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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叔公人不高,身体又瘦,担起两只箩筐走街窜巷,满分的废旧佬。就是街前街后,那一声长一声短的吆喝,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

小强不知道他爷爷为什么要来县城收废旧,但听说来县城收废旧能有机会看到小天,那他就开心得不得了。他爷爷叫他吆喝就吆喝,叫他检废旧就检废旧,一点也不含糊。

“爷爷,小天在什么地方?”整理废旧时,小强问。

“就在附近。”十三叔公不经意地回答。

“那我总见不着他?”

“你那么急着要见到小天干嘛。”

“爷爷,自从小天进了县城之后,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这个嘛,唔,你跟着爷爷收废旧,一身的味道,你不怕见了小天他说你。”

“这有什么!”小强仰起头,“在村里我和他玩。几时不是一身泥一身水,有时还把鞭炮插进水牛粪里炸,射得一身都是。”

“这时不同往日。”十三叔公沉着脸说:“他进了县城吃好穿威,一派城里人的模样。我怕他不但变了,而且还连见也不想见你。说不定见了你,还告诉他父亲天德,把你抓进黄狗团当小猴玩。”

“这个,”小强眨巴着眼睛,说:“那我不跟他进黄狗团,也不让他告诉他父亲就是。”

“那他母亲秋葵呢,也不让她知道?”十三叔公眼定定地望着他。

“这个,这个,”小强的眼睛又是继续的眨动。只见他眨动了几下后又说:“那我可以,让小天告诉他母亲保守秘密。”

十三叔公没有再说什么。而小强也如得到了特赦令。

小天这时的确不同往日。他不但个子比以前高,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红背心,淡黄中秋裤,一双浅黑带耳凉鞋,显得特别的醒目。

小天刚到县城的时候,还三天两头的吵着要回长岭村找小强他们玩,后来在县城渐渐的有了新伙伴,就吵得没有那么凶了。不过,他常常在梦里见到小强他们。

每当小强在他梦里出现,第二天准吵着要回长岭村。只是这事只能和母亲秋葵说,父亲天德那里提都不敢提。因他屁股上那几条交叉十字的鞭痕,就是他吵着要回长岭村时被他父亲天德给留下来。

记得秋葵曾几次眼泪汪汪的相求,说心里有火也不应拿儿子出气,可也无济于事。天德的理由相当充分,说长岭村人这时吃老道的肉连骨都不剩。若儿子回去,谷还没有出来,那禾苗早就被吃光了。

为了儿子着想,秋葵也就不敢再向天德说情。她能做的就是平时多陪小天出街玩,或者购物消闷。

其实,有时候秋葵带小天出街玩,除为小天驱除想念小强他们外,她有另一层目的。因她自从上次回通挽通过花仙传递信息至今,都没有见过长岭村的人。梁星他们这些赤佬,更是影子都没有见着。至于梁遇派天德回去围剿长岭村失败而回,那也是从个别黄狗那里知晓。

许多时候,她内心深处挣扎着。一边是自己的丈夫,一边是村里的乡亲。但最终,她倾向于大多数的人。

当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在天德面前很少提及村里的事,就是天德说,她也没有发表意见。暗地里,则经常鼓动小天出街玩耍。晚上休息时,才不显山露水的问小天,在街上碰上什么事什么人。

昨晚,小天苦于母亲秋葵一晚都在问街面上的事,吃过中午饭,就吵着要和她一起出街。

他们出门时,正好天德撞见,问他们干什么去?他们说出街玩玩。天德瞪了秋葵一眼,说街道上到处都有赤佬活动,别给他添麻烦。

秋葵眨眼,不敢作声,默默地站在那里。

“好好好,去吧去吧。转转就回。别给我惹事!”天德不耐烦地挥挥手。

黄卓高这段时间也不闲着,想方设法猎取黄狗团是否再次派兵长岭村的信息。梁遇那里,他低声下气,天德这边,违意奉迎,叶苍玲那处,更是送物中软硬兼施,但总是获取不到半点有用的只言片语。仿佛黄狗团是一只硬壳的核桃,手抓不破锥捅不穿,气得狠拍自己的大腿撒气。

日头行到天顶,迎来一天中最炽热的时刻。黄卓高觉得实在憋闷,上街透气。

咦!

黄卓高出门走过东龙茶楼,远远就看见街道暗角里的废旧店。他心说,前天我还出街来着,可不见这个暗角有废旧店。

秋葵带着小天在街上转了一圈,给小天买了一只小风车,自己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就折转而回。在回到东龙茶楼附近的时候,也发现了暗角处的废旧店。

秋葵的心,比黄卓高细腻。她觉得废旧店开在县府大门和东龙茶楼近处的地方,很不合情理。除非,除非其中另有用途。

秋葵心意至此,运用眼角余波向废旧店扫去。她这一扫不打紧,一扫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三叔公,这天幸运地在一间木器店里,收到了一担木屑。他这刻正背向外面朝内,将木屑装进布包里。

十三叔公,曾是秋葵家的佃户。他的高度,和背脊有几根骨头,秋葵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

