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有崖柏坚韧于崖壁,系有麻绳两端,一个身体玲珑小脸儿精致的女子坐于麻绳之上,乘着骤风荡起了秋千。
万丈之下,树高林密,放眼望去,无有边际。
那女子眯着眼,紧握麻绳,任其骤风拍打,咯咯地笑。
此时是心情大好,溢于言表。
有孤雁齐肩飞过,叫声凄厉,女子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洇了层水气,前方望去,已是落阳坠远山,天上地下,一片殷红。
她纵身而起,脚尖轻点峭壁,似箭矢一般直追那雁。落其背脊,负手而立,竟与孤雁同行!
一剑白光稍纵即逝,悬于后身,如影随形。
落阳之下,一袭白衣,二尺银发,三尺长剑。那人肤如凝玉,发若飞雪,透着氤氲宝气,架一雁,好似仙人!
大和尚抗小和尚,穷追不舍。
“酒足饭饱思姑娘!风吹裤裆蛋凉凉呐!”
“哈哈哈哈!”
午食之后,百无聊赖的李尹颜李大公子意气风发,在多聚文人雅士的春秋佲吟楼前卖弄风骚。
此诗是他李尹颜斟酌了些许时日,又得高人指点所作。单句十四字,道不尽富家子弟心潮空洞,思绪匮乏。
诗后,李尹颜眉头紧锁,见来往乡民只是来往,不寻志同道合之辈,暗讽刁民只是刁民。才气急败坏,骂骂咧咧。
日头毒辣,打在身上生疼,汗液将衣襟淌的一塌糊涂,李尹颜正坐于门前石阶,想着寻碗井水来喝,却又无人指使。
“好!好诗!”
有人步履安详,拍手吓彩。
他反手握扇,左手抱右拳,与李尹颜行礼。
“尹颜兄,好文采,好雅致。”
见是来人,李尹颜抿着嘴坏笑,拍拍身旁石阶,示意来人同坐。
那人学着东方先生,以拇食二指捏住喉管第二截,左右摇摆,觉得板正后又正了正衣衫,抚了抚发鬓,推了推发簪,摆正腰间佩玉,发现鞋子倒还干净,随后梳理起折扇上的流苏,一根接一根。
炷香功夫,那人盘膝端坐在李尹颜身侧,为他轻摇折扇,笑脸相迎。
李尹颜兴致不减。
“相庵兄也觉得本公子的诗略有意境?”
“那是自然,此诗意境深远,寻常文人不好参透。”
目光真切的王相庵这般恭维,是生怕少一丝见解,多一份妄语,心中没底。
李尹颜搭上王相庵臂膀,王相庵紧摇手中折扇,笑意不减。
“本公子吧,就觉得那些附庸风雅之人所出诗句薄情寡义,颠沛流离之人所作之诗井底观天,侠之大者是呆板木讷。”
“此诗一出,恐怕天下文人又要针锋相对了。”
李尹颜长叹,他不愿做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想着登堂入室再装作不吝名利,总觉得大才小用,也仅此而已。
王相庵摇了摇头。
“我觉得此事不妥,听那一帮酒囊饭袋之乎者也,无病呻吟,实在糟蹋了风花雪月,若天下少了位尹颜兄这般诗人,叫人哀伤泪目呐。”
天地良心的王相庵像个小家碧玉,讨人喜欢。
王相庵,李尹颜喜笑颜开,爽朗不羁。
“讨个乐趣?”
王相庵心生一计,不怀好意。
近在咫尺的王相庵眼中暗光涌动,有些吓人,做贼心虚的李尹颜有些心虚。
“除了美人弄剑,何事可乐呀?”
“看好了。”
只见王相庵于袖中扣出一枚铜板,掷地有声,正襟危坐。
后来人不知缘由,误以为李尹颜,王相庵他二人大家大业,不屑一顾,便躬身去拾。
李尹颜见那人拾铜板好似大僧礼佛,孱弱的王相庵此时十足庄严。
王相庵心满意足。
“如何?”
李尹颜略懂其中一二,开窍三四。
“妙啊,相枝兄好手段,待本公子来试。”
李尹颜于钱袋中寻出个极小的银两,抛在脚下。
“呦!这是何人遗失的银两?快来拾取罢!”
李尹颜喜出望外,故作急迫,指着自己刚刚丢掷出去的银两,不敢置信的询问众人。
现在人知现在事,尽是不愿俯首折腰,又心系钱财安危的穷苦人,他们恐怕其中有诈。既不走人,等着取笑后来人。
众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还有窃窃私语,耳鬓厮磨的。真是惟妙惟肖,活色生香。
王相庵不言语,不作为。
“我的!我的!是我李叫花子遗失的!劳烦李大公子费心了。”
好似狂鲨入鱼群,围观众人无一敢近他身,纷纷避让,甚至唾弃。
他衣衫褴褛,皮肤黝黑,顶着一头糟践的花发,右手扶右膝,一瘸一拐凑上前来,连滚带爬的匍匐在李公子脚下,带着真诚且谄媚的笑脸仰视这帮世外高人,连连点头。
李叫花子活的不太光彩,他右腿是弯不得的,也要比左腿瘦弱的多,是自小瘸掉的。好在并无家室,此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李叫花子嗤笑着一把抄起银子,吹干净藏在怀里,不及起身而去,当啷一声,不远处一颗银两砸在石板路上,滚落。
“呦!那又是谁人遗失的银两呐?”
李叫花子重新坐回地面,喜极而泣。
“我的!我的!也是我李叫花子的!我李叫花子的钱呐!”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李叫花···”
“你说什么!”
