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许帆飞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方筱舟陷入了流沙之中,哭着喊着要她救命。她想跳过去和方筱舟抱在一起,但不知为何,她的身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拉扯着,任凭她怎么动,也够不到方筱舟,她实在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筱舟被流沙吞没。哭泣着醒来之后,她感到非常的不安,经管已是深夜了,她还是拨通了方筱舟的电话,无人接听。“筱舟肯定睡着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爬起来打开电脑给方筱舟发了一封长长的、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发完邮件后,她睡意全无,然后习惯性地从抽屉里面翻出了两年多前和文木长、方筱舟一起过年时文木长给他们仨刻录的录像光盘。这张光盘她已经看了不下一百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用这张光盘来消磨时间。光盘里刻录的那是许帆飞最开心的时光。而现在,她落落寡合、郁郁寡欢。
在成闻鼎家里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之后,凌晨五点钟,天还没亮,乘着成家老老小小还没醒来的空当,方筱舟就提着鞋子偷偷摸摸地跑了。出了成闻鼎家,她本想打个车回学校,但一摸衣服才发现自己的睡裙连个口袋都没有,哪来的地方装钱啊?手机也弄丢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时候不比大白天,还有些牛头马面在街上瞎逛,严重威胁到单身女人的安全。方筱舟的高烧已经完全褪去了,脑子也清醒多了,开始想问题了,她十分懊恼,十分后悔,十分羞愧。她不敢毫无戒备地走在路灯下面,怕惹来坏人的关注,于是他沿着一条暗黑的路线一路小跑着往学校赶,回到宿舍时,东边的天才微微发白。她一头栽倒在床上。
成闻鼎一般情况下在9点之前绝不起床,即使工作日他也是不到10点不到办公室。由于他天天迟到,所以他每个月的薪水几乎被公司扣光了,但他根本不在乎。他之所以出去上班,一方面是因为他看文木长和蒋进昭也在上班,要是自己整天瞎呆着,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另一方面是因为呆在家里时不时就会和马超然吵架,这让他特别烦恼,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心力交瘁”。而这天早上他却起来的特别早,六点钟就自然醒来了,他心里面觉得这他妈的简直就是天意。一睁开眼睛,他就迅速爬起来。发现旁边的马超然还在梦游,他便轻轻地穿好衣服,悄悄地溜下了床。他本来很想去方筱舟睡得那间屋子里瞧一下方筱舟睡觉的模样,但又想万一被方筱舟发现了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有风度,为了保留风度他强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随便洗刷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里准备给方筱舟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好好地展示一下他那三流的厨艺。他觉得老天最终还是“公平正义”的,让方筱舟这个“天使”一样的女人落在了他家的床上。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天使”早都跑了。
见成闻鼎下床出去了,马超然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昨天晚上第一次通宵达旦地失眠,她开始重新给自己的人生定位。成闻鼎整个晚上都在做梦,一会儿高兴的大笑,一会儿又伤心地唏嘘。马超然全看在眼里,她以前觉得成闻鼎无非就是个没头没脑、无情无义、只爱自己的东西,但昨天晚上的事让她对成闻鼎有了重新的认识。她心里自然嫉妒的要命,但却还是挺着大肚子整晚地陪着方筱舟,没有表现出一丝地反感和不耐烦。她不想让文木长和方筱舟看扁她,她更是在替自己争一口气。躺在床上,她考虑了很多,她下了决定,这种婚姻不要也罢。
蒋进昭合着衣在成闻鼎打砸过得现场躺了一宿,他不断地回忆起那些和方筱舟、文木长、成闻鼎在一起的岁月,最后不知为何竟伤心地泪流满面。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原本帅气的外形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了。他不愿以当下的面目去面对单位里的观众朋友们,于是给“大领导的女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病了,让她帮忙请假,同时也告诉她,他决定搬过去和她一起住,最后还非正式地请求她和自己结婚。她都答应了。听到她的回答后,蒋进昭没有一丝激动,因为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方筱舟回到宿舍后,并未睡着。当第一丝阳光照到她脸上的时候,她笑了,然后起床收拾东西,她决定离开穹北,至于归期,遥遥无期。
文木长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是方筱舟。
“木长,我要走了......”
