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黄卓高狠狠地咬着牙。
村东的天边,出现一丝鱼肚白的时候,黄卓高的脑子终于开了一窍:何不借着上方石缝中,长出来的小树做文章呢!
对。就是这么来一着石破天惊!
“呀!”
“黄卓高。你怎么啦?”张排长回转身来问。半山腰的一块巨石处,张排长右手抓着石缝中的小树,左手攀着石笋一跃而上不久,就传来尾后黄卓高的惊叫声。
原来,黄卓高的喊声是故意为之。他在攀爬时,假装抓不牢张排长抓过的树枝,借身体向下滑行之机向长岭村游击队发出的讯号。他的这一声喊,在这黎明仍万巅俱寂中,尤如晴天劈雳。不但震醒了回笼觉的野鸡山雀,更吵醒了睡梦中的山主。
“黄卓高!”光滑的石壁下,传来梁遇凶狠的制止声。如果黄卓高不是团里干事有一定的声望,他早就扬手一抡,照着他的影子射去一粒花生米:让他付出惊动长岭村游击队的代价。
呀呀呀!岭坳频频回应着黄卓高的喊声。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远到山的那边那边。如果不是在房子里蒙头死睡,耳灵的人百分百能听到。
山谷呀呀的回响声过后,潭头岭、村南岭和墓坪岭归还了原有的平静。这种平静,可以说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平静。因为它就似北岩左边游击队挖的鱼塘那样,掷一石头下去,表面的涟漪很快就会平复,但受石头惊动的一切塘里生物,会深深地记着这一瞬间。何况这刻,正在加速攀登各自布防的游击队。
负责布防潭头岭制高点的韦祝英分队里,有梁岳英和韦辅溪这样的精英。特别是韦辅溪,他是游击队里的教练。手上功夫,脚下根基,自比他人胜一筹。当他一听到山那边有人发出声音,不但确定有敌人爬山,而且确定了敌人已爬到了半山腰上。于是,不等韦祝英和梁岳英发出命令,他已手脚并用,从分队的中间跃出,长臂猿猴般几个起跃,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里面有一说。韦祝英担当分队的重任,在没有查明突发情况时,不会做出随意的决定。至于队员加快速度抢占潭头岭御敌制高点,这是利于游击队的事他不会反对。在内心深处,还觉得游击队里有这样出色的队员,而感到心中欣喜呢。
身为游击队参谋长的梁岳英,见识和思考的层次与深度,一般比别人强。他从对面岭那边突然发出声音的声调,一下子就觉得事跷蹊。
长岭村四面高山。儿时和一帮伙伴爬上村背岭顶,在那能驰马的岭顶地坪玩打木狗。桃子成熟的季节,冲上村南岭饱餐一顿。春天里,墓坪岭上的树杈丫,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鸟窝,那能轻易舍得放过。逢年过节,攀上高高的潭头岭上,观看四面八方挑着香油纸烛往龙湾祠朝拜的人流,有那一次不要攀岩越壁。就是到北岩里去钻地洞,手抓石笋那是免不了的事。
这里很明显。如果在攀爬中,手抓上方的石笋、树枝或枯木,承受不住人体所带来的重力而折断,第一个表现就是失惊的叫了一声,然后自然的向下滑了下来。每每这时候的那声惊叫,是低沉和短速。因为事件出于本身对上方承受点的力估计不足,而导至失控掉了下来。
这时这刻这个节点,岭那边突然的发声,而且这声是那样的高亢和延长。梁岳英觉得,这个声音一定是敌人的队伍中,我们游击队的内线故意发出。说不定就是县黄狗团里的干事黄卓高,发出来的也未可知。理由很简单,黄卓高在县黄狗团那里,摸不到梁遇攻打长岭村游击队的准确时间,却又要随着队伍来到前线。在百般无奈,又冒着被敌人发现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借故发出的提醒讯号。所以,对韦辅溪突然的奋力向上,未加任何的阻止。
同是游击队的教练,韦辅溪有这样的心性,梁廷毓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他从山谷传来呀呀的回响中,虽说不似梁岳英定得出音调,也不知道是潭头岭还是村南岭那处发出的声音,但发生了碰撞,或者是什么原故产生,已是不必怀疑。
“啊!”梁廷毓惊讶一声过后,也不等廖鸿亮和韦世藩发令,就奋力向上冲。
其实,不管廖鸿亮,还是韦祝英,当他们听到黄卓高的呀声传来,早已低声喝令自己的队员快速登山,争取主动掌握在自己手上。至于,谁先登上山顶,情急之下从权。
更夫梁星,本来就跟在韦世汶和韦绍秉的背后。当潭头岭那里发生了声响,丹心即刻发力,竟先韦绍秉一步向山顶奔去。
游击这里是这样,那么梁遇、叶苍玲和天德那里,又何偿不是如此。他们都知道,黄卓高这一声呀的叫唤,不止惊动了长岭村的山主和禽畜,更惊动了长岭村的游击队。这时这刻,他们的一门心思,就是尽快登上山顶制高点局面。再说,他们制订天拂晓时,打响围剿长岭村游击队的时间已到。
风仍在刮,雨依然在下,但雷电已不见了踪影。挂满雨水的树枝,迎着风疯狂的摇摆。敌对双方的人身上和脸上,均接受着那些树枝无情的敲打。
咦!唐角的后脑勺,被火钉树狠狠地扫了一记。如果不是他的头皮厚,准被树针钉进头骨里去。但,也痛得他呲牙咧嘴咦咦叫。
天德自让土生土长,平时也都有爬山。这会爬山本得心应手,却奈引狼入室,自己人打自己人心虚。在熟悉的墓坪岭上攀爬,竟二次从上面滑下来。
