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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四年,南北对峙无战事,但晋国内部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动,先是王家与谢家联姻,然后谢安出仕,出任征西大将军桓温帐下的司马,再之后,王家又与郗家联姻,而王羲之二子又投入建威将军郗昙门下,出任幕僚府椽。

这一系列的变动,让朝中的一些嗅觉灵敏之人闻除了一丝诡异。谢安出仕去桓温帐下任司马是因为他应了桓温之邀,但素来没什么名望的王羲之二子投入郗家京口又是为何?王家因为先祖王敦之事,很久都没有人再想过染指兵权,虽然郗家与王家关系很好,但郗家却是坚定站在司马皇室一边,所以皇帝也愿意郗家一直掌管京口诸军。但现在王家子弟进入京口,而这个王家二子王凝之还是郗昙的亲外甥,这不免让一些朝中大臣想入非非。也有一些大臣认为,郗家的翘楚郗超才是郗家下一代有望接手京口的才俊,只是如今的郗超却在桓温帐下做事,让一些朝中大臣有些看的不太清楚,甚至庾家的一些人也是看的云里雾里,琢磨不清楚王家与郗家这是唱的什么戏。

王凝之大婚之后,便匆匆离家赶到京口赴任,新婚之夜,他与谢道韫相对而坐,就只是这么相对而坐了一晚,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两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当王凝之知道谢道韫才二八年华,刚刚十六岁的时候,他是有些崩溃的,接受了一部分现代思想的他,实在是对谢道韫难以下手。

直到天亮,谢道韫才幽幽开口,问道:“夫君是嫌弃道韫吗?”

王凝之哪里会嫌弃谢道韫,能够娶得这样的女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一想到谢道韫的年岁,他便觉得上天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成婚之前,也不曾有人与他说过谢道韫的年龄。王凝之心想,难道是阿父阿母忘记了去测一测两人的八字?

不过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成婚,是再正常不过的。

王凝之轻轻叹息一声,只能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说道:“道韫,我不日就要启程赶赴京口,我怕留恋温柔乡,而不想再去建功立业。”

谢道韫没有说话,她微微有一点生气,大婚之夜,哪里有不圆房的夫妻?如果这事让婆婆知道,只怕会认为是她谢道韫不识大体。但想要王凝之的那幅字,她又有些幸福,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心怡的男子,也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幸运。

“阿父阿母那里由我去说,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而且我去了京口,又不是一去不回,等一有时间,我便回家。”王凝之只能好声安慰。

因为大婚操劳一日,又在洞房中静坐一夜,两人都很是疲惫,但天微亮,两人便要去给王羲之夫妇敬茶。

在仆人的服侍下,两人穿戴好便服,一同前往王羲之夫妇的住处,临近门口,谢道微微有些紧张,站在一旁的王凝之见她神色复杂,便轻轻握住谢道韫的柔荑小手,他能感觉的到谢道韫的不适与挣扎,但他握住了她的手,便不想再放开,他怕自己如未来那样,让这个骄傲,多才,聪明的女子又一次失望,他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她。

“一切有我。”王凝之语气柔和,虽然声音很轻,但语气中透露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谢道韫俏脸微红,心中似有小鹿乱撞。第一天正式见公婆,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夫君就让自己出了丑。她越想越气,于是用手指狠狠掐了一下王凝之的手掌。

王凝之吃痛,但他看着谢道韫那幅似怒非怒的表情,竟一时间看的呆了。

“还要站到什么时候?”王羲之不满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两人这才猛然惊醒,自己是来给阿父阿母敬茶的,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打情骂俏了起来?

