文木长和蒋进昭上前想亲手将成闻鼎送上手术台,可惜被护士拒绝了。成闻鼎也看到了文木长和蒋进昭,他面无表情,连连的呻吟着。
文木长看着成闻鼎那抓头发的姿势,笑着对蒋进昭说道:“你看这狗日的,都要挨刀子了,还他娘的在忙着搞发型呢!”蒋进昭也笑了。
成闻鼎的手术一直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在这备受煎熬的两个小时里,成阿姨和马超然坐在椅子上一直在低声啜泣,成叔也懒得安慰他俩,独自蹲在一边,眼睛死死地望着对面的墙。文木长手装在裤兜里,蒋进昭抱着双手,两人在手术室门口来回地踱步,时不时还停下来听一下手术室里面的动静。
手术结束时,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成闻鼎脸色惨白、嘴唇发青、闭着眼睛,但呼吸均匀,看样子似乎还活着。这家伙折腾了一夜,这会儿终于平静了。
把成闻鼎安顿到病房之后,成叔和成阿姨都劝文木长和蒋进昭赶紧回去休息。但文木长和蒋进昭并没有回去休息,他们两个一致认定,一直要等到成闻鼎睁开眼睛,亲口要求他们回去,他们才走。就这样,五个人一起守护着成闻鼎,大家早都已经精疲力尽,没有人再讲一句话。
文木长看着成闻鼎那瘦脊八爪的脸,脑海里浮现出2006年9月份他们在教室里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天下午上课的时候,文木长和蒋进昭照旧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一边享用着空调送来的凉风,一边一一品评着坐在前面的女生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俩前面座位上那个瘦瘦高高的家伙。
“唉!你看那个军训时老被教官整的女生,你看她那傲慢的样子。”文木长指着坐在与他俩间隔了好几排的一个女子问蒋进昭。
“嗯!看上去像个‘领导’!”蒋进昭答道。
这时侯,坐在前面座位上的那个瘦家伙突然转过头来发言了,他那低沉的声音还是比较有男人味的,他说:“听说那个妞叫许帆飞!看样子有点狂啊!嘿嘿嘿!”
文木长和蒋进昭这才注意到前面的这个家伙,文木长说:“啊!许帆飞,挺带劲!”
“那你又叫什么?”蒋进昭问前面这个瘦家伙。
“成闻鼎!嘿嘿嘿!”一看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