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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龙圩的聋鬼,就是手先探。难怪他每次在圩上见到花婶,脸上常常挂不住五味杂陈。

“花七婶!花七婶!”梁宁刚带队伍出村不久,天威就登花七婶家的门。

花七婶的家在村尾。齐齐整整的三间瓦房,威武雄壮。左侧两小间厨房与鸡舍,善良配着友好。

花七婶正在厨房里生火烧水。灶面瓦碗中钳、刀和针之类的接生工具,等待着沸水内外每个角落的棒杀。仿佛早就知道,天威或天霸就要来的一般心血来潮。

“哎哎哎!天威,是花仙要生了吗?”花七婶手拿竹制火钳走出门来。她的苹果脸通红。一是出于感应的激动,二是来源于灶膛火的映照。当然,或许兼而有之。反正那份艳彩,遮去了身材矮圆的不足。让人瞬间觉得亲切起来,何况此时的天威还有请于她。

“花七婶,”天威微笑里带着急速:“不是花仙,是水玉。”

“啊!是水玉呀。天霸呢?又不见他来!”花七婶说时,已掉转身走进厨房里。她的表情有点明显:水玉要生,天霸做为丈夫不来兄长来。其实,应该是锅里的水要沸了,她得趁在沸点给工具消毒。

“韦世汶团长,安排天霸去潭头岭巡逻了。”天威答。他在答时,反将了花七婶一军:“花七婶!天威来与天霸来,差别大不到天上去。我们都是李三娘的儿子,田里谷缸里米,请你办事那分得这么清。”

“天威!”花七婶朗朗的自嘲。

晨曦伊始,村尾菜地上乃活跃着水玉的影子。右肩头挑的那担粪水重数十斤,压不颤她已浮肿的双脚。如球般圆出去的肚子,正直稳健向前迈。不时又左或右地随着菜地的长方扁椭变换着路线。弯腰提桶,并沿着菜地四周边舀边洒,力道如常。那张红朴朴的脸,与晨曦相互辉映。不管从那种角度,均看不出就要分娩。倒是言传身教的显出,长岭村人勤劳向上的本色。

或许是婴儿要出道传承母亲的品德,或许是梁宁带着出征部队从跟前经过激励沉睡的血性,锅里芋头酿出能量的那会,水玉的肚子里有了破壳而出信息。

起先微微,接着阵阵,再下来拳擂脚蹬翻江倒海。坐不住,站不稳,最后躺进竹帘床。

天威和天霸两兄弟为了村里备战,真的是够下血本。他们把家中仅有的几块床板,都拿出来给游击队巩固活动通道。致令竹帘床在水玉的翻滚中,向下如弯弓向上若跳高。

水玉此时此刻,可顾不上竹帘床的忍辱负重。双手抱着肚子,随着婴儿的不规则动作,背压头顶足踢。且她的眉头,也随着婴儿的破壳本能,一会紧锁一会舒展。樱头般的小嘴,也一时张开如拳,一时又两角向耳根狂伸。

李三娘与人闲话时有说:瓜熟蒂落。这会看见水玉竟如此这般的大张旗鼓,心里不由得嘀咕:花七婶不是说水玉的胎位正吗,这会为何如此的夸张。

“李三娘!水玉生了吗?”花七婶人未到声先到。

“啊,花七婶你来啦!”李三娘,本似守护神般坐倚在门口。花七婶的声音一传来,知道天威已请得动她。连忙昴头应答,并朝着声源的方向望去。

花七婶来得这么快,而且高叫的声音那么的轻松,除却她的身板硬朗,天威给她背器械,也是头功一件。

“哎唷!哎唷!天霸你这发瘟,害得我这么苦!”水玉呻吟带怨的声音,似一枚枚蜜蜂的尾上针般刺着人的神经。

咦,不会是难产吧!明明早两天,胎位还正正。难道是备战的紧张,还削减不了天霸的青春热量。花七婶暗自嘀咕。心里说,果真如此,看我如何收拾他。真是!

“哎唷!哎唷!我的小祖宗,你消停一点成不成?!”水玉又是不停的呻吟。尽管她知道她的孩子这刻不会消停,因外面的光明无时无刻不在召唤。但她此时此刻,就是无法控制身体的痛楚给她带来的情绪。当然,这份情绪里也有着欣喜。证明她腹中的孩子,对冲破黑暗的意志是相当的坚强。可以说就是十头牛的力道,也是阻挡不住。

