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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侄,你你你这额头?”花仙的父亲缓过神来后,看着覃秉寿的额上鞭痕说。

“这这这,这,也没有什么!不久前在县城南门,被一帮群殴的匪徒祸及。”覃秉寿故作无所谓的回答。

其实,覃秉寿额上的鞭痕,来自黄狗的逼供。而也正是这份伤及人命的逼供,让覃秉寿变了节。

覃秉寿是一二一纵队的顶尖人物,他的变节在纵队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在民间却很少有人知道。花仙的父亲就是一个平头百姓,那会知晓纵队里的事情。再说,他每日就想着在山民手中,盘些物件赚取差价过他的小日子。至于世界形势如何的动荡,他这个泥土已埋了半截子的老人,许多时候有钱捐,无钱一杯茶水已良心得安。

“世侄,你这么的不小心!呀!让我看看!”花仙的父亲,仰头举手去抚摸覃秉寿额上的鞭痕,一副肉蹙的样子。

“世伯,一道疤而已。又不影响吃饭饮酒,最多家里的婆娘滴几点眼泪撅几下嘴罢了。”覃秉寿说时,把手上提的酒肉及一大包营养品递给花仙的父亲。

花仙的父亲几十岁的人了,而且又是街上的人见惯不怪,没有再与覃秉寿多说。再说,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那能没有一点伤损。当然,花仙的父亲也是一个好饮之人。覃秉寿的一只狗腿、两斤瓶装酒,早把他的馋虫引出来了。

花仙的父亲对覃秉寿这个世侄,一向关爱有加。自从他的父亲离世后,更是把覃秉寿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家里有几两米,他覃秉寿来也有一碗粥吃。如果不是与天威的父亲有约在先,早将花仙许配给他。

覃秉寿也深知他这个世伯的禀性,所以他来通挽,有事无事总会登门坐坐或说说话儿,何况今天他带着目的而来。

“世伯,碗柜里的小茴八角,还够不够?”

“世侄,应该还有。”

一问一答中,半锅狗肉已在柴火的作用下冒起了热气。

柴在锅底下燃烧,肉在锅里面煎熬翻滚,两世伯世侄则在锅旁一边看一边话家常。他们的主题,无非是生活厚薄。但,覃秉寿一来二去,就把话题转到自身的目的上来。

“世伯,”覃秉寿说:“花仙妹一定快生了吧!?”

“这个嘛!”花仙的父亲,把低看柴火的头仰起了少许。望着覃秉寿说:“多谢世侄关心。唔,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她了。应该快了吧!”他说罢默默地沉思起来。

覃秉寿一边瞟着花世伯的神色,一边用筷子轻轻疏理着锅里的狗肉。一阵阵的肉香,随着水蒸汽的上升开始飘散。一些飘向房顶,一些沿着门口蹿出街面。喜欢吃狗肉的人,闻到如此香的狗肉味,猛嗦着鼻子和咽口水,恨不得冲进来大块的朵颐。吃不得狗肉,或闻着狗肉味就作呕的善男信女,那就慌不择路做鸟兽散。

“花世伯,”覃秉寿慢嗦着筷子上的肉汤残留后说,“听说长岭村前段时间,被县上的人去围剿。不知花仙妹,有无被吓倒!?”

“唉!”花仙的父亲,深深地叹了一气。尔后,久久地看着覃秉寿的脸。或许是看到覃秉寿的脸,没有显示出异样的情况吧。于是,他才说:“父母有爱子之心,可惜花仙她不懂!长岭村被围剿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来通挽报个信。真是!”

锅里的肉,不停地冒着泡。而他们两人,却沉默着不说话。

“花仙她有身孕不便不能来,天威总能来报个平安吧?就算他天威不能来,有来通挽圩的村人,捎个口讯也成的啊!”覃秉寿为了打破沉默说。

“就是呀!”花仙的父亲附和。

他们两人这晚的饮酒吃狗肉,可以说全在抑郁的心情中进行。说实话,这种氛围是覃秉寿所祈求。花仙的父亲呢,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花仙的父亲,这一晚在借酒消愁中闷睡。他辗转反侧中,决定天亮后直奔长岭村。

