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进门,小二脸上一扫阴霾,露出一张弥勒佛的面孔。
一块冻硬的花布,在小二的手上抖了几抖。
一天不见油腻的桌面,再度擦去一层冷霜。
覃秉寿轻拂凳面,请花伯坐。
花伯好饮。但来以五香狗肉闻名于市的连升大排挡饮酒,一年之中最多两三次。而且这两三次,起码有两次是覃秉寿请。
不是花伯没有酒钱,而是他舍不得花钱。再说,自己剁上一条狗腿在家饮,经济实惠自由自在不说,最主要是那些啃剩的狗骨,还能煲上一锅粥。
花伯和覃秉寿刚坐定,大排挡进入两个贼头鼠尾的人。他们紧靠花伯他们的桌子坐着,并不时地望向覃秉寿。
原本冷冷清清的大排挡,慢慢地有了人气。
有酒有肉,花伯的话语就多了起来。
覃秉寿请花伯饮酒,要的就是他的话,特别是关于花仙在长岭村的话,比如花仙会在什么时候生,又比如长岭村的人和事。
不知什么时候,大排挡里又进来了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而奇怪的是,这两个似乞丐一样的人,竟也能吃得起狗肉和饮得起酒。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叫瘦猫,矮的叫四方砖。
“哎,四方砖!听说了吗?”饮了两口酒的瘦猫说:“贵县的梁遇,组织了成千人的队伍,准备第三次围剿长岭村的赤佬!”
“瘦猫,你听谁说的?呀!”四方砖生怕他人不听见似的高声说话:“贵县梁遇的黄狗团,上至梁遇团总,下至扫地和煮饭的厨房末流,全部算起来能满两百人,已是人满为患了,从那里冒出成千人来?”
“四方砖!你真是井底蛙。”瘦猫更是提高了声音:“他梁遇没有,樟木区叶苍玲那里没有呀?”
“瘦猫,你开什么玩笑!”四方砖不以为然,“樟木区的叶苍玲,几个芭苗游击队就搞得他焦头烂额。他,那有那么多的人马?”
“叶区长没有,但他管辖区里的唐古、唐寅和唐角他们有。”瘦猫吃了一块狗肉后继续说:“你知道吗?唐古、唐寅和唐角他们三人,组织樟木区九个乡的地头,约有成千人。听他们说先去镇压长岭村赤佬,然后回转头来再打芭苗。”
“啊!”
“我还听说,”瘦猫又道:“东龙的聋鬼,也组织了一百多人的地头,准备一起参加行动。”
这!花伯在邻桌听得心里发颤。
覃秉寿也得听亲切。他嘴里嚼着的狗肉,久久不下咽。
“赤佬!”紧靠覃秉寿旁边的那两个贼头鼠尾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狂喝一声冲向四方砖和瘦猫。
“谁!”潭头岭岭上的鸟儿刚吱吱喳喳叫着不久,巡逻的梁廷内,就向着大路前方高声断喝。
“是梁廷内小哥吗?我是花仙的父亲,天威的岳父亲花伯。”花仙的父亲高声地回应时,已来到梁廷内的面前一丈开外的大路上。
“花仙!”
“天威!”
距离女儿家还有几十米远,花伯就高声呼唤。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焦急与不安。
花仙围着灶台,正在把锅里煮熟的芋头仔往竹篓上装。父亲那远远的一声焦急与不安高叫,她以为是听错了。心说,通挽在几十里外哪。但父亲的声音又是那样的熟悉,绝不是出于幻听。
“天威,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孩子的姥爷来了?”花仙朝着门口外的天威叫。
天威,正在门口外的水缸处洗脸。他岳父的叫声,他不但听闻了,而且在抬头验证的那一刻,已把岳父认了出来。现在花仙又叫他,他哦的应了一声,就迎向他岳父:
“父亲!”