“小玉!水玉!”花七婶一路叫着进入产房。

“天威。你快去潭头岭叫天霸回来。”李三娘喝令天威。

“哦。”天威应了一声。然后将花七婶的接生器械,放在母亲的跟前就向潭头岭飞奔而去。

暂居在县黄狗团客房里的秋葵,这会的心境绝不比水玉差。水玉分娩处在鬼门关,她则为长岭村游击队的存亡担忧至极点。

她不知道“木猪火羊”的玄机,韦世汶他们能否猜得透的同时,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天德的梦话里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又调虎离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调虎离山,一定是日间天德想或是运酿亦或是触及内容。

这段时间,樟木区的区长叶苍玲来得频繁。他的到来是不是与调虎离山有关,真不好说。因她听说樟木区的地方武装,声势如狼似虎。若与梁遇沆瀣一气布起局来,那什么样的可能都有。

前天,张排长和李贵他们兵指通挽伏柳,今天李贵和黄班长二人兴冲冲回来,却不见同去的一帮黄狗。

“呀!”秋葵娇叱一声,狠狠地拍了一记大腿就出门。

花仙听从她父亲花伯的劝告,回到通挽养胎。花伯以为通挽圩是安静的天堂,那想到贵县的黄狗和地方武装突然来到通挽打伏柳,吓得他与花仙大眼瞪着小眼,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花仙本就不想离开长岭村,特别是离开天威来通挽静养。现在伏柳村有战事,她的心更是抑郁。心说,如果因此腹中的婴儿地头血不在长岭村,还有一说。若分娩时,天威不在自己身边,那就觉得虚。

花仙这样想,天威何偿不是如此,特别是水玉的情形更让他心里觉得没底。水玉在家有母亲和天霸照顾着,分娩了又有花七婶来接生,还自己这个大伯充当跑腿。花仙在通挽,只有她父亲一个孤寡老人。若碰上白天分娩,左邻右舍还找得着人帮忙。如果碰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来事,那就进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尴尬局面。而且此时此刻,通挽的战事如何不得而知!

天威站在潭头岭上,朝着通挽的方向久久地眺望着。

“父亲,我还是回到长岭村去!”花仙吃了一碗稀稀的玉米粥后,向花伯提出请求。

“这个!”花伯看着花仙隆起的肚子和微肿的双脚,陷入深深的忧虑当中。不是说自己不能照顾好女儿,问题是女儿已嫁出去了。再说,花仙的母亲走得早,女人生产的事,他几乎是一窍不通。加上兵荒马乱,花仙只要出现丁点儿的事,他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在天的老伴饶得过他,女婿天威不一定能饶恕。

花伯出门看看天色。架岗的日头,火红火红的照着人的脸。暗角里的蚊子,嗡嗡叫着准备出来觅食。

花仙也不等父亲应允,已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当然,那些物件是老父亲买给外孙的居多。一只布袋装得满满。

“花仙,天都快黑了。明天,明天再回成不成?”花伯回头恳求着问。

“父亲!花七婶说,我的产期就在这几天。昨天通挽街,到处都些不三不四的人。听说,伏柳村那里响了一夜的狗叫。我怕回去晚了,道路都不通。”花仙不容置疑的回答。

“这个,这个,这么远的路,我怕背不动你!”

“我没有那么矫情!长岭、北岩,我天天跑。通挽圩到长岭村,有多少路!”

“可天黑看不到路。”

“不怕!将近月底,月亮出得早。等到月亮下山,我们已经到了潭头岭。”

一匹快马,飞一般冲进通挽街。

啊!

街道的人,纷纷向两边让出一条道。他们怕马踩,更怕这骑马的人是杀人魔鬼。

“花仙!”

花仙和她父亲出门刚走了一条街,就碰上一人一骑冲过来。那气势,吓得花伯紧紧地护在花仙的前面。

花仙也被这一人一骑的气势吓得双手护肚,两脚向街道边退。

黄卓高昨天也来了通挽。他满以为县队来攻打伏柳,是协助武宣镇压赤佬。等他知道是佯攻,而且只有县队和樟木区的地方武装时,才觉不对劲。

“张排长,今晚能攻破伏柳吗?”晚餐时,黄卓高故意走近张排长身边。

黄卓高在县队里是一个干事。很多时候,张排长与他有正面接触。

他正直、讲义气、乐善好施的个性,深得张排长的认可。平时饮个酒,闲话几句,也常有之。

张排长对这次佯攻伏柳,心里本就憋着气,现在黄卓高来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管他攻不攻!有酒饮有货玩就成。可惜一个四通八达的通挽圩,上得档次的东西舍也没有。”张排长气嘟嘟地说。

“呵!”黄卓高故意做出讶然状:“我听说伏柳的山水养人,说不定,”

“黄干事,你说什么?伏柳有貂婵!”

“这个,”

“呀呀呀呀!这个调虎离山,我得做实。钱捞不捞无所谓,主要有貂婵,就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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