爬上半山腰站起来那会,脚下定不稳身体向后倾。事急的他老树跌倒般双手乱晃,见什么抓什么。左手抓着黄茅,右手捞着一根小树枝。由于脑圆肥肠,雨水中的黄茅打滑,小树枝连叶带枝捋光折断。没有了牵引力的拉扯,他重重地往下崩去。如果不是唐古在他下面托着他的腰,百分百头朝下脚朝天,来个倒裁葱。尽管如此,抓黄茅的左手掌心,已裂开一路路的口子。黑腥黑腥的血,臭泉般向外嗤嗤响的流。
流血而已,全身的骨骼还能活动。再说,他这引头狼,那能点点伤损就不往前。唐角和唐古他们这一帮二百狼儿,如何的快速占据墓坪岭,达到剿灭长岭村游击队的目的。
墓坪岭上方,将近岭顶处有一块十几米宽阔的斜面平板上,它是从背面上山的必经之路。儿时,天德曾爬过很多次。就是小天出生那年,他和秋葵去墓坪岭游玩还爬过一次。尽管每次爬都有点虚,但总能爬上去。可以前心无旁鹜,现在黑心害村游击队。加上雷电过后风雨未竭石面倍滑,天德手脚乱舞也爬挪不稳。而且正在这时候,黄卓高在潭头岭呀的那声喊从山谷传来。心说,难道梁遇他们已和游击队干上了。精神一分散,便啊的一声喊,整个人面向石板趴下去。鼻子和滕盖,重重地来了一着碰撞。
说巧不巧,也是在天德来个狗吃屎的当口,花狼也在天威的后面来了一个重蹈覆辙,四脚蜻蛙般扑向地面。天德是一身的水,花狼是一身的水和泥。
“花狼!花狼!你没事吧?”天威回过头来冷意关怀。
呸呸呸。花狼吐着嘴里的水和泥。
“花狼,你怎么搞的嘛。几十年来,差不多天天爬村背岭,也不见你那一次似现在这样狼狈!是不是你这两天向天德和梁遇报告了村里游击队的情况心虚,还是刚才听到潭头岭那里的呀呀声,吓得腿软了?”天威连珠炮的问。
天威这般的发声,很有一点借题发挥的味道。他只在韦绍秉那里知道一些花仙的情况,却不知现在的花仙是生了,还是没有生。心里总觉似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安宁。可大敌当前,并且又接受韦绍伯的指令近身监督花狼的一举一动,岂不以声势来壮一下胆。
形势危急,天霸要背水玉去北岩躲避。他的决定李三娘不同意,花七婶也不同意,水玉那里更是挪动不得。
李三娘和花七婶认为,水玉翻江倒海了一天一夜,婴儿没有生出来,但离生的时间已不远了。如果临时变换地方,或路途颠簸移动了胎位,发生难产的情形虽也不敢包。
水玉平躺在床都觉辛苦,若再那么折腾那里受得了。她觉得县黄狗两次来围剿长岭村游击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次也不例外。她相信韦世汶团长的能力,也相信村里的备战布防能击垮梁遇和天德这帮害人精。
水玉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肚里的孩子,说不定一会儿就生。如转换地方是个未知数,何不等在家里生了再走也不迟。
天霸血气方刚,却抵不过三个妇人。没办法,他只能手搔头皮,表情无奈的在屋外腾腾转。一会望向潭头岭,一会望村南和墓坪岭,一颗心燥动得冒烟。尤其是潭头岭处黄卓高的那一声喊,让他恨不得就要冲去潭头岭迎敌。可他想到即将生产的水玉,又强忍了下来。
“天霸!水玉生了吗?还没有生快点背她去北岩。”五叔公路过时说。
“天霸,要不要我和天良,搞个担架来抬水玉?”天仁和天良路过时,天仁也说。
“是个男孩!”秋葵把梳理妥当的孩子抱到花仙的面前。
花仙从平躺中慢慢昂起头。
淡淡的灯光映照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色嫩嫩红红的孩子,让花仙忘记了生产的痛苦,在嘴角处露出欢慰的笑。
“天威的种无疑。”秋葵打趣。
“费话。”
“嬉嬉嬉。”
“想不想做干妈?”
“干妈不好当。再说他已有干爷爷和干奶奶了。”
“那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花仙,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一个乡下的妇道人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
“哪!小名总可以吧?”
“这个,这个,”秋葵推挡了一下,然后说:“世界动荡,孩子的出生地头在马山。小名就叫静山吧。至于大名,花仙你得叫孩子的父亲或长岭村大名顶顶的名人韦绍有来起了。”
“谢谢你秋葵!”花仙说时接过秋葵手上的孩子,使劲的亲了几下。嘴里是不停地叫着:“静山!静山!”
嘶嘶嘶!秋葵的马在屋外嘶鸣。
秋葵出门看了看马,又看了看天色,然后转回屋里。
花仙看着秋葵的神色,知道她心里装着事,就说:“秋葵,你的马送韦绍秉回村去了。现在,我的小孩已顺利出生。我不是过河抽板!我这里有我父亲和大爷大娘照看,应该没什么事了。如你,”
“这,这,”秋葵在心里来回踱着步,但最终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小天他,”
花仙没有等秋葵说完,就想移动身体下床送她。秋葵连忙上前扶定花仙,说声理解万岁,就出门而去。她在临行前向家主大爷和大娘深深地作揖,表示她的敬意。同时向花伯交待一番,就跃马飞驰进入拂晓的天象里。