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姐姐和大叔，你们不吃吗？”

“嗯，差不多吃饱了。”

因为从一开始，千幸对买来的食物都只是尝一小口，剩余的就交给余念和小北解决了，这让小北疑惑她是不是真的想吃饱饭。所以买的小吃并不多，余念和小北两人却是饱餐了一顿。

“老板和老板娘，感觉很恩爱的样子呢。”余念看着一起出摊位的夫妻俩，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念姐姐说过的吧，会煮饭的男人，很酷的。”

“嗯？嗯……好像提到过吧。”

“我可是很会料理的！虽然不会做中国的，但是煮饭也好吃，念姐姐和我结婚吧~”

“好啊好啊。嘿嘿嘿~~~”

看来坐在路边的小桌前阻碍你们亲密了啊。小北心里这样想着，站起了身，脱下衬衫系在了腰间。

“嗯？大叔要吃什么吗？”

“秘密。”小北向摊主走去。“你们有不吃的蔬菜吗？”

“暂时，没有吧。”

“那就好。”

只见小北和夫妻俩低语了几句，做出了请求的姿势。三人看向一边坐着等待的余念和千幸。

“大叔要干嘛？嗯……诶？？大叔原来，会煮饭的吗？”

记得，应该是这样做的吧。小北站在炉灶前，摆好摊主提供的食材。因为之前小北承接过一名曾是厨师的残魂的记忆，此刻的他努力回想着。

他右手拿起菜刀，将备好的青椒取蒂、去籽、剃筋，压成扁平状，斜刀切丝；将火腿对半切开，四等分切丁；将葱花切碎备用。开火热锅凉油，放入青椒，少许酱油耗油调味提鲜，炒至断生，再放入火腿丁串香。然后……然后……小北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先盛出来吧。

再加入少量油，打入鸡蛋，搅散。放米饭，逼出水份后，放入青椒火腿丁。最后翻炒均匀，撒上少许精盐。虽然做不到粒粒分明，但是若隐若现的锅气，让一旁观摩的夫妇俩大为赞赏。

最后，先盛出一份……

“久等了。”端着两碗炒饭的小北带着些许油烟味回到了桌前。

“唔~大叔，很能干嘛！原来不是废材哦！”

余念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金黄色的米饭，搭配油绿的青椒和红色的火腿，色泽对比令人食欲更上一层楼。即使有微小的黑色锅渣，也无伤大雅。

“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千幸低语了一声，随即舀了一勺炒饭送入口中。“嗯~~还不错嘛！”

余念并不饿，但还是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好吃。而且……没加葱花。

“刚刚，你把葱花都挑出去了吧。”小北示意着远处的臭豆腐摊。因为第一次品尝臭豆腐这种特色美食，所以料要放全了才知道真正的味道。千幸是这么说的。

余念看着衣服上溅到了点点油渍的小北，还有右手边狼吞虎咽的千幸，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温暖。

“真是的……这还让我怎么忍心，和你们告别啊……”余念并没有以正常的音量说出这句话，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远离闹市，人也逐渐稀少了起来，毕竟早已过了午夜时分。月亮并没有那么圆、那么亮，所以，三人看到的街景，都是路灯洒上的一层日落黄。平时车水马龙的路口，只有三人的身影慢慢拉长。

“啊~~吃饱饱，吃饱饱~~”千幸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哼起了不知名的歌曲，让小北觉得，旋律还蛮好听的。

“念姐姐，不回去休息吗？”

“嗯没关系，白天已经睡了很多了。”

“哇，这是叫，猫……什么猫。ねこ（猫）こ（子）来着？”

“是‘夜猫子’啦。”

“唔对！念姐姐，夜猫子！”

“小雪，陪我去看看海吧。”

“好啊，念姐姐去哪，我去哪。不分开的！”

余念将千幸的手拉得更紧了。只是那游离的眼神，不知道像要飘往何方。

熟悉的海岸线，却又是不同的风景。缺少了路灯的照耀，只能根据声音来辨别海水的位置了。海的那边，是令人无法洞察的夜里的黑暗。三人就这样坐在沙滩边，听着阵阵潮声。

“好凉。”千幸打了个喷嚏，将腰间的衬衫摘了下来。“念姐姐冷吗？”