“身体好点了吗?”文木长拿着手机出了门,径直上了天台。
“好了。我没事。”
“你要去哪啊?”晨风拂面,丝丝温暖。看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文木长心想:“太阳你真他妈潇洒,每天高高地挂在天上,看着陆地上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连个屁都不放一个。”
“我现在在港口,我要坐船出远门,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呢!”
“哇!我建议你还是别坐船了,我坐过船,也见过夜晚的大海,那可是格外的恐怖,尤其是起大风时,简直就是魔窟。”
“啊!哈哈!我也很想见识一下黑夜里那恐怖的大海。”
“你可别告诉我你要乘着黑夜投海自尽哦!”
“这种死亡方式不符合我的人生观,哈哈哈!”
“那我就放心了。”
“从此以后,我要做个无所畏惧的人,月黑浪急的夜晚出海便是我历练自己的第一步。”
“听上去似乎充满挑战啊!”
“是啊!你现在也要做好接受挑战的准备。”
“嗯?”
“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件不那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情。”
“你说吧!我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但也已经练出了百无禁忌之胆。”
“关于小飞的。”
“我猜也是有关许帆飞的。”
“你赶紧回到小飞的身边吧!你应该知道她的小腹上有一条细细地痕迹吧!我告诉你,那是刀口。小飞在十五岁时就因为恶性子宫肌瘤切除了整个子宫。是啊!你明知道她不来月经,你还要问。是啊!她也无法生儿育女了。她在迅速地老去啊!他离开你,不是因为她想离开你,是因为他不想拖着你啊!赶紧把她接到自己身边吧!她真的很需要你。我一直认为你虽然瞧着吊儿郎当,但绝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所以我现在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你,记好了……”说完,没等文木长答话,方筱舟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快步离去,她的背影很是决绝。
文木长几乎是当头挨了一棒,他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他第一次肯承认自己深爱着许帆飞,他无法辩解,无法释怀,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可恶。是啊!他文木长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受总看的那么重要?他为什么总是以为自己都是对的?他为什么从没考虑过许帆飞的感受?为什么总是为自己的无知辩解?总是想办法为自己的罪过开脱?他以前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但他确实错了,他错就错在一直以来都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自己为是、任性至极的混蛋。在这一刻,他坚信,如果说他活了二十四年所干的全是蠢事和错事的话,那么再次回到许帆飞的身边绝对是一件天大的正确事。因为他早应该就清楚在这个物欲横流、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世界里,许帆飞才是他唯一的庇护所。在这一刻,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当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可怜的许帆飞又是如何度过那些漫长黑夜的啊!
他默默地走下天台,开始收拾行李,当他不经意间从箱子底下翻出了自己二十岁生日时写给自己的那份信时,他看都没再看一眼就将它撕得粉碎,然后拿到阳台上扬了出去。他推翻了自己的以往某些蛊惑人心的罪恶,爱——应该是纯粹的、伟大的、无敌的、向死而生的!
穿好衣服后,他拨通了霍浩三的电话。霍浩三正开着他的二手车子往场子赶。一看是文木长,霍浩三便把车靠路边停下,接通了电话:“哈喽!吃了么?”
“吃了。你呢?”
“嗯!吃了。无事不起早,你一定有大事告诉我,对不对?”
“也没有多大事,就是发现一段故事快要结束了,让你这个最佳男配角也出来露个脸。”
“嘿嘿!谢谢啊!你那边都还好吧?”
“都好,成闻鼎、蒋进昭、方筱舟、马超然还有许帆飞他们几个都已长大成人!”
“我操!那你呢?”
“我已成佛。”
“你成堂吉诃德了吧!哈哈哈!”
“哈哈!我今天要去找许帆飞,我要和她过下去。”
“哦!果然是大事啊!试问天下又有几个女子值得一起过下去呢?对不?你早都应该行动了。”
“是啊!这个世界也可能没咱们想的那样让人厌烦,我现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我只需要一个一起过着平凡日子的娘们。哈哈哈哈!”
“哈哈!祝你好运!”
文木长下了楼,拦了一辆的士向机场奔去,他的目的地是许帆飞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