后知后觉的李尹颜大怒,抬脚要打。
众人大笑,李尹颜毫无颜面,打他失了气度,不打实在不甘心。这一脚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就僵持不下。
王相庵拉住李尹颜,低语算了。
“诶呦,我说是什么地界能把这些个文人雅士同流氓无赖聚在一起?原来是春秋佲吟楼啊。”
一个语气古怪白胖的丫头肆意的嘲弄着一堆六尺汗子,还要佯装憋笑来掩饰自己天真的嘴脸。其中有伤风雅的粗鄙之词不愿细谈。
众人心头不爽,敢怒无言。
“文白恭候老师。”
春秋佲吟楼内走出一个清朗的小先生,言语维诺甘美,举止卑恭。
见是他,李尹颜像吃了屎一样难过,一脚搭在乞丐头上,趁掸鞋之机打了李叫花子一巴掌。
人畜无害的李叫花子愣是一声没吭,那个黑里透着青红的脸像害了大病。
李尹颜散尽囊中钱财,散落一地,非常不开心的走开了,王相庵略表敬意后亦走开了。
有老者一颗一颗拾起地上碎银,不紧不慢,捧在手心。
有脸面的唤他东方先生,四六不懂的唤他鬼儿爷,而熟读四书五经的则唤他青衣。
一袭青衣洗的都发黑了也不舍的换,多是书香气的名讳大大鄙夷了他,是文人们搞出来的玩应儿。
东方先生的手儿筋骨高凸,枯枝一般,捧着一捧银两,与小先生秦文白一齐走进春秋佲吟楼,望其身影让人莫名的心疼。
喧嚣的生人巷静的没了生气。
李叫花子也没了先前的神采,众人注视之下向远爬去,不再瘸着走。怕是有人在李叫花子临行时踏了几脚,踩到痛处,只得爬着走。
来时普天同庆,去时风尘仆仆,人心叵测,作祟的又岂止尔尔。
那看尽世间百态,胸膛装着四合院这般格局的李叫花子,东方先生依旧瞧他不起。
“你可知,本先生为何去拾这些银两?”
东方先生在二楼正中端详坐下,颤颤巍巍的抖落手中银两,散落桌面。
他那僵硬的脸皮泛着黑气,声音好似打镲,带着铜锈味儿,目空一切向秦文白发问。
秦文白行至东方先生身侧,麻木神情,与东方先生一个德行,只是年纪尚轻,像模不像样。
“偏行虎山,老师是非常人。”
“好!”
东方先生高吓,诸位食客心惊胆寒,久不落筷。
与秦文白同年,又不比其高傲的常映红最喜听东方先生讲书,今日来早了些。
他胡乱抹着脸上泪痕,生怕遗露,强颜欢笑,殊不知无人关照,又无人问津,白做样子。
常映红依旧躲在角落,与极其婀娜的春秋姑娘取了碟花生,不动声色。
春秋姑娘便是春秋佲吟楼的老板,生的好看,即使岁月不饶,依旧好看,也都唤他姑娘。
秦文白下楼打理东方先生讲书所用用具,破天荒的与常映红蹲在一起,吃着他手中的花生,不闻不问。
兴是委屈,常映红的呜咽声格外洪亮。
他土里土气的,懂着该懂的规律,不该懂的不懂。
算是时运不济,小解时遇到了一鼻子灰的李尹颜与王相庵。
“嘿!”
可给孩子吓着了,断断续续,慌慌张张的提上裤子,残余就任其流洒。
不悦的李尹颜苦中作乐,无事生事。
此地人烟稀少之地才好小解,正对着林木开闸放水,恰巧避开运食蚂蚁,小心翼翼拿捏着分寸,这下坏了!全完了!想不到会出现这两个玩应儿。
看一眼溃败的蚁众,看一眼得意的二人,一眼又一眼,气不打一出来。
“吓!推!”
一口口水吐在地上,凌厉的望一眼二人。
后扒拉着溺水的蚂蚁,李尹颜疾步上前一巴掌给孩子扇倒在地。常映红眼眶子通红,就哭了。
平日与秦文白为伍,最不把这家伙当回事,却忘了自己并非是东方先生的子弟,人家的僧佛之面顾及不到,情有可原。也忘了他李大公子是名门望族,世家子弟,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巴掌算是把常映红打的清醒。
比眼眶还红润的脸颊肿得老高,常映红轻轻抚摸,麻木下毫无知觉,开始心慌害怕起来。
“子攸仙女!”
常映红转而乐开了花,一口白牙淌着口水。
李尹颜二人走远,子攸饶有兴致的蹲下,以食指毫不怜惜的杵了杵常映红红肿的脸。
“这是叫人打了?”
“哭了?真没出息。”
刚刚嘲弄人群的白胖丫头子攸,变脸比天还快,起身便走,常映红笑容凝滞许久。
想至之前与子攸的相会,常映红乐了,身伏窗口,一脸事后的舒适,心情始终不甚愉悦。
忽见寒光闪过,由天而下,震惊之余中打翻了碟中花生。
再见常映红,目光灼灼,心驰神往。
秦文白好奇,顺而望去,一柄明晃晃的利剑入地,一少侠身着简素,如柳絮一般摇曳而下,脚尖轻点剑首,横卧于空。
“仙桥!”
“谁说生人巷再无高手。”
大和尚檀木占悉知有人轻身而至,是位高手,起身便见那少侠点剑使仙桥。
抄起酒碗一饮而尽,捋了捋胡须上的残液,戾气斗生,一手盘着锃亮的光头若有所思,一手拍下了一串铜板,拾起了六尺灿金禅杖,回身下楼去。
那慵懒的少侠一脚点剑,一脚踩膝,托腮垂臂。
“东方天印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