覃秉寿目的达到后,带着酒足饭饱的心情离去。他酒晕晕的出门转过街角,两个黑衣人上前扶着他快速消失于夜色中。

天威的儿子,这天晚上在花仙的肚子里相当的不安分。他先是用小手擂了两拳,接着用脚踢了几下,弄得花仙的肚子这里拱几拱那里撑几撑,差点小命都要了去。

花仙一阵阵的弯曲和平躺身子应付过后,心里说:养子方知父母恩,原来其中是这样的折腾人。

其实,花仙这时的感悟,离儿子的长大成人还远着呢。那些移干睡湿,栋梁扶正,还有得她去细品。

不过嘛,她儿子就这么的在肚子里搞那么几下,让她想到养育她成人的老父亲,这刻正独自一人孤零零在通挽度着漫漫长夜,心里很不是滋味。

“哙,天威。”她用手推了一下身旁的天威说。

“干嘛!”天威在北岩修整了一天的石笋,累睡得迷迷糊糊。

“明天,去通挽看看儿子的姥爷。看他,”

“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是不是娶了人家女儿,就不管女儿的父亲?”

“那里话!我是说,不知黄狗那天会再来犯村。如领导交给我修整北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黄狗就来围剿,不但在领导那里不好交待,就怕影响村里抗击黄狗的大计。”天威顿了顿后,又说:“现在全村到处都在警界。出出入入的人,左盘右盘。我也不想,因去通挽探望岳父而多生枝节。再说,前段时间你不是回通挽看他,说吃得饮得睡得走得,身体硬朗着哪。”

“你!”

夜,很静。没有狗叫,也没有猫头鹰啼。就是树上将黄未黄的叶子,也没有风来抡脚骨。

长岭村人有早起的习惯,可这天比起花仙的父亲来就差远了。东边的鱼肚白还没有出现,花仙的父亲就出门向着长岭村走来。

人说女儿是挖屋的贼,花仙的父亲却是倒贴。你看他,一根扁担,左挑覃秉寿送的营养品,右挂自家的鸡蛋与米粮;沉沉甸甸。

秋天的日头,比夏天弱了一点,但也就弱那么一点而已。站在地坪或大路上,地面烤不出油,可头顶也生痛。

梁廷内在潭头岭巡逻,大部分时间钻在树荫下。如果要出到大路上,头顶也弄个草木圈圈挡一挡。

中午时分,梁廷内正警觉地巡逻着,远远地看到通挽方向的大路出现一个人影。来人既不高举华佗再世幡,也不挑着大箩筐,却在扁担两头吊着个布袋晃来晃去。

“喂!来者是不是黄狗的奸细?”梁廷内向来到面前的花仙父亲断喝。

“啊!那里话。”花仙父亲止步仰头答。

“不是!看你扁担两头挑只布袋,吊二啷当不伦不类,那不十足是县黄狗团里的奸细又是什么?说!”梁廷内瞪眼恐吓。

花仙父亲心里没鬼,看见梁廷内如此这般的架势也来气。说:

“这位小哥,你看看我额头上眼睛里,那一处写有奸细二字?”

“哼!”梁廷内嘴里哼着时,上前要检查花仙父亲扁担上的布袋,“额头上眼睛里没有写奸细二字,扁担两头的布袋未必没有。”

“好好好,你看你看!但你要小心一点,别把我拿来给我女儿花仙的鸡蛋整烂了。”花仙父亲也不固执,轻轻放下担子,让梁廷内检查。

“什么!你是花仙的父亲,天威的岳父?”梁廷内听花仙的父亲自报家门,睁大眼细看。他一边看一边嘴里自言自语:花仙娇滴滴,父亲花甲已过,肩上还能挑几十斤东西从通挽来长岭村?鬼才信呢!“说!”梁廷内开始向花仙的父亲质问:“花仙的儿子出生几天了?说不出来,你就是十足十的奸细无疑!”