但两人毕竟都是大家族出身,很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然后款款而入,恭恭敬敬的敬了茶。

“二郎,本来明日才应该回礼谢家,但你阿舅派人前来,让你抓紧一下,京口那里,可能有些问题。”王羲之突然沉声开口。

王凝之有些不明所以,京口能出什么事?难不成桓温打过来了?但他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今天便去谢家回礼,只是王凝之没想到,谢家好像也早早收到通知,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自谢家回来,王凝之好像猜出了一些什么,有人可能不愿意王家人,尤其是郗家女婿王羲之的孩子进入郗家掌控的京口。

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早早等在王家正厅,此人狼顾虎视,一看便是一位凶人,但他在王羲之身前,却显得很是恭敬。

“消息确凿?”王凝之低声问道。

“昙公朝中密友特意告诫昙公要慎重。”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来人,去请王白须。”王羲之吩咐下人去请会稽内史王彪之。

此时王家在朝堂中的主心骨便是右仆射王彬之子王彪之,此人与王羲之本是同辈,但二人却有着不一样的志向,一个归隐山林,一个却步步高升。虽然王彪之被外放为会稽内史,但他在朝堂中的影响力还是不低的。

“末将何时能带公子走?”中年男子脸色越来越焦急,他是军武出身,大老粗一个,哪里会有门阀世家子弟的那份悠闲。

王羲之微微摇头,说道:“等白须到了,一切便可以决定。”

对于这个突然发问的中年男子,王羲之神色不变,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些笑意,对于这位郗家的护卫统领,他还是很放心的,此人年轻时便是郗鉴的贴身护卫,不管是王敦之乱还是苏峻之乱,他都未曾离开过郗鉴身旁,一直护卫左右。如今这位中年男子被郗家派来护卫王凝之,一是说明郗家对王凝之的重要,另一方面,也是怕一些家族暗中加害。

“昙公要末将带着二公子走水路。”中年男子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

王羲之眼神微变,看来郗昙确实是怕了,而能让郗昙感到害怕的,恐怕只有建康的那一位和荆州的那一位,而具体是哪个,他也不得而知。

“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他送去荆州。”王羲之突然冷笑一声。

中年男子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知道,王羲之的这番话是气话,有些话可以接,有些话,那是万万不能接的。

过了一会儿,王彪之匆匆赶到,他瞥了一眼中年男子,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王羲之身旁坐下。

“逸少,这件事,你做的唐突了。”王彪之开口责问。

王羲之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朝堂之上,便无人敢与桓温抗衡不成?”

王彪之一愣,缓缓说道:“桓温比之王敦,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羲之沉默下来,他眉头微皱,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

“此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王彪之突然开口。

“是叔平那小子自己的决定。”王凝之摇头,他不想自己的一番安排,竟然让神经敏感的桓温有了一些动作。

王彪之心中准备了一番的话突然被憋了回去,好半晌才说道:“就让他去吧,咱们王家不管便是,也好让某些人安心。”

王羲之有些无力的点点头,而且气色不算太好,王彪之以为是此事气到了王羲之,便好言劝慰王羲之,让他放宽心,不要与桓温那个兵家子置气。

王凝之还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竟险些激起王家与桓温的冲突,而他此时安顿好谢道韫,便想着带一些纸笔过去,毕竟练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耽搁的。

中年男子带上王凝之悄悄离开王府,他们走水路,便不需要进入建康,这样,也就能够免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王凝之离开王家后便有些后悔,想到自己才刚刚娶进家门的新娘,他便有数次想要转头回家,只是一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他就强忍着不舍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王家的别院,谢道韫在收拾着王凝之的书房,王凝之因为时常练字,书房中草纸很多,书本反而少了。谢道韫收拾书案的时候,突然被一张字迹潦草的诗词吸引,字是王凝之的字,但却潦草了很多,好像写的时候,心中有些紧张与羞涩。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谢道韫一字一句的轻轻念出,虽然这种诗词她还是第一次见,但字里行间表露出的情义却让她不禁泪洒当场。

谢道韫好一会儿才收拾好了心情,她悄悄抹了一下眼泪,然后小心收好那张草纸,将它放进自己腰间的香囊中。

对于一个少女所期望的爱情,王凝之自认为他给不了谢道韫,而他,也只能以后代诗词大家们的作品来做出一些补偿。

只是王凝之万万想不到,正是他写给谢道韫的这首词,让他瞬间处于了晋朝文坛的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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