秋葵因认出了十三叔公,心房怦怦的狂跳。她正想举步前往废旧店,向十三叔公打招呼。却突然想到小天就在身边,恐怕他知道惹来不明就里的事掉头就走。

黄卓高的一颗心在废旧店那里,而秋葵又怕小天认出十三叔公急着掉头走,他们差点儿碰了个满怀。

黄卓高经常往天德处跑,秋葵和小天他都相熟。小天好玩,黄卓高又是带着目的而来,所以黄卓高无事时总喜欢带着小天出去耍。东湖、南山寺、码头等许多地方,都留下他们的足迹。

黄卓高和秋葵闪电般闪开的那一刻,大家都诧异地差点叫出了声。因大家相熟,相互笑笑。当他们正想相互问候时,小天手举着风车冲向黄卓高。

“黄叔叔!”小天欢快地叫着。

黄卓高看到小天冲向他,也弯腰张开双手迎着,一把将小天抱起紧贴胸前。

门外不远处的喧哗,早惊动正在往袋里装木屑的十三叔公。他转头望向街面那刻,一眼就将秋葵母子认了出来。

十三叔公一把年纪,这时莫名的心跳加速。秋葵母子,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韦世汶请他来进驻废旧店的目的,总算盼来曙光。

只是,他不知道黄卓高是何许人,不敢冒然出门打招呼。他怕他的出现,唐突还属其次,最怕破坏了秋葵母子与黄卓高相遇的氛围。再者,秋葵母子不竟是天德的妻儿,这么长时间不在村里碰面了,不知他们的际遇有无影响原先的认知。一切就让时间,或秋葵母子单独时再试探之方为上策。

这刻的黄卓高和秋葵,何尚不是如此。秋葵不想她认出十三叔公的事,让黄卓高知晓。她怕黄卓高将这事,报告给自己的丈夫天德,或者黄狗团队长梁遇。黄卓高呢,更怕秋葵发现他向十三叔公搭讪。虽说表面上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但少一事不如多一事来得心安理得。

“黄叔叔,我们到江边码头处玩。看看刚买的风车,迎向江风的速度转不转得迷。”小天说时,已从黄卓高的胸前滑下。并右手举风车,左手拉着黄卓高向江边码头走去。

黄卓高一边跟着小天走,一边向秋葵笑笑,作一无奈状。

秋葵也是笑笑,作为对黄卓高的回应。但她嘱咐小天玩玩就回,别让江风吹感冒了。

小强,在鸟儿欢叫喳喳的时候就出门去捡废旧。他大半天在大街小巷转游,纸皮破衣没有,酱油瓶倒是捡到十几只。当他肚子咕咕叫转回到店面时,秋葵已走进入黄狗团的大门。至于小天,他只远远地看见小天拉着黄卓高下江边码头的背影。

小天的背影是多么的熟悉,但他的衣着却又推翻了小强所看到的信息。他只叫了一声小天,就再没有往下说,也没有向前追去。

“爷爷,”小强身上还背着废旧瓶子问他爷爷:“刚才是不是看到了小天?”

“这个,”

“十三叔公!”十三叔公正不知如何回答小强时,韦绍秉和梁祖坐一前一后走进了店铺。

开口竹叶笠,破旧烂布衫,缺耳大箩筐,泥尘裹赤脚,这样描绘当下的韦绍秉和梁祖坐不为过。可以说,他们的这番打扮不是别出心裁,而是平时的衣着就这般的模样。走到那,给人感觉就是千千万万劳苦大众中的一个小微粒。只是这会出于土货材料的收集,肩头上不是犁耙,而是两只箩筐而已。

十三叔公看是韦绍秉和梁祖坐,那是一脸的高兴状。十三叔公,高兴于货源不错。他在韦世汶那里,有所交待。

小强呢,更是县城见亲人欢呼雀跃。他那第一次离开长岭村来到县城那种乡愁,这刻得到十分的慰藉。

韦绍秉和梁祖坐也有县城见村人之喜,但他们更注重于废旧店里的东西。大大一堆的酒瓶和酱瓶,让他们两眼放光。特别是十三叔公还没有装完入包的木屑,尤其让他们喜上眉梢。他们频频嗫动着嘴唇,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致谢的话语。

“十,十十十三叔公,辛苦辛苦了,了。”

“十,十三叔公,”

腾腾,咚咚!韦绍秉和梁祖坐正向十三叔公嘴哗哗地说着激动的谢语时,张排长带着黄班长和李贵等一队黄狗,直朝废旧店铺这边走来。

这一吓,来得太突然。韦绍秉他们,机械地别转身,面朝后墙作整理物品状,来掩饰这刻的慌乱。这不是他们怕张排长这群黄狗,再说这些黄狗曾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可这时不是在长岭村自己的地盘,而是在孤掌难鸣的县城,就不得不小心行事。所谓忍得一时之怒,可退得海阔天空。

韦绍秉他们这些成年人,有这份心胸很是正常。可问题是,小强就不是似他们这样了。黄狗围剿长岭村时,小强就见过身着这身黄皮的黄狗。他对黄狗进村围剿,所犯的“三光”路线,那是恨之入骨。

“十三叔公,黄狗!”小强眼大大地叫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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