“我吗？还好啦。”

“那，要不要，一起穿这个。”千幸张开衬衫，向余念发出了邀请。两人随即在肩宽窄小的衬衫下贴在一起，千幸将头轻轻靠向余念的怀里。

“真的，像梦。念姐姐就在这里，什么的……”

“不是梦哦。我就在这里。”

“嗯……念姐姐，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小雪哦。”

“嗯……”

小北不想打破二人间的气氛，慢慢抓起了一把沙子，保持着沉默。

沙子从指间、掌心的缝隙流出，细细的，如同涓流一般。小北握得更加紧了。只是——

沙子流失得却更快了。

三人间的沉默持续了良久。不知多久之后，传来了某人轻微的呼声。

余念将千幸轻轻放倒在沙滩上，看着千幸略有些发脏、带着疲惫却依旧可爱动人的脸，余念温柔地为她盖上了衬衫。

“ねえさん（姐姐）……”千幸发出这样的梦呓。

“这孩子，累过头了呢。”余念用指尖轻抚着千幸娇小的脸蛋，露出了一声轻笑。“小北先生，再陪我走走吧。”

小北脱下自己的衬衫，同样盖在了千幸的身上。起身跟上了余念的步伐。

海风裹挟着湿气，试图在万物上凝结一层寒露，吹动着余念如同璎珞般的乌黑长发，在夜的暗和月的光的衬托下，仿佛漆黑的火焰，燃烧着，燃烧着二人心中难喻的情绪。

“然后，你和那个学弟怎么样了？”

“居然是这种问题吗？有点煞风景哦。”余念嘟起了嘴，可爱地鼓起了气，然后从嘴巴的缝隙中挤出。

“既然你想知道的话。我们后来分开了。因为，他喜欢的好像只是那个‘天使’，而不是我。”

“果然啊。塑造并且维持这个形象，累吗？”

“累？偶尔吧。比如说在想早点回家吃饭，却被留下帮老师做活的时候？在不想参加活动，却无法逃避责任的时候？记不太清，无所谓了呢。但是我改变过了，抛开这些形象，只不过没有被接受，一次次地失败罢了。”

“只是，其实有比累更加害怕的事情。”余念停下了脚步。“还记得我问的问题吗？经过一晚的相处，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小北无法立刻做出回答，因为他所看到的、了解到的、感受到的余念，还未直接触碰灵魂的余念，也是……

“因为，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啊……”余念颤抖的声音令小北心头一紧，他虽然看不真切黑夜下她的脸，可是眼角处反射月光的，是湿润的液体。

从小尝试修饰着自己，建立起比别人更多彩的形象。只要扮演过一次他人理想中的形象，他人便会继续期待着，下次也会是如此吧。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余念都经验丰富地将一个又一个的碎片捡起，贴在自己的身上。余念真的努力过，很厉害地扮演了一个又一个的“自己”。

可是，贴满了这些符号的余念，终究会被盖住原本的那个她。当大厦倒塌之时，人们会觉得自己印象中的大厦，只是虚构出来的过去吗？

“说出来吧，我会听的。”

“我真的……撑不下去……我办不到啊。我已经没办法扮演大家眼中期待的那个我了，文武兼备，内外兼修什么的，太难了啊。那种太完美了吧，我做不到了啊，我成为不了那么厉害的人。”余念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可是啊，有时候我不是在演戏，我只是从心底里觉得，要成为那种人，我想很自然地那么做，就连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愿望，我都记不清了。那些我扮演过的，大家所期待的那个优秀又理想的人，可能也是我，但是……但是……”

“活着。”

小北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余念惊到忘记了呼吸。

“你的愿望，是活着。像普通的人、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用普通的自己这个身份活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扮演过的那么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我该用哪个自己来活着啊……”余念无法忍耐的泪水倾注而下，在月光的映照下，如露水般晶莹。

只是这月光，越来越暗了，看来，快到黎明了。

“不和她告别吗？”

“嗯……我不想见到她哭泣。虽然真的……很舍不得。小北先生，送送我吧。”

“交给我吧。”

小北将余念窈窕的身子搂入怀中，右手笔直地插入到她的胸口里，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