天威的家,离花狼的家不远。花伯的声音,不但天威和花仙听到,花狼也听到了。
花狼平时也来天威家走动,而且花伯在花狼的心中,也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当他大清早就听到花伯的声音,出于好奇也过来瞧瞧。
“花仙,快同我回通挽去!”花狼刚走到天威家附近,就听到花伯在紧张地催促花仙。
“父亲!”不但花仙怀疑是这样应着父亲,天威也是一头雾水。
韦丽生的家,也离天威的也家不远。他听到花伯的声音,也来看看天威家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他是和花狼同时的到了天威的家。
“花仙,不但你要快些跟我回通挽,天威你也要同去!”花伯的声音仍是那样的焦急和令人不安。
“亲家,你早啊!”天威的母亲李三娘,看情况如此紧张,叫天霸扶着出来打招呼。其时,水玉也挺着个大肚子跟在后面来。
“早啊,亲家。”花伯向李三娘唱喏。但他也就唱喏的一句,又是催促着花仙和天威跟他回通挽。
花伯的样子,不单花仙和天威觉得奇怪,李三娘和天霸他们也是觉得事有跷蹊,问他出什么事了。花伯看看花仙又看看天威,然后又看向众人,最终还是觉得不把话说清楚,花仙和天威不会跟他回通挽去。于是他说:
“你们知道吗?”花伯睁着焦急的眼睛,“昨晚我和覃秉寿在通挽连升大排挡饮酒,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花伯说到这时压低了声音。
韦丽生和花狼这会刚走到门口,花伯往下说的话让他们听得一清二楚。花狼倒没什么,但却把韦丽生吓坏了。
“丽生!”梁星远远地向着韦丽生叫。
“哦。”韦丽生听见有人叫他,慌忙回过头去看。当他发现梁星不但叫他,还使劲的向他招手,示意他跟他去。
韦世泽和韦绍秉在花伯进村后不久,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们在县黄狗团黄卓高那里得到与花伯一样消息,都是梁遇伙同叶苍玲要来长岭村围剿。
长岭村游击根据地在韦世汶和梁宁的经营下,备战工作已能达到呼之即上的地步。但是,地方容量和人员有限。若梁遇果真与叶苍玲组织地方武装,而且声势浩大,那长岭村的游击根据地很难支撑。
由于花伯的突然进村,韦世汶把紧急会议场地改在北岩。武工队长和游击队长以上人员全部参加。
韦世汶和梁宁的脸色相当凝重。韦世汶的牙齿紧咬着,手也互握着。梁宁则双手互搓,似乎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
梁岳英的脸上表情,在到会人员中最为淡定。看不出他有半点惊慌,好似梁遇和叶苍玲在他心中仅是两只绒毛未褪的小鸭子。他的淡定,让韦世汶和梁宁他们提高了战胜黄狗的信心。
“梁参谋长,”韦世汶对梁岳英说:“梁遇和叶苍玲这番做作,我们将如何应对?”
梁岳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开始抽烟。烟头的火焰,在北岩里一闪一闪。一缕缕烟雾,尾接尾从岩里向岩外飘出去。
“没有什么好怕!”梁岳英抽满一支烟后说:“梁遇的黄狗兵的本领,我们已见识过。至于樟木区叶苍玲处的唐古、唐寅、唐角,以及东龙的聋鬼,他们人虽横,但其组织的地方武装缺乏训练,作战能力非常有限。”
唔!韦世汶和梁宁点头赞同。
“当然,”梁岳英话锋一转:“战略上我们可以看轻他们,但在战术上我们要重视他们。不竟梁遇的黄狗,和叶苍玲这些地方武装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对!”韦世汶的信心大大的提起来了。
接下来,大家根据村中地形,开始作以少胜多的布局。潭头岭、墓坪岭、长岭、村对面岭和北岩设置作战点。土货的数量增加,以及器械添置,也是当务之急。
梁宁还提到请芭苗游击队在樟木区频繁活动,设法拖去一些力量。
一切安排就绪,日夜提防不在话下。现在最紧要处,在于梁遇何时发兵。
于是,韦世汶派出侦察人员在县上、樟木区和东龙各处打探,并将情况向伏柳村韦敬礼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