“这这这,我我我,”花仙父亲一时应不上来,因他实在不知女儿花仙是生了还是未生。如说未生嘛,若花仙生了呢?如说生了嘛,或者说生了几天,自己凭什么去说。这真苦了人!但他又不能不说。最后只得嘴唇嗫嗫嚅嚅,前一搭后一搭地说:“我可不敢准确地说。但前段时间她回通挽时,还没有生。至于现在是否已生,我可不知了。”他顿了顿,反而壮起胆来反问梁廷内:“哙,后生哥,我女儿花仙真生个大胖小子?好啊!花仙的妈妈,你听到了哇,我们的花仙,你的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你有外甥了!”花仙的父亲说时,拱手向天作告知状。

“梁廷内,有奸细入村?”梁廷内正要说花仙父亲乱装,却听到天威的声音。当他正想回头看时,天威已走近来,认出了自己的岳父。“啊!父亲,你怎么来啦?”

“天威,这老头真是你的岳父?”梁廷内眼定定地望着天威问。

“对。梁廷内,他真是花仙的父亲,我堂堂正正的岳父,如假包换。”

“天威!是就是,别如假包换了。我怕花仙来找我理论。”梁廷内说到这时转峰一转:“天威,你不在北岩修石笋,还提着一包东西来潭头岭干什么?”

“这个,”天威拍拍肩头上挂的布袋,说:“高头的命令:要我去通挽看她父亲,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个高头命令,梁廷内一听就懂:那是花仙要天威去通挽看望她老父亲。

又一个妻管严。梁廷内心里说。但他面上没有说出来。不过,他却如墙上鸭颈:“好好好,那你也不用去通挽了,带你花仙父亲进村去吧。但要注意路线安全,也要把嘴塞得严严实实。”

“天威,刚才那个后生叫什么名字?左问右问的这么利害?”花仙父亲跟着天威后面要进村时问天威。

“哦。”天威哦了一声,只管接过岳父肩上的担子,没有往下答。

“天威,花仙生了?而且真生了个大胖小子?”花仙父亲见天威不答,转开另一样话题。

“那有!还早着哪。”

“那刚才的后生,又说花仙生了个大胖小子?”

“啊!他这样说呀。唔,等下你看到花仙就知道了。”天威答非所问,只顾前行。

花仙父亲看到天威这样,或者是黄狗犯村后,许多的事情不能随意说,也就不再问。

花仙的父亲,真有点奇怪!进村的路上,三步一岗,四步一哨。明明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天威这里走得斜斜,那里又走得弯弯。当进到村榕地坪处时,又见到几十个斗志昂扬的人,对着面前的稻草人左劈右削。许多进进出出巷子的大人小孩,也匆匆忙忙的不知搞些什么名堂。

花狼在长岭村,与已在墓坪岭上躺平的花豹和花鹿,被村人称为三只大虫。坑蒙拐骗,吹吹饮饮无所不能。但花狼有时候,不似花豹和花鹿他们那般的张扬。所以,时至今日他在村里还活得天天早上见到日头出。只是,他在天德那里捞到的油水也不算少。心底里,无时无刻都念着天德的好。如今天德被赶出村,且带黄狗回村围剿又无功而返,总想着为他做些什么。

花狼的嘴向外伸出老长,脸上的天花坑也密密麻麻,很多以貌取人的人不与他交好。不过,他却不以此为羞。他常说父母生病里长,关他何事;这,不是他的错。

天威是一个养子,花狼心里亮堂。或许就是抓住天威是养子这一软肋吧,花狼常常寻天威玩耍。小时,趴在老井边饮水;稍大,长岭上捅鸟窝;再长些,北岩里穿梭捉迷藏。可以说,从小玩到大,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枝枝节节。天威唯独不喜欢花狼,跟着花豹和花鹿他们鬼混。但,不影响平时的招呼与话日常。

“天威,你不是刚去通挽探你岳父吗?怎解回得这么的快?”天威和他岳父还没有到家门口,就碰上花狼。

“哦。”

“天威老泰山,你好呀。”花狼见天威不多说,厚着脸向花仙的父亲搭讪。

“好好好,你?”

“啊,我叫花狼。和天威同一辈子的人,从小玩到大。”

“那好啊!天威在村里,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多多提点。”

“那里那里,天威是个中规中举的人。现在,他是村里的民兵。巡逻、埋竹签、挖地道、修整北岩等工作,都得到韦世汶团长的好评。”

“花狼!”天威止住脚步低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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